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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五十三章 ...

  •   阿阳软在战神的怀中,战神半拥着他,和人一点点坐在花坪上,她低下头,倾着耳边贴近他一张一合的双唇,然后点点头。

      身上的鲜血不止,阿阳就像从红色的染缸中捞出来一般,他身上的血迹粘在战神的身上,犹如满目的红花也在她身上盛放,尤其是红唇艳丽,为她更添几分张扬与艳丽。战神轻轻地梳理了阿阳贴在面容上的发丝,眼神温柔地似沁了清泉,她简单地说了几个字,阿阳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嗡鸣仍没止歇,一条条曲折的光亮飞速地穿梭在暗色的空中,天劫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还剩下三道天雷。

      “轰隆!”

      “银蛇”从云层中探出头,转瞬就来到祭台的上方,那一瞬间光亮将四周耀地如同白昼,所有抬头的人们忍不住发出惊呼——他们眼睁睁地看到方才还在花坪上,隔着十余二十尺之远的人,眨眼间就去到了火焰中,直直地站在“银蛇”之下。

      于此同时,祭台周边一层透明的屏障破开,人们顿觉一阵阵细密的电流在四周游荡,不少人的头发缓缓飘扬起来。

      战神一手熄灭了四周的火焰,连同稻草一起掀飞,祭台整个变得开阔起来,她弯下腰,扶着早已残破焦黑的身体坐起靠着刑架,势如猛虎的雷电牢牢地落在她的甲胄上迸发出耀眼的光亮,却连她的一根发丝也没能烧焦,好像不过是一片落叶飘到她的身上而已。

      天雷有不同的等级,其中由人飞升天界的天劫威力最小,对战神而言,连挠痒痒也算不上。

      人已经没了气息,战神只能尽最大的能力让苍溪保持最低程度的体面,别人看着,仿佛他只是坐在祭台上。

      战神起身,又承接下新的一记天雷,她远远地看着花坪上几乎与花融为一体的阿阳,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谢谢你照顾了罗,接下来就交给我。”

      “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他。”

      笔直的目光透过虚镜看向阎罗殿中的杨婉妗和阎王,如箭般直勾勾地射向他们,在她背后,天空的闪烁越加密集。

      杨婉妗说,“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阎王既然制定了计划,那就不可能只针对罗一人。

      “她和你一样,都是来得太早。”苦笑了两下,阎王看向杨婉妗,“终究还是抵不过你。”

      战神比起罗要好处理太多,罗是她最大的软肋,只要他动了罗,战神就会化身为护崽的母鸡,正如现在这样,无论她是私自下凡,还是大闹地界,哪一样都不会因为她是战神而轻易了事的错误。

      只是可惜,这次罗和战神,最终都不会如他的计划,罗没能迈出那一步,而战神……

      看着杨婉妗起身,阎王跟着站起一把拉住她的手。杨婉妗反过身安抚地拍了拍,“不用担心,这是我的职责。”说完,下一瞬,她的身影从阎罗殿中消失。

      阎王凝视虚镜,洁白的身姿飘飘然地落在花坪之上。

      众人怔怔地看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夺走了他们的全部注意,明明是单薄的背影,他们却觉得是一座高山坐落在面前,周边变得格外安静,之前的恐慌与害怕也奇异地烟消云散。疆定王与范无咎抬着头,双眼中,一眼是红,一眼是白,某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敲打着他们的心。

      “女帝。”战神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与愤怒,“终于见到你了。”她并不意外对方会出现,她们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光亮间,杨婉妗看清了苍溪,也看清了阿阳,去除虚镜的缥缈之感,更加鲜艳的色彩映入她的眼中,感觉像是指尖被火燎了一下。

      在情绪刺激下,罗原本的力量被解放大半,远超过身体能承受的极限,阿阳胸膛浅浅起伏,气息轻不可闻,约莫是撑不到再次睁眼。

      “一直以来,无论昊天怎么和我说,我始终相信你,相信你是女帝,做任何事情必会有你的考量,但这次我是真的不明白了。”战神抬起手,随着最后一道天雷结束,天劫已完,可天空的乌云依旧没有散去,电光甚至比天劫时更加刺眼。

      “我去了春香阁,那里已经不在了。”下凡后的第一目的地就是春香阁,她本以为雪姑和姑娘们都还在,却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家陌生的酒楼,殷勤好客的老板,一丝一毫都找不到从前的模样,问了旁人,才知晓原来在自己走后不久,春香阁就消失了,“你没有守护好她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

      叛乱、发配……这些字眼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像迷路找不到出路的孩子,可她还是说服自己,先等一会,见到女帝再说,然后她就下到了地界,随即却见到了那映着阿阳的虚镜,听到了阎王的计划以及最后,女帝主动拥抱了阎王。

      “就连阎王,他做了这么多事你都不阻止他,现在却站在我的面前。”

      战神的上空,雷电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噼里啪啦的电击声刺地人脊背寒凉。天界,用于存放宝器的蓬莱阁的顶层,电光璀璨,似有什么要破阁而出,负责守卫的仙神大惊,正要转身去向天帝汇报时,只听一声巨响,片片破碎的瓦片从高处而降,被层层封印守护的蓬莱阁顶上出现一个大洞,两个仙神目瞪口呆地见着一物从破口流星似的远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线。

      他们足足愣了几瞬,下一刻,仙神的喊叫回荡整个天界,“千钧斧破阁啦!”

