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记》林希曦

8、第八章

　　第八章

　　我远远看着坐在门子寂对面的徐晟，心中无比酸楚，要努力克制，才能克制住扑过去拥抱他的冲动。
　　徐晟看着他面前的“林灼灼”，神情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温柔地笑着，“灼灼，怎么把头发剪了？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要特地到这里来？”
　　“有件事要跟你说，”门子寂咳了一声，按照我们之前的排练开始说道，“我换了一个工作，是不错的机会，待遇很好，但是需要驻B市工作。我本来想和你商量，但是时间比较紧，所以就先决定下来了。这样的话以后可能见面就不大容易，不过我们可以在网上联系。等有了机会，我会申请调回来。”
　　门子寂的语调平板僵硬，全无我的温柔委婉之意，我真担心他这一通通知似的说得徐晟误会——果然，徐晟的笑容暗淡下来，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徐晟问，“是哪家公司？”
　　“宏日集团。”门子寂答得流利。
　　“在B市工作……有年限么？大概什么时候能调回来？”
　　“这可不好说。”
　　“那，”徐晟的神情越来越黯然，“我们公司在B市也有分部，我试试去向公司申请，看看能不能也调过去。”
　　不必了不必了，我急忙提示门子寂，你跟他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有机会会申请调回来的……
　　“不必了。”门子寂简短地说，省略掉了我的后半句。
　　我无语地撑住头。

　　“灼灼，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么？”
　　是的是的，的确是发生了非常非常特别的事！我真想扑过去对徐晟说，亲爱的，我就知道我们最有灵犀了……
　　然而门子寂已经回答，“没什么特别的。”
　　他那不耐烦的语气！急得我对着戒指不断提醒，“拜托你语气好一点，温柔点……”
　　于是门子寂又加了一句，“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
　　还是那么别扭的语气……

　　徐晟沉默良久。门子寂不耐烦地在椅子上磨来磨去。
　　我忧心如焚。

　　终于徐晟抬眼注视“林灼灼”，表情悲哀温柔，“灼灼，你是要离开我了么？”
　　不是不是不是！
　　我对着戒指压低声音声嘶力竭地嚷。

　　门子寂不知是否因为耳朵被震到，皱了皱眉，复述：“不是。”

　　徐晟还是那样温柔悲哀的表情，“灼灼，你以前说过，如果我们分手了，你就会剪掉长发，就像剪掉所有的牵绊。”
　　我张大嘴，那，那是说着玩的……说来煽煽情的……

　　见门子寂没有说话，徐晟说，“灼灼，如果你要分手……”
　　我不要！我对着戒指喊。
　　“我没说要分手。”门子寂真的不耐烦了。

　　徐晟看着门子寂，门子寂皱眉，转开脸，正对上我的视线，我手脚并用地对他小声喊，“温柔点，温柔点……”
　　门子寂朝我做个“真他妈费劲”的表情。

　　我正向门子寂打着手势，忽然看到徐晟也朝着我的方向转过脸来，连忙转回脸正襟危坐。

　　只听见徐晟叹了口气，“灼灼，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不耐烦……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一切都听你的吧。你要搬走，就搬走吧，要不见面，就不见面吧，我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的脸上有种哀伤眷恋却强自克制的神情，看得我几欲心碎，“灼灼，”他柔声呼唤我的名字，“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会在这里的。”
　　我紧紧抓着桌布一角，无力地闭上眼，手一拂，咖啡翻倒，咖啡杯滚在地上，啪地一声，清脆地碎裂。
　　整杯滚烫的咖啡翻倒在我身上，我一点也不觉得痛，只觉得我的心也像这咖啡杯一样，跌成了碎片。

　　服务员应声过来收拾残局，周围的客人也被惊动转过头来看我。门子寂腾地站起身，想要冲我说话又止住，硬生生转回身，徐晟已经发觉，也朝着我看过来。我应该要转开头去，可是徐晟的目光令我如遭禁锢，动弹不得，身不由己地与他对望。
　　我听见徐晟说，“灼灼，那个人，是你认识的吧？”
　　门子寂没有回答。
　　我不知如何回答。
　　徐晟再问，“灼灼，那个人，是陪你来的吧？”
　　门子寂低低咳了一声。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的指示。
　　我再也躲不过去，咬咬牙，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

