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着陆》袁润润

38、第 38 章

　　两个月后，陈母离世，是在睡梦中停止心跳的，也许疼痛折磨了她太久，才在死亡之际网开一面。
　　处理完后事，陈明之出门来到小湖心公园，上一次还是和陆堂在这里闲聊。不过今天小贩卖的是塑料捕鱼玩具，小鱼缸周围围了一圈好奇叽喳的小孩，他们曾经费力寻找的西瓜头小男孩就坐在后面安静观看。
　　“二十块一套，这么年轻就结婚有小孩了啊？”
　　“谢谢，我付钱了。是买给一个弟弟的。”陈明之一手拿着橙色的玩具，一手向店家展示手机付款界面。
　　走到小男孩旁边坐下，他把玩具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推了推，说道：“你好像很想玩这个。”
　　“是的，但其实你知道吗？我比你岁数还大，我已经活了上百年了。”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解释，并没有接下玩具，“孩子的笑容会让人暂时忘记烦恼，忘记打工的烦恼。”
　　陈明之笑而不语，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湖光树荫风景。
　　“你想好了吗？你可能会回不来的，我之前没操作过的。”
　　“嗯，我确定。”
　　“那就等等吧，到了下午三点，你还可以有时间做些其他的事情。”
　　“我提前处理好了。”陈明之摩挲着左手腕上的荧光手表，心情平静，可乐被关跃家收养，而自己对他这个朋友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起初，他以为自己会像陈母一样渐渐失去陆堂回国后的记忆，但实际上并没有，反而有时候夜晚心绪不宁做梦，会梦到陆堂在国外见面的场景。
　　开始也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次数多了陈明之觉得有些反常。总是一摸一样的街景和房间，陆堂一个人行走，和朋友交谈是这么清晰，天气也会跟着变化时晴时雨，他甚至怀疑陆堂并没有消失，或许被关在了梦境里面？
　　在临终关怀医院里，陈明之碰到过那个小男孩，他们相视而对，双方眼里都是惊讶，毫无疑问，奇怪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小男孩听陈明之说了陆堂和他的情况后，也跟着陷入沉思，才试着解答：“其实，医院我还来得挺频繁的……出乎我意外的是，你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还似乎还能看见不一样却存在的事物。你说的那些梦，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陆堂，但不是现在的时间节点。”
　　“那是以前还是以后？”
　　“以前，”小男孩向他坦白，他张出手，掌心凌空生成一本书，自动快速地翻阅，“每个世界的走向大同小异，我刚刚才发现，平行时空里，你的时间线好像暂停了，出现了未知的空白混乱。”
　　“平行时空里的我暂停了？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个‘陈明之’在你这个身体里，日食那天你晕倒其实是时空交叉的原因，”男孩掌心的书本结束了翻页，画面出现赫然是此时此刻的陈明之，表情和动作都一摸一样，“看来我又要加班了，话说你额，可以控制自己吗，应该也不行……”
　　背靠着医院灰白墙壁的少年低头不语，过了会才直视小男孩，平缓地说道：“我想，我们可以做个约定。”

　　行人来来往往，玩耍的小朋友换了一茬一茬，旁边的小男孩没有看钟，突然说了句“到时间了”，眼前白光一闪，再睁开眼，陈明之已经身处异处，那个男孩也不知所终。
　　他仔细观察四周，找到了路牌，还在B市只不过地点是在车站附近，搞不好这些渡使也是使用交通工具的。
　　前往学校的方向，直奔外面的一处围墙，果然是空空如也，没有墙画的痕迹，那么说自己来到了平行时空日食那一天之前，还来得及。

