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记》林希曦

12、第十二章

　　门子寂仰着脸，看着我一把又一把大小各异的刷子在他脸上轮番上阵，不耐烦起来，“怎么半天了还没完？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别着急别着急，马上就好。”当了这么久的男人，终于又有机会化妆打扮令我十分兴奋。化上一个精致的妆，再让他换上我那一百零一件的小黑裙，“大功告成！”我满意地对着门子寂点点头，“看，多好看！”
　　门子寂对着镜子皱皱眉毛歪歪嘴，我连忙说，“注意表情注意表情，请微笑，矜持地微笑……”
　　门子寂冲我翻翻白眼表示不屑。
　　“好吧好吧，不笑也成，”我迁就地说，“那干脆就不要表情，来个冷艳的……”
　　门子寂“冷艳”过头地撇了我一眼，“林灼灼，你这么兴奋干吗？”

　　“很久没打扮了，难得这次有机会，难免有一点兴奋嘛。”我对着装扮后的门子寂左看右看，越看越欢喜，“看，这么打扮起来还真是满不错的吧？瞧这胳膊是胳膊腰是腰的，锁骨也很漂亮，就是个子稍微矮了点，要不回头你练习练习穿高跟鞋？哎，你别皱眉嘛，我跟你讲，女人穿起高跟鞋来很漂亮的，人一下子就挺拔起来了……”
　　“你少得寸进尺，”门子寂警告地看着我。
　　我立刻闭嘴，谄媚地笑，“好啦好啦，就这样也很好了很漂亮了，是不是？”
　　门子寂坐在沙发上，叼着烟翘起腿，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勉强算是顺眼吧，”他含混地嘟嚷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看着看习惯了。”

　　天上人间名不虚传，果然够豪华，够奢靡，谁要是不明白什么叫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可以请他来这里看一看。
　　我和门子寂跟着小展往里走，一路上不停地有莺莺燕燕向我们招呼，昏暗灯光下看起来个个都十分美貌，打扮得性感艳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我只觉眼睛都要不够看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美女汇聚一堂，几乎个个都可媲美香港小姐——
　　正看得高兴，忽然腰间一痛，回头只见门子寂沉着脸，“注意你的表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我讪讪地收回目光，心里很羞愧，是，作为一个男人，美色面前应该要淡定，怎么可以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的表情——我正了正脸色，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房间里已有好几个人坐在那里，我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易路，其他全不认得。不过还没等我开口，众人已经纷纷起身热情招呼，我含糊地招呼了一圈，“哟，看来我是最晚到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先喝一杯。”
　　众人轰然叫好，“门哥够爽快。”我借着喝酒的时间，细细听着耳机里门子寂的提示：“穿唐装的是杨老大杨冠辰，米色上衣的是阿张张继，条纹T恤的是何队何向臣。”
　　一杯酒喝完，我心里有了底，翻了翻杯坐下，开始一个一个地寒暄，“杨老大，最近忙什么呢，那么久没见人……”
　　门子寂也端了一杯酒放在嘴边做掩饰，轻声指导我的对白，我越发镇定，一边和众人寒暄，一边观察场内情况。

　　房间里男的连我在内一共有六个，女的却只有五个，除了易路每个人身边都有美女一名。我不禁有点诧异，想起门子寂之前说的“一个人单坐像什么话”。然而易路十分泰然的样子，迎着我的视线向我微微一笑，举了举杯，我连忙也举杯，和他干了一杯。
　　这时包房的门被人打开，有女子款款而来，雪肤星眸，秀发如云，风姿卓越——我呆呆地握着空酒杯忘记了放下。
　　该如何来形容她的美？她走进来，就像一道光，衬得万物都失了颜色，她宛然一笑，艳色无双，媚然入髓——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所谓“惊心动魄”的美。

