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人物志》清籁残像

4、（更木剑八）无名

　　“十一番队的队长更木剑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八千留跨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双手反抱着庭柱，两条腿在栏杆的两旁踢得啪嗒啪嗒，脚后跟一来一回，敲得庭柱“笃笃”地响。她把脑袋凑向坐在走廊角落里的剑八，游鱼一样地甩着脑袋，嘴里的话音拖得很长很长。
　　剑八就坐在角落里，单支着腿，一面瞟着坐在栏杆上的八千留，一面在手里削着什么东西。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做什么坏事？”剑八问她。
　　“哪里会是什么坏事——”八千留贼贼地笑着，“阿剑想知道吗？”
　　明明是她那里忍了半晌，想说得不得了，却在这个时候又卖起关子来了。
　　剑八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若是说不想，大小姐势必整整一天不让他安稳，当下还是配合地做出了想知道的表情。
　　于是那边便热热闹闹地开了场。
　　单是手一扬，就是厚厚的一叠纸。
　　剑八费解地皱了皱眉头，却不知道八千留到底是要干什么。
　　“阿剑早上在练剑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有闲着！”八千留把那叠纸在剑八的面前晃来晃去，兀自得意，“我去流魂街了……”
　　“好端端的，去那里干什么？”剑八剔掉了手中正在刻弄的木块上的碎屑，朝着那未完成的物体吹着气，眯起眼睛来瞄了瞄，感觉还算满意。
　　“去那里给流魂街的居民做问卷呀！”
　　“问卷？”剑八似乎有了不好的预感，手里的活计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恩，问卷！”八千留答得一脸的明媚灿烂，“刚才不是说了吗，十一番队的队长更木剑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我就是问他们这个去了。”
　　“啊——”这回轮到剑八头皮发麻，他可爱的副队长居然一大清早跑到流魂街去，挨家挨户地分发调查问卷，笑容可掬地歪着脑袋问大家：“十一番队的队长更木剑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这场景光想象一下都是十分吓人的事情。
　　八千留再一次朝剑八摇了摇手里的一大叠纸头，显示这一次收获颇丰的样子。
　　“都会是些什么答案呢？”八千留嘴里念念有词，“恩，要不我们把一角和躬亲都叫过来一起看吧。”言毕就一个翻身，要往栏杆外面跑。
　　剑八手一长，钓鱼一样把八千留又从栏杆外面拎了回来，轻轻放在走廊上面，和她面对面坐下。
　　“急什么，先念给我听！”
　　八千留吐吐舌头，按着卷子开始清嗓子：“咳咳——”
　　剑八重新拿起手上正在削刻的木块，看她有什么花样。
　　“看这个！看这个！”八千留叫嚷着，想要吸引剑八的注意力，“十一番队的队长好像只有一只眼睛，大概是小时候打架弄伤的……”
　　“呲——”剑八冷笑着，“我再怎么不济，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我摘下眼罩来，别说弄瞎我得眼睛了。”
　　八千留看剑八没有什么反应，又埋头翻了翻手上的问卷，突然暴笑着在原地打起滚来：“这个写得好，这个写得好！十一番队队长是个妖怪来着，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哦？这个还比较新鲜。说我是什么妖怪来着？”剑八挑了挑眉毛，问道。
　　八千留往下念道：“如果要问他是什么妖怪，我也不确定。不过从发型来看，可能是刺猬吧？”
　　剑八听着这话，发辫上的玲铛一响，八千留看了更觉得酷似。
　　“还有呢，还有呢！”八千留的手在剑八面前乱晃，兴奋得手舞足蹈：“据说十一番的队长有两个脑袋，一个长在脖子上，看起来凶得很；还有一个长在肩膀上，却很可爱哦。”
　　“还不是人家变着法子拍你马屁？看你兴奋的……”剑八不以为然。
　　八千留当下撅起了嘴巴：“那阿剑你自己去试试看，看看有没有人会当着你的面说：‘十一番的队长有两个脑袋，一个长在脖子上，看起来很可爱；还有一个长在肩膀上，却凶得很’……”
　　“他们敢——”这句话，剑八几乎是脱口而出，有谁会精神错乱夸他更木剑八很“可爱”，这词语用在他身上，还不如砍他两刀，八千留分明是没有明白他说的话的真正意思，又或者说只是在和他插科打诨罢了。
　　今天其实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剑八早上起来，还是去练他的剑，只是现在那流魂街的花絮，让这个日子有一点不一样。
　　他其实也在怀疑，到底还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或者说知道他们是谁的那些人，到底现在还在不在？
