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记》林希曦

2、第 2 章

　　第二章
　　没想到他的家那么大，光客厅就有大概四五十平米，还做了个吧台，装修得很豪华的样子。这也不知是几室几厅，转角处有一道楼梯，看来还是个复式结构。我想他一定是个有钱人，而且多半是个暴发户——听他说话那么粗的样子。
　　我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镜子照，真怕照见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粗鲁男——虽然我多少也有一点心理准备，对于一个粗鲁的暴发户，我总不能指望他会是个挺拔优雅玉树临风的帅哥。我只希望他不要太丑陋……看着镜子里的人我还是吃了一惊。
　　倒是长得不丑……眉毛很浓，眼睛很漂亮，鼻子很挺，脸的轮廓很硬，刀刻一般分明——几乎都可以算是英俊了。让我吃惊的是右颊上有一道疤，足有五六公分那么长，从颧骨处一直划到下颌。我不由地伸手摸摸，心里觉得有点可惜，如果没有这道疤，真可算得上是个帅哥了。
　　镜子里出现了我自己的样子，“我”也走近前来对着镜子打量，拉了拉长发，摸摸脸，又摸摸胸，气闷地嘟嚷着，“真他妈的见鬼！”
　　我心头有气，他还嫌弃我哪，我这身体就算算不上美女也算得上是中上水平吧，他要是自己长，能不能长成这水平都难说，瞧他这皮肤黑的……
　　我没好气，“喂，你别东摸西摸的，这可是我的身体，暂时借给你用的。”
　　他斜了我一眼，“稀罕啊，我又不想要，有本事你拿回去啊。”
　　我暗暗咬牙，他还故意在镜前侧侧身，“啧啧啧，瞧你这身材，没胸没屁股的，你一定没男朋友吧？我猜你这样子也没有男人要你。”
　　我气得几乎没吐出血来，终于忍耐不住，“放屁！你才没胸没屁股！我，我这明明……你瞎了狗眼才看不到！”
　　他倒也不生气，还笑眯眯地看着我，“不错不错，这才有点我的样子嘛。”说完拍拍我的肩，施施然地出去了。
　　我愣住，慢慢地回转头看镜子，镜子里的人一脸恶狠狠的表情，配着那个刀疤相得益彰，凶恶无比。

　　“来，喝一杯，”他递给我一杯红酒，又举了举自己手上的。
　　我没精打采地接过来，“喝下去我们就能换回来么？”
　　“不能。”他一边喝一边踢掉鞋子，在沙发上坐下来，“不过你喝下三杯去，就会不这么愁眉苦脸了。”
　　我看着他把我的鞋子踢得东一只西一只，很是心疼，“喂，你干吗乱踢……”我走过去蹲下身，一只一只捡起来并排放好。
　　“不就是一双鞋嘛，”他很不以为然，“坏了我赔你，要多少有多少。”
　　我懒得跟他多说，闷闷地喝掉红酒，又自己过去倒了一杯。第二杯喝下去，胸腹间有融融暖意，他殷勤地给我加满，三杯下去，果然感觉好了很多，渐渐松弛下来，忍不住对他倾诉，“这双鞋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了……他出差去了，等他出差回来发现我变成了男人……你叫他怎么接受……也许我只能跟他分手，可是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啊……我们那么好，那么好……”我坐在地上，抱着我的鞋，哽咽落泪。
　　他默然不语，只是给我倒酒。我一边喝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说，渐渐忘记了对面的人是谁，只觉得是极亲近的人，可以让我倾诉一切的——我絮絮地说着，颠三倒四地说着，说我和徐晟，说我的家庭，说我的童年和少年，我的幸福和悲伤……
　　一直说到我倒在地上睡着。

　　醒来的时候我完全不记得，昨夜我几乎将一生的心事都说尽了。

　　我只觉得头痛，口干舌燥，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
　　我掀开被子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找水喝。推开一个又一个房门，终于被我找到厨房。一口气灌下一大杯冰水，我清醒了很多，渐渐想起昨晚的事，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已不再是我，我变成了一个男人。
　　我看着自己的手，握着杯子的手掌很大，汗毛很重，我摸摸下巴，已经长出粗硬的须根。我想我再怎样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我现在是一个男人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杯子，站起身来。

