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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剑出鞘 ...

  •   次日尚且未至天明,楚怀昔在天华大街遇刺一事便已传开。

      在薄九厉的授意下,各路流言都将楚怀昔塑造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形象,说其身负重伤者有之,说其被吓得魂惊胆落者亦有之,独独对其提刀连杀二十刺客的事没有只言片语。

      消息一出,秦国朝堂和六国使团顿时骚动不堪。

      今日早朝,以右相和御史大夫为首的十数位朝中重臣联合上书,力劝薄九厉不可让后宫涉政,又言在六国来秦的紧要关头,凡是无要员在场监听之时私会使臣者,均当以谋国之罪论处,话里话外都在指着楚怀昔的鼻子骂国贼。

      这罪名太重了,出列弹劾的又都是朝中肱骨,依照薄九厉一贯的风格,不说立即处置楚怀昔,也一定会就此事给出一个让朝臣满意的答复。
      不料他们陛下一反常态,沉默着听完诸臣的奏表后,竟将罪责通通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满朝文武简直难以置信。
      这还是他们那个整治乱党时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陛下吗?

      然而薄九厉此举就已经是表了态,决心与楚怀昔“风雨同担”了。甭管侍君出宫到底是不是真的经过了陛下的许可,但凡再有人想说楚怀昔是亡国祸水,就必得先顶住压力,往薄九厉的头上扣一口绝世昏君的巨锅。
      众臣哪有这种心理准备?
      是以他们震惊归震惊,愤怒归愤怒,到底阴沉着脸色归列了,到最后只有两个人还在犯颜直谏,一个是右相吕施,另一个便是御史大夫曲忠直。

      这两人皆是秦国三朝元老,自薄九厉祖父那辈起就为大秦鞠躬尽瘁,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仅是出类拔萃的能力,更是一颗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爱国心。他二人不仅骂,还越骂越凶,到最后甚至陈词激昂地将先王薄胥在位的种种罪咎拉出来鞭笞了一番,意在以史为镜鉴今人之失,听得众臣无不叹服。

      真是铁骨铮铮的忠正良臣呐!

      满朝官员一边感佩,一边在心中为二人捏汗,生怕他们陛下一个不悦直接翻脸。
      可秦帝的反应再度出乎众人意料。
      他不仅老老实实地让这二老骂,中途竟然还给赐了座,免得他们气急了伤及身体。早朝就这么君贤臣忠地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宫里宫外都在传,散朝后陛下神色很不好看。

      然而这事还没完。

      下朝后,楚赵两国的使臣觐见秦帝,以荡京安防欠妥为由,想调一部分驻扎于荡京三十里之外的军队入城护驾,并擅自将兵线压进一里。
      在七国会盟此等剑拔弩张的时刻,想往人家国都内调自己的兵,这是什么概念?这在旁人听来简直与“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往大秦心脏上插上一刀”无异,压根算不上阴谋,是算盘珠子都要蹦人脸上了!

      薄九厉或许是在早朝中忍了足够多的气,面对两国使臣时一反此前软硬兼施的态度,直接驳斥了调兵的国书,并暂许上将军沈如故都外禁卫的兵权,命其亲率禁军迫退两国之军。
      楚赵带的人手毕竟不足,自家主上又在荡京,不敢真的与秦国刀兵相见,于是不情不愿地又蹭回了原来的地方,此后三国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先行再退一步,会盟局势之凶险在这场没有流血的斗争中被推上了新的高峰。

      紧接着,薄九厉宣了已然沉寂了一日有余的卫国使臣进宫。
      自“太和惊变”后,卫相一直在装鹌鹑,竭尽所能地降低卫国的存在感,一边劝哄着恼羞成怒的卫王,一边诚恳地祈求上苍,让荡京再乱一些,万万别叫秦帝闲下来想起他们王上派人在宴上行刺之事。不料天遂人愿,却是飞来横祸。

      卫相都快气昏了。
      怎么乱不行,干嘛偏偏又刺杀?!

      出了这事,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国,甭管天华大街的事究竟是谁干的,秦帝都会想起还有太和殿上的事没解决。眼下秦帝没抓着真凶,又在早朝被大臣的唾沫星子闷了一遭,撒不出去的火气自然全烧到卫国来了!