　　他不像常人那样守规矩，以考试的方法进入护庭十三番队，他所做的只是挥剑，让面前的那个人倒下，然后取代他的位子。
　　考试这种东西，实在是迂腐得很，考官在面前站着，给你的每一个动作打分，丝毫没有真实感。
　　他只要最真实的战斗，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热血沸腾。
　　原来那个十一番队的队长长什么样子，他早就已经忘记了，但是拼杀的时候所造成的伤口，现在还留在身上。
　　那个人倒下去之前，说得最后一句话是：“你是谁？”
　　剑八把刀身上的血抹干净，却迟疑得没有立即回答。
　　“剑八，更木剑八——”
　　这个名字在那一战之后迅速成名，传遍所有的番队，人人都在谈论那惊心动魄的缠斗，把那个名字奉若神明，只有他自己不满意。
　　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虚幻得不像真实。
　　然而关于他自己的记忆，又有多少是属于真实？
　　他唯一记忆深刻的名字——八千留，并不是他的。
　　他唯一向往着的那个女人，现在又在哪里？
　　他从北流魂街80区的更木出发，到处流浪，在拼杀中日益强大，每一次受伤都会留下伤疤作为纪念，每一条伤疤都会成为下一步强大的催化剂。
　　是他自己选择这种生活，除了鲜血，不要看其他的颜色。
　　他原本以为在那鲜血里面，只会照出死亡的幻影，但是那一次，他看到里面开出了最灿烂的鲜花。
　　北流魂街79区的草鹿，比起他的家乡来，实在是半斤八两。
　　他在那里又有了不愉快的记忆，因为这两个地方的差别太小，实在是相像。
　　他把刀挥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个孩子向他爬过来，一步一步缓缓的，却坚定地没有停歇。
　　这样大小，却在外面乱跑，一定是没有了双亲，恐怕从出生到现在，没有机会看过鲜血以外的颜色。
　　大人们都在打打杀杀，她却在地上安静地爬，一面爬着，一面还在朝他笑。
　　她是凭什么断定，他就一定会在这片血雨腥风当中保护她？毫不畏惧人们的交相践踏，想尽办法朝他靠近。
　　于是，她便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给他温暖的人。
　　他没有名字，她也没有，他们好像。
　　他把她揽过来，怀抱里的孩子连心跳声都带着温暖的味道，把外界冰冷的刀剑之雨衬托得微不足道。
　　“八千留，我最爱的名字，现在给你，从今天开始，我叫剑八，你叫八千留……”
　　“阿剑，阿剑！这个还要好玩……”
　　“可以啦可以啦！”剑八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把一件东西递给了她，“喏，这个给你。自己去玩吧……”
　　八千留接过剑八递过来的东西，十字形的木架穿着长线，链接着一个木球。虽然非常的粗糙，但是容易造成伤害的地方已经被小心地磨圆磨钝了。
　　“这个是什么？”她问，“为什么有个球，还有这十字形的杆子是干什么用的？”
　　“这叫剑玉。”剑八看着八千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研究的样子，微笑着说，“这个尖尖的地方叫‘剑先’，那三个像容器一样的地方分别叫‘小皿’，‘中皿’和‘大皿’，这球就是‘剑玉’的‘玉’。‘玉’可以放在任何一个‘皿’上。看到那下面有个孔吗？如果你可以正好把它套到‘剑先’上……”
　　“啊啊阿，好复杂——”还没等剑八说完，八千留已经在那里揉头发抗议了。
　　“啊，抱歉那。”剑八也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复杂的话了，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习惯用刀剑。
　　八千留看着剑八微笑的样子，脸上也恢复到了甜美的笑容：“其他我记不住，但是这个是‘阿剑’的‘剑’，是阿剑送给我的东西，这一点永远不会忘记！”
　　她说着这话，眼睛注意到那剑玉的“小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居然是刻了“八千留”的名字。
　　“八千留，八千留！”她高兴地反复念着，有了名字的东西，再也不会被他人占有。
　　于是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去看“大皿”。
　　“阿剑，阿剑！”再还没有看到之前，她一个劲地念叨着。
　　然而“大皿”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一点镂刻过的痕迹。
　　剑八，是护庭十三番队中最骁勇善战，除掉敌人最多的人才有的称号，他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被砍，也绝对不会倒下”。
　　十一番队的队长来自北流魂街80区的更木，他其实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