      回到人界,杨婉妗抬眼,电光中千钧斧逐渐显现,最先是斧柄,斧柄上的红花印痕一闪一闪发着微光,随着是刃口尖锐,尖端扁弯的斧头。

      “战神,不要一错再错。”虽然知道对方此时应是听不进话,但她还是不想事情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步,“你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战神深吸一口气,千钧斧稳稳地落入她的手中,“你和阎王是一样的,你们从没想让罗能活下去,或者说,在女帝的眼中,不止是罗,包括我和春香阁的女孩,一直以来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

      “女帝,请让开。”斧头对准杨婉妗,“我必须要下地界和阎王算账。”

      杨婉妗长叹,“停手吧。”

      凛冽的风声代替回答,杨婉妗偏头,千钧斧从她耳边回旋而过,视线回移,祭台上的人近在咫尺,抬肘挡住右拳,狂风骤起,卷地皇陵众多枯木倾倒哀鸣。战神左手一张一握,千钧斧重归于手,继续施压右手,她转动左手腕,拉长后背与手臂的肌肉,竖直地劈砍下去。

      杨婉妗眼中闪过精光。

      巨大的爆裂声响彻天际,在如破晓的阳光中,绽放的尘花从高向下,疆定王和范无咎咳嗽几声,终勉强地在稍弱的风势中睁开眼,眼前,净如云雪的背影不过一步之遥,抬手就可触碰,在她身前,银红色的身姿呈扑压之势,狂暴的力量从飘扬的发丝和衣角中倾泻而出。

      强烈的震撼取代恐惧,就连眼睛都忘记眨动,他们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时间仿佛被拉地很长。

      战神双手持斧柄,杨婉妗身体轻微后倾,可无论战神怎样用力,她也无法再逼对方后仰一寸,甚至动摇那捏着斧尖的手指。

      仅仅只是两根手指,平静的瞳孔中折出自己用尽全力的模样,战神何曾体会过如此悬殊的差距,她的瞳孔不可自抑地扩大,同时心中的幽火燃地更加旺盛,“女帝女帝女帝!”为什么?为什么你有这样的力量却又吝啬分毫,为什么你创造了整个世界却又冷漠无情?

      “我曾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但并不是,不是!”战神反用力想把斧头抽回,同样无法动弹,她咬牙皱眉,手霜的指节泛出青白,与之血脉相连的千钧斧发出阵阵颤栗,“昊天说得没错,你是古神,你从来都和我们不一样,你根本就没有心!”

      “啪!”千钧斧从杨婉妗的指尖挣脱,横劈向外,斧尖的尖角断裂,在惯性下飞远消失。战神悬浮在空中,泪水潺潺地从发红的眼眶流出,嘴唇被她咬出了血,湿润了唇上本有些干涸的深红。千钧斧上荧光环绕,光线向上,缠住她的手臂。几声倒地的声响,疆定王和范无咎几人弯下腰,他们看着晕倒在地的王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形的重压挤压着胸口,令人透不过气。

      杨婉妗侧目身后纷纷倒下的身体,周围是同样的不堪其负,她回看战神,闪到对方身后,手搭上她的肩,手指捏了一诀,“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等……”等一下!

      徒劳地伸着手,在疆定王和范无咎的眼中,两人如烟消失。

      极北的海中炸裂开巨大的水花,高高溅起的水落回海面上像一场暴雨倾泻,而爆炸的中央,两道身影纠缠碰撞,速度之快肉眼无法捕捉,每一次交手形成的巨大压力推开水墙,硬是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中拓出个巨大的深坑,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拉开距离,杨婉妗说:“即便去到地界,你又能如何?”

      战神喘着粗气,四肢百骸如同沸腾起来,四周的冰寒侵不入分毫,掌心的热度更是一直灼进心里,没有时间了,她必须要在罗回到地界之前下去,“不管怎样,我不可能再放任阎王去伤害罗。”

      “你可有曾想过这样的后果,地界倾覆,那三界众生……”

      “我不想再管什么别人了!”吼着,战神打断杨婉妗,“我受够了一个人,受够了打不完的仗,受够了别人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只要罗,我只想他能活下去……”她举起千钧斧,身后是呼啸着逼近的海水,海浪声中,她重重挥下双臂。

      尖锐的光刃迎头向杨婉妗靠近,尖刃劈开海水,如同手轻巧地拨开湛蓝色的幕帘,裂开幽深的大口,两边的水墙再一次耸高。杨婉妗手往旁侧一推,光芒直接拐了弯,砸进了水中,可一道之后又是一道,她闪身避让,脚下一旋,人就来到战神的身侧,战神反应极快,转瞬不到反手流畅横砍,可刚等斧刃靠近杨婉妗脸侧,后颈一股如山压之势的重力,狠狠地把她压下去。

