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记》林希曦

9、第九章

　　第九章

　　“晟，”我拦住徐晟，“我有话跟你说。”
　　徐晟愣了愣，我对他的称呼明显让他感到有点困惑。
　　我直截了当地说，“晟，其实我才是林灼灼。他是门子寂。我和他在一个意外中调换了身体。”
　　徐晟的表情更困惑了。
　　我一口气迅速说下去，“晟，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现在说的全部都是真的，虽然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的，的确是发生了非常非常特别的事，就在你走的那天晚上。那天我从公司加完班开车回家，开到华龙道的时候……”
　　我把整件事大致地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千真万确，绝无虚假，门子寂也可以作证。”我说。
　　徐晟看向门子寂。门子寂点点头，“是，他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不是林灼灼，他才是。”
　　徐晟又转头看我。我注视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在犹豫，他还没有完全相信。但是他也没有完全否定。
　　门子寂打开车门，“都上车，上了车慢慢说。”

　　徐晟和我坐在后座，看着门子寂系安全带、打火、踩离合挂档的一系列动作，一脚油门踩下去干净利落，徐晟转头看我，慢慢地说，“我开始有一点相信，他不是林灼灼。”
　　是，我的车技比起门子寂来差远了，开车的手势完全没有这么利落。
　　“但是，我也不能相信你是林灼灼。”
　　“五月二十五日那天你去C市出差，早上九点四十五分的飞机，前一天晚上我替你收拾的箱子。箱子是深咖啡色，一年前我们两个一起在华盛商场买的，为了去云南；箱子里我替你放了五条内裤五双袜子，因为你要去五天；还有三件衬衫一件T恤，衬衫分别是白色黑色和淡蓝格子，T恤是淡咖啡和白色相间，白色和黑色的衬衫都是ZARA的，是我替你买的，淡蓝格子那件是你自己有一次去D市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我一口气说下去，看着徐晟的表情从惊疑不定到渐渐沉静下来，我知道，他渐渐开始相信。
　　“我平时叫你什么？”他忽然问。
　　“灼灼，宝宝，小猪宝。”
　　“你叫我什么？”
　　“晟。有时候也叫你晟晟。还有时候，”我眼眶有点酸涩，“叫你大灰狼。”
　　他曾说动画里的大灰狼老是追着小猪跑，其实不是为了要吃掉小猪，而是因为觉得小猪可爱，想要带它回去养。因为我是小猪宝，所以他是大灰狼。
　　徐晟的眼眶有点发红。“你真的是灼灼？”
　　我点点头。从衣领里拉出项链，链子下串着的是一枚戒指，“我现在的手指戴不下了，我就用项链穿了戴在脖子上。”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就算我们失散了，失忆了，千山万水天涯海角，凭着这个我们也能相认。”
　　这枚旧银戒指是徐晟送我的，一摸一样有两枚，是一对对戒。买这对戒指是因为我有一次看小说，说一对原本深爱的情侣，男的在一场意外中失忆，并和女友失散，等她找到他的时候，他不认得她，并已和别人结了婚。那个小说看得我很难过，拉着徐晟絮絮说了半天，问他若是失忆了会不会也把我忘了——徐晟安慰保证了半天之后，又去买了这对戒指，当时他就说了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就算我们失散了，失忆了，千山万水天涯海角，凭着这个我们也能相认。
　　当下徐晟再无怀疑，他看着我，神情激动，悲喜难言。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喃喃地说，“真是无法想象，在现实世界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你现在相信我是灼灼了吧？”我急切地问。
　　他点点头，“我相信。”

　　“这里是门子寂的家，我现在就住在这儿。”我一边开门一边轻声对徐晟解释。乔姐闻声迎出来，“门先生，林小姐，今天回来得真早。”她看到徐晟微微愣了愣，我告诉她，“这是徐先生。”
　　乔姐满脸笑容地招呼徐晟，“徐先生好。”又问我，“今天是在家吃晚饭么？”
　　我点点头，“恩，多做一点，徐先生也在这里吃。对了，可以的话最好做个汤。”徐晟吃饭喜欢有个汤。
　　“可以可以，”乔姐说，“我昨天刚好买了猪脚，做黄豆猪脚汤行么？”
　　“行。”

　　三人在书房坐下，徐晟看看我，又看看门子寂，“那你们，就准备一直这样顶替下去么？”
　　“不会不会，”我连忙说，“不会一直这样的，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换回来的。”我又把梁天阳的车祸说了一遍，“你看，这两件事的联系很明显，说明我们开始有线索了，有了线索，再慢慢查下去……我相信很快就能换回来的。”
　　对着我信心满满到有点夸张的表情，徐晟轻轻笑了笑，温和地说，“恩，我也相信能换回来。”
　　我看得出来，其实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只是安慰我。