      卫国惨遭无妄之灾,卫相战战兢兢到雍台宫觐见,有苦难言地承受了秦帝一怒。
      太和惊变一案,卫国自知理亏,在薄九厉掷地有声的连环迫问与外交压制之下,不得不同意归还秦国祖地的要求。
      如此,在割地协议上咬牙抱团、准备顽抗到底的三晋联盟豁然被撕开了口子。

      秦国大风自西狂起,吹出了一股行将开天辟地的气势,紧锁的云雾之后,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呼之欲出,六国看不清,但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与危机。
      而在此时,秦宫之内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平静。

      今日楚怀昔一直没走,在雍台宫“卧床养伤”,薄九厉送走卫相后,从容收起一脸的疾容厉色,气定神闲地踱回了寝殿。

      大半天下来,薄九厉在前朝的动作早传开了,楚怀昔见他神色悠然,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起身用左手稳稳地斟了杯茶:“陛下得偿所愿,臣以茶代酒相贺。恭喜。”

      “朕也敬你一杯。”
      薄九厉翻盏倒茶,轻轻和他碰了一下,揶揄道,“辛苦你了,亡国祸水。”

      “在此等战世里,找不到比挨骂更轻松的活儿了吧?”
      楚怀昔弯眼,心里看得很开,“上次群臣联起参奏,恐怕还是力劝陛下对姜党余孽法外施恩之时,这么一想,臣与有荣焉啊。”

      “放心,这帽子你想扣也扣不了多久。等六国的事过去,朕找个机会给你平反。”
      薄九厉昂首将茶水一饮而尽,饱满的喉结随之滑动。

      楚怀昔陪饮,搁下茶盏后道:“不急。骂的凶对陛下来说难倒不是好事?救主之失,直言极谏,方能看出谁是纯臣啊。”

      薄九厉一笑,未置可否。
      他至桌案后坐下,手指在膝头轻点:“依你看来,今日楚赵两国要调兵进城,除了想趁火打劫外,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所谓‘安防欠妥’,就是在撇清自己的干系么。”
      楚怀昔思忖片刻,道,“此招有效,只是太急了。昨夜天华大街刚出事,他们今日就有这么大的动作,反倒惹人疑心贼喊捉贼。”

      “是啊。”
      薄九厉说,“朕本来还在想,楚国势力在荡京渗透的并不深,就算芈鄞真打算在过几日的大典行刺朕,种种内应又是靠谁联络呢?如今尚未放饵,鱼就咬钩,如此急不可耐,朕想不起疑心都难。”

      “陛下是说,此次行动是楚赵两国联手所为?”
      楚怀昔问。
      他知道秦国内部有接应,但也只能接触到和行动直接相关的人员,至于背后的策划与主导,都是由楚王对外联络和促成的,对方的具体身份他的确不知。

      “八九不离十吧。赵王一贯笑里藏刀,此次来秦殷切巴结,若不能从朕身上撕下一块肉下去,也太委屈他了。”
      薄九厉云淡风轻道,“这事无需在此纠结,顺其自然便可水落石出。眼下最重要的是楚王。若如你所说,郭千山昨日出手并非是受楚王指使,而是背后另有其人……”

      “那么今天就是我们瞒天过海的最佳时机。”
      楚怀昔明白薄九厉的意思,将话接了过来,“天华大街一事,楚王虽会起疑心,但未必真能料定臣已经与陛下联手。可若是郭千山向楚王告知昨夜真相,他就会反应过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义士’相救,一切都是陛下在帮臣遮掩。如此一来,这戏还怎么演下去呢?”

      薄九厉嗯了一声,悠悠道:“郭千山选择在天华大街生事,便是力求让朕起疑,想借朕之手除掉你,而后坐收渔利。楚楚,这就是心有顾虑,不敢豁出性命放手一搏。如果朕是郭千山,不论此前投靠的是哪路神仙,也不论原本是否留有后手,在今日之后都要重新思量退路。对他来说,最好的退路就是以你投秦的确凿证据作为投名状,重归芈鄞麾下。”

      “这买卖划算呐。楚王只消高抬贵手饶郭千山一命,便能及时止损,免得在荡京玩火自焚。”
      楚怀昔一双狐狸眼微眯着,眼角眉梢都猫着坏,他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点隐晦的疯狂,“薄郎,他们一个不够敏锐,一个不够拼命,这样怎么成的了事?郭千山想找退路,我们就帮帮他吧。”

      薄九厉饶有兴味地看着楚怀昔,将对方心机毕露的样子完完整整盛在了眼底,几许后倏而笑了。
      “如此,正和朕意。”

      当夜,秦帝在宫中单独宴请楚王。
      此次宴饮不同以往,是仅有二人在场的密谈,连芈鄞进宫的消息都被隐瞒得很好。

      而在秦宫之外,钟隐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一家茶楼的后院。
      他与茶楼老板对了接头暗号,后者脸上用来招待客人的热切之色顿时消散,那原本可亲的双眼匿了笑,里头竟深藏着沉甸甸的杀气:“行动已至紧要关头,怎么这时候来接应点?”

      钟隐从怀中掏出了楚怀昔的手令,平举示之。
      对方细细辨过,利落地单膝跪地,垂首拜道:“参见少主如面。”

      “得到可靠消息,副门主郭千山已然叛变。”
      钟隐将令牌妥善收好,神色冷漠,“少主有令,命你速与郭千山修书一封,传他至楚湘院亲见王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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