　　门子寂朝我靠过来，笑微微的，附在我耳边对我说，“这是琳达，见了不知多少次了，别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给我丢人。”
　　我连忙放下酒杯，也露出笑脸，低着头装出跟门子寂亲密私语的样子，“琳达是谁？你跟她很熟的么？”
　　仿佛是为了回答我这个问题，琳达已经招呼我，“门哥！”还冲我笑了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淹然百媚——我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有点快，难道因为变了男身，对美女的抵抗力自动减弱？
　　不过我总算还是淡定自然地对琳达点点头，正在考虑要不要招呼她坐我旁边，人家已经作出选择，款款地坐到了易路身边——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乱开口，自以为了然地看看易路又看看琳达，两个连衣服颜色都是情侣色，一个淡灰衬衫，一个银灰礼服，还真是很相衬的一对璧人啊。

　　整个晚上不过是喝酒唱歌，一堆人东拉西扯地瞎聊。大部分话题我都不熟悉，只好用喝酒来掩饰，一晚上喝得多说得少，再好的酒量也开始觉得晕。这时不知是谁提起了梁家争位的事，这件事我算是多少有点了解，不禁有点兴奋，插了一句，“梁天阳死了都半个多月了，怎么梁家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老大闻言一拍大腿，“我也觉得奇怪哪，按马东薇的性子，应该早就跳出来跟梁天齐杠上了，怎么这次这么沉得住气？”
　　我正想接话，脚背上忽然被人踩了一下，回过头来，只见门子寂警告地扫了我一眼。
　　我闭上了嘴。这时易路也有意无意地朝我看了一眼，视线一碰，我不知刚才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有点心虚，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到家后小伟一走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门子寂，“之前是怎么回事，我那句话哪里说错了？”
　　门子寂点了一支烟，声音有点冷，“以后在外面，尽量别插口梁家的事。”
　　“为什么？”
　　“叫你别说就别说，问那么多做什么。”门子寂不耐烦地说。
　　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点喝多了，硬是要追根问底，“有什么那么要紧，还不能告诉我？你要是都不告诉我，我以后怎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闷闷地抽着烟，不说话。
　　“不说拉倒，”我站起身往卧室走，“以后要是穿帮了可别怪我。今天易路看我那一眼怪怪的，没准已经起了疑心——不过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是你兄弟，又不是我兄弟，穿帮了丢脸的是你，又不是我。”
　　“等等，”门子寂叫住我，“你刚才说，易路怎么了？”
　　“没怎么，”我赌气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行了行了我告诉你！”
　　我笑嘻嘻地返转身，坐回沙发上，坐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是门子寂又沉默了。

　　这次我没有催他，看着他默默地抽了半支烟，终于开口，“我十三岁就出来混了。那时候说是还在学校念书，其实成天就是打架斗狠，在学校里收保护费，充老大。”说到这里门子寂似自嘲又似怀念地笑了笑，弹了弹烟灰，“ 那时候我和角头，大胜三个人在学校可说是横着走，没有不怕我们的——除了阿路。我跟阿路是不打不相识……”门子寂说到这里顿了顿，摇了摇头，“扯远了。总之后来我和阿路，角头，大胜，我们四个人在关二爷面前正式结拜，做了兄弟，一起混□□，打天下。”
　　我插口问，“那现在怎么就剩你和阿路了？角头和大胜呢？”
　　“角头死了。大胜现在在泰国。” 门子寂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我们四兄弟在培街那边混，一开始还算顺利，算是闯出了一点小名道。年轻气盛，谁也不放在眼里，结果就得罪了一个人。那个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当年华荣帮的一个小头目，但是后来事情搞大了，惊动了华荣帮的老大，发了通缉令追杀我们。”
　　我又忍不住插嘴，“是怎么搞大的？”
　　“我把那家伙的腿废了。” 门子寂轻描淡写地说，“一棍子打在膝盖上，整个膝盖都碎了。”
　　我心里一寒，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
　　“当年华荣帮的老大焦文杰，指明了一定要抓到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次华荣帮十几个人追在我后面围堵我，我砍倒了他们七八个，硬是没被他们抓住。但是我也受了重伤，没跑出多远就倒下了。那时是夜里，我就倒在一条小路的中央，眼看着一辆汽车朝着我开过来，实在是动不了，当时以为就算没被砍死也被撞死了……”
　　我紧张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救了。”门子寂按灭烟头，淡淡地说，“车没撞到我，开车的人还把我救了回去，替我包扎伤口，让我在他那儿养伤。后来还让他爸爸出面，替我摆平了这件事。”
　　“那个人是……”
　　“马东薇。”