　　其实我也不过是安慰自己。
　　真正相信能换回来的，也许只有门子寂。

　　门子寂出去拿了一瓶红酒和三个酒杯回来，嘴角叼着烟，一边倒酒一边说，“干吗呢干吗呢，一个个都跟家里死了人似的哭丧着脸？我跟你说林灼灼，我们俩没跟梁天阳似的当场挂掉就算不错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倒满三杯酒，自己先端起一杯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61年的酒王果然是好东西，”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朝我和徐晟扬扬脸，“喂，你们怎么都不喝？这可是好酒，一万美金一瓶。”
　　看着翘着二郎腿，一手烟一手酒悠然自得的门子寂，我忽然明白了：其实他心里也并不是真的相信能换回来，他只是不做无谓的担心。
　　有办法就想办法，没办法就顺其自然等待时机。
　　这样的人生态度，还真有些豁达的味道。

　　也许是受了门子寂的感染，我也打起精神，拿起桌上的酒，递给徐晟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一万美金一瓶酒，门子寂你也太奢侈了，”我故意夸张地仰着脑袋喃喃计算：一瓶酒是750毫升，一杯大概50毫升，一万美金一瓶，“哇，这一杯就要六百多美金耶！啧啧啧，简直是在喝钱嘛。”我一边说一边端起杯喝了一大口。
　　门子寂悠然地问，“味道怎么样？”
　　“味道很不错，” 我认真地品了品，点点头，“可是如果能折成六百美金我会更高兴。”
　　门子寂横了我一眼，“瞧你这财迷劲儿！喂，”他朝徐晟抬抬下巴，“天下那么多女人，你怎么就会看上她？这眼光够特别的啊。”
　　徐晟愣了愣，仿佛一时不能习惯“林灼灼”的身体用这样吊儿郎当的语气对他说话，有点勉强地笑了笑。
　　我白了门子寂一眼，“我们家徐晟这是珠宝鉴定师的眼光，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来。知道什么叫慧眼么，” 我洋洋得意地说，“这就叫慧眼识美女。”
　　“哈，就你这还美女，”门子寂哈哈笑，又冲徐晟说，“喂，我看你一定是被她阴谋陷害被逼无奈才勉强接收的吧？反正现在她也不是女人了，你正好趁着这机会甩掉她，脱离苦海。”
　　门子寂说中了我一直在担心的事，勉强提起来的好兴致一扫而空，我沉下脸，不再理他。

　　也许是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徐晟问我，“灼灼，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我真相？”
　　我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怕你不相信。”
　　“你知道我会相信的。”
　　“我怕你看到我变成了男人，”我低声说，“我怕你会不要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灼灼，你真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要你的。”

　　我感动得都要哭了，立时便起身想要扑进他怀里去，扑了一半才想到现在这个身体个子太大，若真扑了过去，只怕会将徐晟扑倒在地——只好硬生生收住，改成紧紧挨着徐晟坐下，喜不自胜地看着他。
　　徐晟的手臂抬了抬又放下，可能是想抱我又发现实施起来有点障碍——徐晟身高一米七六，中等偏瘦，配我原先一米六五的身高当然是没问题，但是现在我现在有一米八七，肩宽腿长，虎背熊腰，像个巨人。
　　徐晟只好改成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灼灼，我们以前说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隐瞒对方，不责怪对方，两个人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你还记得吧？”
　　“我记得我记得，”我大力点头，“对不起晟晟，我不应该对你没信心。”
　　“也怪我不好，我应该在一开始就认出……门子寂不是你，”徐晟笑道，“其实当时我的确觉得很不对劲，觉得你突然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想到是真的换了人……”
　　我不好意思地笑，悄声问他，“那你当时是不是很伤心啊？”
　　“当然，”他看了我一眼，“那还用说。”
　　“对不起啦，”我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地说，挽住徐晟的胳膊扭过来扭过去。
　　徐晟笑着拍拍我的手，“好了好了，别这样，叫人家门子寂看着笑话。”

　　门子寂没有笑话，门子寂是一脸要吐血的表情，“林灼灼，我拜托你，你……”他指着我，话都不会说了。
　　我嘟嘟嘴，“这里又没有别人，有什么关系嘛，门子寂，你就理解一下一个恋爱中女人的心情嘛。”
　　我此言一出，门子寂当场吐血三升，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