　　再次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找到了我的身体——他摊手摊脚地躺在一张大床上，正在呼呼大睡。我看着他，心里很难过，我从来也没有睡得这么难看过。
　　我没有叫醒他，自己在衣橱里翻找，找了一条内裤、一双袜子，又找了一件衬衫一条长裤，进浴室洗漱。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裸体，可是看到这具身体，不由得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么重的毛发，不仅仅是腿上，连胸口和手臂都有——我从来没见过中国男人有这样重的体毛，简直叫人怀疑他的血统。更可怖的是胸口有纹身，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而右肋处有一条七八公分长的刀疤，我背转身，背后有一条更长的疤——
　　我仔细检查，除了右肋处和背上，身上还有好几道伤疤，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只不过因为肤色深，又是毛又是纹身，伤疤看起来也都有年头了，就不那么明显了。除去伤疤和纹身，身上一丝赘肉也无，肩膀宽阔，手臂粗壮，腹肌鲜明——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他不仅是一个暴发户，还是个□□。

　　我很努力地告诉自己，就算情况再糟糕，也要接受现实，勇敢面对，可是，可是难道现在要告诉我，我不仅要做一个男人，还要做一个□□？

　　我是否要在夜总会做巡场，向欠高利贷的人追债泼油漆，或者替老大去砍人？

　　有个叫亦舒的作家经常在小说里说：当情况坏到不能再坏，就会转好。可是事实是，你以为坏得不能再坏了，它其实还能更坏。

　　我没有像昨晚那么情绪激动，也不再鼓励说服自己接受现实——除非马上去死，否则也没什么接受不接受可说。就像一个长跑三千米的人，过了极点之后反倒不难受了，因为已经麻木。
　　也许我可以平心静气地，看看它到底能够坏到什么样的程度。

　　于是我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浴缸很大，还带按摩，真是会享受，看来现在□□的待遇挺不错的。我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洗了一遍，努力克服变身男性的异样感——老实说，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尤其是洗“那个”的时候……简直没法相信这个东西就这样长在我身上了。真是难以形容。
　　我忽然想起徐晟来。徐晟的身体是修长白净的，没有这么多毛，肌肉也没有这么发达，整个人都要小上一圈。以前没有比较，现在我觉得我的尺寸好像要比他的大一点……徐晟要是看到我也长了这个一定要吓死啦。他能接受我变成这样么？其实现在挺流行BL的……不过徐晟一定不愿意做受吧？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当然是攻啦……
　　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有这样苦中做乐的精神。

　　浴室门被人推开，我习惯性地一紧张，“谁？不许进来！”同时飞快地拉过毛巾来遮住胸口。抬头看到进来的是“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又没有胸，遮什么遮，自己都觉得好笑。讪讪地扯掉毛巾跟他打了个招呼，“早！”
　　他已经换掉了我的那身裙子，穿了一件男式睡衣，大概是他自己的，穿在身上又长又大，光着两条腿，长发乱糟糟，眼睛也好像肿着。这才一个晚上，我就被他弄得这么乱七八糟——我很不满意，“你也快来洗个澡，你看你，弄得我这头发都要打结了。”
　　他打了一个哈欠，“长头发真麻烦，待会儿我就去剪了。”一边说一边就解扣子脱衣服。
　　“不许剪！这是我的头发，你要是敢剪掉……喂喂，你要干什么？”
　　“脱衣服洗澡啊。”他把脱下的睡衣随手往地上一扔，里面竟是光的，急得我叫起来，“你，你怎么能当着人就脱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洗澡啊，”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又不是没见过自己的光身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可是……”我结结巴巴地反驳不出来，“你睡衣里怎么什么都不穿？至少也要穿条内裤啊。”
　　“我睡觉的时候什么都不穿。再说我也没有女人内裤。”说着他一脚就往浴缸里跨进来。我连忙起身让他，刚要起身又发现毛巾太小遮不住，“喂，浴巾呢？”
　　他指指右边。
　　我要站起来才能够得到，只好叫他，“麻烦帮我拿一下。”
　　他已经噗通一声坐进浴缸，惬意地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自己过去拿。”
　　我只好拿毛巾遮住要紧部位，别别扭扭地站起身来，他看着我猛然大笑起来，“遮什么遮，老子自己的家伙，你还怕老子看？”
　　这个人说话真是粗俗，我尴尬地揪过浴巾围在腰上，气愤愤地说，“现在在我身上就是我的，就不给你看。”
　　他笑得更厉害了，“那你会不会用啊老大？”
　　我恶狠狠地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以后也永远都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