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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女相 ...

  •   钟隐和楚怀昔一样自幼在拂衣门长大,对于这些生死之事早已不似丁阳那么敏感,这对他们称的上是好事,却也很难讲算不算某种悲哀。

      总之钟隐并不太在意郭千山原本该死该活,他想了想,道:“还好主子行动及时,连夜将那郭千山拿住了。否则今日左相萧烟回京,恐怕这事没那么容易绕过廷尉府。”

      “是啊。”
      楚怀昔神色淡淡,“看来老天也不太照应我师叔呢。”

      丁阳稍稍从方才的难以适从中缓过来了:“左相萧烟?”

      “唔,你进宫后还没听过她吧。前段日子地方发生天灾,萧烟外出赈灾巡视了,没人提起也是正常。”
      丁阳此前在楚国就是最底层的小厮,对他国朝堂格局了解不深,楚怀昔给他讲,“这可是位了不起的女相。”

      丁阳登时就打起了精神,震惊道:“女、女相!?”

      “对,她是秦国前任大良造萧执光的嫡长孙女。”
      楚怀昔有些感叹,“若非家道中落,她大概会嫁进某个簪缨世族,也不可能有入朝拜相的机会。”

      钟隐见丁阳从暴狱出来后一直蔫蔫的,此时也故意逗他:“你最近不是迷秦帝迷得不行吗?当今秦帝名震天下,和这事也脱不开干系。你好好听吧。”

      丁阳的情绪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心中杂念霎时间一扫而空,一对招风耳立了起来。

      要提萧烟,还得从她祖父萧执光、祸政一时的姜党及那倒霉催的先王薄胥讲起。

      萧执光是秦国三朝元老,自薄胥祖父当政时入朝,至薄胥父王即位被提拔为大良造。当时的大良造位同他国丞相,且还未被分权,没有左右相这一说,辅政大权皆系于一人之手,是真正的位极人臣。
      然而萧老为人高风亮节,一不倚势挟权,二不贪赃枉法,为大秦殚精竭虑,尽瘁事国,成了秦国风雨难撼的中流砥柱。

      如果后来的秦王不是薄胥,都无需是薄九厉这样不世出的政治奇才,哪怕只是个守成之主,有了萧执光的辅佐,恐怕都不会叫齐楚两国发展得那么痛快。

      可惜,偏偏是薄胥上位。

      薄胥即位后姜党扶持外戚,老萧相数次死谏无果,反倒遭到姜党排挤、君王厌弃。
      在外有强敌、内有忧患的情况下,萧执光近乎执拗地守护着那个乌烟瘴气的朝堂,被姜党视为最刺人的眼中钉。

      “彼时姜党独大,势力倾斜,是非对错早已不能依常而论。奸佞如猛水,忠臣似孤舟,没有君王坚定的庇护,萧执光想凭一己之力断了别人的通天路,这船迟早是要翻的。”
      楚怀昔目光远望,缓声道,“姜党蛰伏良久,一朝豹起……诬陷萧执光不满薄胥在位,潜怀不臣之心,暗养军队,意图谋反。”

      丁阳急道:“什么?那薄胥轻易就信了?”
      楚怀昔说:“彼时诸多罪名,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薄胥不信。”

      丁阳追问:“然后呢?”

      “薄胥当即震怒,决意严惩。好在沈如故的父亲沈老将军与萧家关系亲厚,沈家上下一力求情,薄胥这才念在君臣一场,没有依律灭萧家九族。”
      钟隐垂眸道,“十六年前,萧执光及萧府成年男子被当街问斩,其余男丁流放秦国境外、三代内不准再入朝为官,女眷全部没为奴籍。据说当时秦国大街血流成河。”

      “女眷……”
      丁阳反应过来了,“那么萧烟……”

      “没错。”
      楚怀昔点头,印证了丁阳的想法,“萧家被抄时,萧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女娃娃,孤身一人被充入女闾[1],成了侍候王宫贵胄宴饮的官妓。”

      幸而萧老誉满天下,女闾中人感念其为政爱民,未曾叫萧烟以身侍人,只授予其琴棋舞乐之雅艺。虽则如此,这对于相国嫡孙女而言也是极大的折辱了,当时有很多人说萧烟幼年遭变,会承受不住打击,以死明志。

      然而萧烟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反倒活得好好的,甚至在女闾里混得风生水起,好似全然忘了家仇族恨。

      直到四年前薄九厉亲政,萧烟才重新进入众人的视野——十二年来,她借着与官员来往之便,搜集了许多姜党构陷萧执光的关键证据,只是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薄九厉彻查姜党力度斐然,萧烟这才放心暴露自己,光明正大地面圣,请求重启当年萧相一案。