　　之后的事门子寂越说越简洁，不仅细节全无，连梗概都残缺不全。经过我锲而不舍的追问和脑补推理，拼出的真相大致如下：
　　马东薇救了门子寂，她爸爸马老大出面和焦文杰谈判摆平了整件事，并且收了门子寂他们四兄弟作小弟。门子寂他们跟了马老大之后，才算是正式踏入□□，并渐渐开始崭露头角。
　　在此期间对于马东薇和门子寂的感情状况门子寂怎么都不肯多说，从他的态度，和提到此事的寥寥数言中，我推测当时门子寂对马东薇应该处于暗恋状态——一个是一无所有尚未出头的穷小子，一个是老大的女儿，而且还救过他的命，从心理上来说会有一种被压制的压抑感。就算喜欢也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去追求。但是他们后来还是好上了。关于这一点门子寂说得及其含糊及其简略，过程细节全无——总之就是后来两个好上了。我猜这其中应该是马东薇比较主动，对双方的感情发展起了较大推动作用。不过接下去门子寂就应该也很热烈了，克制隐忍后爆发出来的感情总是会加倍的热烈——那些言情小说里一般都是这样描写的。
　　但是接下去的故事我就没法推测了，因为门子寂直接以总结式的简洁语句：后来我坐了牢，马东薇嫁了梁天阳，角头死了，我出了狱，出狱后我们剩下的三兄弟另起炉灶，建了宏义盟。

　　“你为什么会坐牢？马东薇为什么突然嫁了梁天阳？角头为什么会死？”我忍不住一连串地问。
　　“我坐牢是因为杀了人。角头的死是因为他想杀梁天阳，没杀成。”也许角头想杀梁天阳就是为了门子寂。兄弟坐了牢，兄弟的女人却跟别人好了，气不过，不能动马东薇，便去杀那个男人。结果没杀成，反而被人家杀了。
　　我没有问门子寂为什么杀人，只柔声问，“角头死了，你是不是一直都很难过？”
　　“出来混，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他没有直接答，目光暗了暗。
　　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出来之后，去揍了梁天阳一顿，当时要不是……”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就算再进去我也要废了他。”
　　他省略的也许是马东薇三个字。当时也许是马东薇拦住他。往日的恩和情。他终于心软，放他一马。可是他和她也就此恩断义绝。
　　我为自己的想象感动了。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我说相信徐晟会等我，门子寂会出言嘲讽。也许马东薇也曾说过会等他。

　　“对了，你之前说到阿路？”门子寂不再多提往事，转了话题。
　　我回过神来，“就是我提到梁家的时候，易路突然朝我看了一眼。你以前，很少会提到梁家吧？”
　　门子寂嗯了一声。
　　我有点担心，“易路会不会起了疑心？”
　　“就这么一句话，应该不会。”门子寂忽然说，“其实就算真提到梁家，哪怕提到马东薇也没什么，我是怕你不知道，再往下说就会说得阿路起疑了。”
　　我连忙作保证，“以后一定不再随便乱说了。”
　　他看着我，“有时候真是难以相信，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真是一点都不像我。”他忽然笑了，轻轻摇了摇头，“我就算是很小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乖过。”
　　“现在没外人嘛，有人在的时候我还是扮得挺像的嘛，”我笑道，“老实说，你也一点都不像我啊，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有这么酷的样子。”
　　“我倒真有点想看看你原来的样子。”
　　“我原来的样子嘛，当然是又温柔又可爱，又智慧又优雅……”我很起劲地说。
　　门子寂打断我，故作为难地摇摇头，“这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我泄气，“那一定是你的想象力太贫乏了。”
　　门子寂哈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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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一声抱歉，因为特殊原因，我要先写《唐思薇的故事》。这边不会弃坑，两边会同时进行，但是可能要以唐思薇为主。或者请大家先看唐思微吧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