      巨大的冲力破开水面,越来越深,顶翘到极致的海水向中间弯曲,如一朵庞大的水做的花苞,花瓣合拢收敛。

      “轰……”

      漆黑湿润的尖顶顶开倾落的水帘,海水拍在升腾起的石泥之上,漫出细密朦胧的水雾,高处甚至凝成了云遮住了顶峰,水崎岖地淌留着,哗啦啦地响,一些不知所措的鱼慌乱地蹦跳着,急匆匆地摔回到水流中,重归大海。

      一座仰头望不尽的高山海岛,就这样出现了,而就在高山停止升高的一瞬,一颗白星从水里冲出,其后一银红闪烁的光彩迎着还没下落的水珠也钻了出来。

      杨婉妗抹了抹脸颊,一点猩红随着指尖滴落,脸颊光洁如初。

      到底是善战善武的战神,千钧斧的斧刃终究还是碰到了她。

      “我们回去吧。”杨婉妗开口,“不论是春香阁还是罗,你想知道的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隔着一山之宽,她伸出手,“我向你保证,罗会没事的。”

      费劲千辛万苦才划出的一道口子,如此轻易地就消失不见,战神头一回经受如此巨大的挫败感,别说认真对待,女帝甚至在小心控制着自己不伤害她,刚才的回击用尽了所有的法力,她也没有什么力气,可一根手指也无法从斧柄上松开,“我不相信,你是和阎王站在一起的,我……”

      “战神听令!”天空一道金光穿破云层和水雾,直直落在战神的身上,声音威武肃穆,回响在整片海上,瞬间就压下翻腾不止的海花。战神脸色发白,手一颤,松开了千钧斧,脱离的千钧斧没有跌向大海,而是转向上空,稳稳地落入金冠威严的男人手中,是天帝,他的旁侧,昊天同样阴沉僵硬着脸,目光死死地盯着战神,又怒又悲,在他们的身后,成片的银光璀璨,清一色的银甲天将持兵刃待命。

      战神仍保持着防备攻击的姿势,细看就可发现她的身上被围了一圈圈的光线,她憋着劲尝试挣脱,指尖也只能微微发颤而已,“放开我!放开我!”

      不行,她要去找罗,她还不能回天界!

      “私下天界、顶撞女帝,甚不知轻重地险些搅乱人间,情节严重,数罪并罚,重罚不怠!”天帝收起千钧斧,挥袖背身,仿佛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失望,“将战神压入天牢!”

      “把千钧斧还给我!”目露凶色,威吓靠近的天将下意识踟躇了脚步,战神拼命催动精神和法力,召唤着斧头,她能感到连接,只要再一会,斧头就能回到她的手上,再一会,她就能……

      “睡吧。”

      耳边的轻柔滑进战神燃烧的胸膛,眼前闪过一瞬白光,全身顿时软了下来,战神回首,女帝站在她的身旁,逐渐模糊晦暗的视野中,她看到女帝嘴巴张合,可她什么也听不清,在最后一丝的光亮中,女帝看着她分外温柔,她是第一次见女帝有这样的目光。

      这场祈雨仪式成为成国最后一场仪式,新旧两任国师命丧当场,巫天院解散,往日那些对巫术极度痴迷信任的官宦世家,也在这场仪式之后缄口不再提“巫术”二字,皇帝下令,再次在全国范围内禁止巫蛊之术,也不许巫师与巫人这类的行当出现在成国之中。

      民间百姓传言纷纷,可始终无法得到证实,几日后,酷暑最热的一天,天上薄薄的乌云蔽日,逐渐浓重,豆粒大的雨滴跌落,众人欢腾,在欢呼声中,人们很快就忘记了关于祈雨仪式的种种,街道上全是赶忙着端出桶盆接水的人,没有谁注意到一家许久无人光临的小破医馆的门板移开了一条缝。

      雨势滂沱范围宽阔,在极北的海上,大雨形成的幕帘严严实实地压在高耸的海岛之山,蒸腾起的水雾将周围幻成一片白茫茫的仙境,一只湿漉漉的青鸟躲进山中的石窟之下,它歪着头,看到石窟里有一颗鲜红透亮的珠子。

      半年后,皇帝因身体虚弱不治离世,成国举国哀悼,依遗诏,疆定王被任为摄政王,扶持不足一岁的皇子登基,稳定朝政,群臣反对,然其中反对最为激烈的王启在第二日却奇异暴毙,听闻死状凄惨,不似人为。

      在摄政王的努力下,成国迎来十余年的稳定和平,北荒人民与成国人相融和睦,偏见歧视日渐消弭,于此相对,关于摄政王与少年皇帝不和的传闻从未停歇,在皇帝十五岁时,摄政王突然病逝,政权重归少年帝皇手中,可或许是终从桎梏中解放,少年帝皇行事铺张奢靡,更意图反复巫术,不过短短五年,成国走向没落。

      后人说起少年帝皇,不得不避免地会想起有关他的身世背景,以及那个在成国历史中昙花一现的巫天院,随着成国远去,在口口相传中,成国最终成为毁于巫术的传说中的国家,并给之后的每一任王朝留下一个决不可触碰的红线——巫蛊之术不可碰。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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