      “这是秦国两百年间最大的诬告案,一经破获,举世哗然。人人都赞萧烟有老萧相之风。”
      楚怀昔道,“残害忠良,此罪罄竹难书,姜党再无翻身之力。扫清乱党,萧烟功不可没,薄九厉要赏她。可是良田、豪宅、高爵、巨财,萧烟一概不要。她只求薄九厉一件事,那就是许她入朝为官。”

      即便楚怀昔没有卖关子,事情的结果也已既定,可丁阳却仍如临大难般悬心。
      他呐呐道:“可女子入朝……亘古未有。”

      “是啊。莫说前无古人,此后也未必能有多少来者。这不仅是一个女子的事,随之而来的冲突、各方势力关系的变动,乃至民间对此事的反应,都会对朝政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楚怀昔淡笑着拢了拢披风,“可这正是薄九厉的魄力与高明所在。他答允了,答允得毫不犹豫。”

      即便钟隐心中一直还没能适应与薄九厉的关系转变,此时也忍不住流露出赞佩之情:“这样称得上离经叛道的要求,哪怕秦帝不同意,萧烟恐怕也难说什么。然而秦帝硬是力排众议,直接将她提进了中枢。真是……厉害。”

      丁阳双目放光,忍不住合掌称快:“说一不二,奖罚果决,任人唯贤,这才是真帝王!”

      此时三人已近未央宫,钟隐问:“主子,咱们回宫吗?”

      楚怀昔:“先去趟雍台宫。审完了郭千山,我得见陛下一面。”

      丁阳意犹未尽地回味着萧家案,他问:“可是主子,我还有个事想不明白。既然左相已经为萧家平反,她何必放着荣华富贵不享,非得顶着压力入朝为官呢?怎么看也不值啊。”

      楚怀昔挑眉道:“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那头萧烟将雁北受灾、自己巡游边境数月的赈抚事宜同薄九厉一一报过,乐世康将她送出殿外,恭敬道:“左相大人走好。”

      “总管请回吧。”
      萧烟转头后消了笑,她立在阶下,浓妍的眉眼低垂,点起烟枪吸了一口,这才向宫外走去。

      在秦宫外早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萧烟低身钻进轿厢,还没坐下,就冲内里等候的沈如故问:“怎么样,忙不忙,没耽误你事儿吧?”

      “没事。聊完了我正好入宫。此前三国军队因调兵一事僵持不下,今晨楚国先行退兵,我得去回禀陛下……”
      沈如故话语一顿,鼻尖轻嗅,眉头稍紧,“你又吸烟了。那东西对身体不好,你……”

      萧烟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就快戒了。怎么还这么啰嗦。”
      她说完自己先怔住了,忍不住将头偏向车外。

      “难得见你和我这么不客气。从入朝后就整天躲着……像个陌生人。”
      沈如故自嘲般笑了笑,而后很快恢复了往常那般温润儒雅的样子,“行,说罢。今日找我什么事?”

      萧烟也不扭捏,方才不自觉流露出的熟稔很快难觅其踪了。她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才走了几个月,京中局势变得这般快。和沈将军你打听个人。”

      沈如故知道萧烟想问什么,却还是认真地看着她:“谁?”

      “陛下新封的那个侍君,楚怀昔。”
      提起这个,萧烟忍不住又将袖中烟杆抖了出来,她点上火,无视沈如故的目光抽了一口,这才道,“他的事我还没回京就听说了许多,这人能耐不小。怎么样,你查过他没有?”

      “查过,但没结果。”
      沈如故顿了顿,到底没将薄九厉调用天机营的事说出来,只道,“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但陛下很清醒,有分寸。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先王。”

      萧烟没出声。
      她自然清楚薄九厉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陛下对什么人上心。

      那些纷纷扬扬的声色传闻里有虚假夸大、掩人耳目的部分,这并不难猜,但在做戏之外呢?谁能知道薄九厉是怎么想的?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寂。
      萧烟凝神想得认真,沈如故见她全然没有理会自己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

      他忍不住出声问:“雁北苦寒,你此番去时不短,身体还好吗?没有染上风寒吧?”

      萧烟过了几许才回神,像是思考了下沈如故说了什么,而后随意摆摆手:“巡视而已,再苦也苦不过百姓。今日有劳,改日得空我再谢你。走了。”

      她说罢,果然如沈如故所料那般,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沈如故没有阻拦,也没有下车相送。
      他轻轻掀起车窗竹苓,探头向外,注视那渐远背影的目光格外柔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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