　　我向徐晟伸出手，尽量自然地说，“你好，我叫门子寂，是林灼灼的老板。”
　　徐晟冷冷地看我一眼，不理会我伸出的手，只看着门子寂，“这就是真正的理由么？”
　　“不，不是，”我冲口而出。徐晟看向我，我只好尴尬地陪笑，“徐先生，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灼灼没有特殊关系，我陪她过来是因为……因为……因为灼灼经常向我提起你……”
　　徐晟用一种冰冷不屑，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我，仿佛不能置信林灼灼会因为这样一个白痴而变心。
　　我懊恼地闭上了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已经语无伦次。
　　徐晟转头看着门子寂，“灼灼，你是真的决定了么？你真的决定要和这个人……”他几乎是嫌恶地看了我一眼，不肯再说下去。
　　门子寂被他一问，张大嘴“啊”了一声，吧嗒吧嗒眨了两下眼睛，朝我看看。我心里急得要命，可是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使劲朝他使眼色。门子寂没看明白，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徐晟以为他自己看明白了，长叹一声，“既然这样，灼灼，你多保重。”
　　徐晟转身就走，瞬间就走到了门口，我一把抓住愣愣的门子寂，“快追上去！”
　　门子寂被我一推，跌跌撞撞地往前冲了两步，回头恼怒地说，“追上去做什么？”
　　“我不管，反正要追，”我拉着她就往外追，一边追一边喊，“徐晟，徐晟，你等一等~”

　　已经走到门外的徐晟停了下来，“还有什么事？”
　　什么事……什么事……我急速寻找借口，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想到了那辆雪铁龙——
　　我轻轻拉了一把门子寂的胳膊，小声提醒，“车——雪铁龙——帕萨特——”
　　门子寂恍然大悟的神情，“啊，那个，你的车被我撞烂了，”他摸出车钥匙递给徐晟，“我另外买了一辆赔你。”
　　徐晟看着车钥匙，没有接。
　　“是帕萨特。”门子寂补了一句。
　　“你买的？”徐晟问。
　　门子寂“啊”了一声，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我却听出了徐晟的意思，他其实是想问，买车的钱哪儿来的？
　　我百密一疏，忘了这个问题：徐晟知道我根本没有钱。
　　我一向是月光一族，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有钱我就起劲地花，买这个买那个，给自己买也给徐晟买，出去吃饭也抢着付账，直到快月底没钱了，才乖乖地接过徐晟塞给我的钱，开始了我的节俭期——直节俭到发薪水。
　　把我存折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顶多能买帕萨特的一个轮子。

　　为了补救我连忙冲上去解释，“其实这个是公司的福利，为了员工上下班方便……”
　　我自以为这是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然而徐晟看向我的目光更冰冷了。

　　徐晟淡淡地对门子寂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呆呆地看着徐晟远去的背影，门子寂杵杵我，“喂，还追不追？”
　　追上去又怎么样？我还能对他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越说越错。
　　我垂下头，“不追了，回去吧。”

　　“喂，别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就算误会也是暂时的，等换回来后跟他说清楚没事了，。”门子寂拍拍我，轻松地说。
　　“我还能说得清楚么？”我喃喃地说。
　　“怎么不能啊，到时候我替你作证，保管他相信。”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换回来？”
　　门子寂语塞了。

　　“要是真换不回来，那也就不用跟他解释了，反正解不解释结果都一样。”门子寂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就让他以为你变心好了。”
　　我用力咬着唇，不说话。我看见了徐晟。
　　他正在慢慢地走着，目光茫茫然的没有焦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是呆呆的，木木的。
　　可是我知道，他是受了至大打击才会这样。
　　我的心痛得让我不得不弯下腰去。是，是真的痛，那样实实在在的，尖锐的刺痛。
　　是我伤了徐晟，伤了我最爱的人，因此他的痛双倍地折射到我身上。

　　“喂喂，你都快把自己咬出血来了。”门子寂看了我一眼。
　　我低声说，“停车。”
　　“怎么了？”门子寂虽然不解，还是依言停下了车。
　　“我要告诉他真相，”我低声却坚定地说，“门子寂，请你帮我，一起向他说明真相。”
　　他诧异，“你疯了？你以为他会相信？”
　　“我会让他相信的。因为这是事实。”
　　门子寂看着我，“你以为只要他相信你们就能回到从前？”
　　“不，我已不在乎，” 我看着车窗外徐晟越走越远越变越小的背影，“我只知道，我不能这样伤害他。如果他知道真相，就算还是决定和我分手，至少他心里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门子寂，你知道么，” 我转过头看着他，“被爱人背叛是很痛很痛的。我不能让他这么痛。”
　　门子寂的眼神一暗，有一种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我还来不及分辨，他已经转过头去，“那就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