　　太阳毒辣而气温炎热，陈明之走到树下站着，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去见小男孩的时候并没有带手机，现在自然也是找不到的。
　　然后他又往四周张望，看见了三两个一起走过来的女生，礼貌地上前问她们借一个手机打电话，双方带着试探和警惕地沟通了一番，最终还是借到了，要求是必须在一米范围内呼叫。
　　拨叫出那一串铭记于心的号码，前两次没接通，站在一旁的女生们想要弱弱想开口，第三次终于接通了。
　　“喂，哪位？”
　　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传来，陈明之心里五味陈杂，感觉劫后余生，他咬紧腮帮，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是我，陆堂。”
　　另一边突然没声了，意料之中，这个世界的陆堂还没有死亡，他们之前的关系还停留在五年的分别中。
　　“你听我说，不要去滑雪，可能你原本计划好了明天去，或者这周，总之你这一年都不要滑雪。”
　　“滑雪？你怎知道我要去的。”
　　“我就是知道……我看到有不好的新闻，心里觉得很慌张，想着现在就要告诉你，你答应我吧。”陈明之不慌不忙地回答，下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全然没发现身后那几只吃瓜兴奋的表情。
　　“好。”
　　“还有一件事，从过去到现在，我都一直喜欢着你，不想再错过那么多时间了，所以必须告诉你。”以前他想的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来到陆堂的面前，可现实却是计划跟不上意外，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啊，无论两人之间多少未处理好的问题，如果他们是相爱的，那么都会被顺利解决，哪怕方式会改变。
　　估计陆堂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惊到，好一阵没说话，“明明……”
　　“我知道你也是，所以你要记得等会就开始联系我，号码没变，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回复我发的每一条信息。这个是别人的号码，记得帮她冲下越洋电话费。”
　　女生们在背后小声说道好像也可以不用，但陈明之没听见继续通话，他说：“陆堂，我好想你啊。”

　　天空又开始下雨，这是多日晴天后，第一次阴雨。
　　被晒得有些打蔫的百合花束，被雨打湿后，依然是那么地纯白无暇，背后的墓碑照片上，女人明眸皓齿，微曲的黑发盘在耳后，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在掉眼泪。
　　关跃重新来到那座青石板小院楼，才发现人去楼空，大玉兰树也只剩下了个树桩，和邻居打听后才得知，前两周已经被卖给其他人，新屋主家里小孩多，看了树要做秋千架。
　　打开和陈明之的聊天界面，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要出趟远门，帮我照顾可乐。”
　　这很正常，不同寻常的是上一条，“兄弟，我觉得你应该勇敢点去表白，不说出口，真的会错过。”
　　突然地关照自己的感情生活，而且下面他发送的一连串信息都没有收到回复，关跃疑惑地自言自语，打算再去他学校询问查找，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平行时空
　　戴着白色鸭舌帽的陈明之，双手熟练地在墙上进行绘画，哼哼着小曲儿，心情很不错，连身上的T恤被弄脏也不觉得在意。
　　最近每天都在和陆堂通话，得知自己申请的那所大学离他公司所在的街区很近，俩人还发现了许多凑巧的事情，比如他养的猫叫做百事。外公毕竟年纪大了，对于陆堂的性向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计划继续在国外生活几年陪伴老人家，等以后时机成熟再回国。
　　因为陈明之有勤学好问的劲儿，陆堂半是开玩笑半是考虑，在讲解正在进行的生物医疗创业背景，还远程给他和陈母安排了全面的体检套餐，算是回报了一点当年的照顾之情。
　　午后升温得很快，手机嗡嗡响起，是艺术史老师的电话，陈明之拿掉手套，跑到一旁阴影处接听，“明之啊，最近学院要办个主题作品展，奖品还是很丰厚的，就是自主参加的怕人数不够，你也报名一下吧，看你每天乐呵乐呵的，就想到应该可以找你帮忙。”
　　“我去参加吗？但我之前没做过啊……”
　　他们絮絮叨叨地讨论着参加比赛当分母的事情，自然连网上探讨的天象奇景也错过了。

　　破旧的大白熊夜光手表孤零零地躺在树下的枯黄落叶上，路过的环卫工人注意到，将它捞起来查看，发现指针停留在15:46没有再走动，于是使劲甩了甩，表盘内毫无动静，就顺便带走了。
　　他有个三岁的孙子在老家，虽然不常见到但时时会想念，街口的老钟修理钟表的技艺很高，或许能修好。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造型古怪的少女出现在马路尽头，看身量不过十六七八岁，大大的斗篷遮盖住她的脸，几缕卷发垂落出来，附近的路边依稀有人影走过，和陈明之他们遇到的小男孩一样，人们无一例外地视其若无物。
　　女孩手里拿着一颗柚黄色珠子，这是她前几天在这块区域感应到的，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双眼凝神，喃喃道：“佛手已经可以撕裂时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