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着陆》袁润润

1、第 1 章

　　——分隔五年后再相遇的几率是多少？
　　陈明之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陆堂，脑袋晕晕乎乎，他想也许老天爷这次心情很好，愿意让自己中一次彩票。

　　B大北操场后面是两米来高的灰白围墙，现在正在翻新装修，而陆明之正好受老师所托，接了墙绘这个活。此刻，他正停靠在墙边收拾，太阳开始毒辣起来，已经在兢兢业业地画了一上午，准备去吃午饭。
　　几个学生路过，一直往这边看，探头探脑。“哇塞，你们看围墙整得好好看啊！”她们小声说话，尽量不忍人注意，“画画的小哥很帅啊——高高瘦瘦的。”
　　“带着口罩，你还能看出来很帅(ˉ▽ˉ；)……”走在中间的妹子划拨着手机，在浏览着新闻网页，分享给朋友们一起看，“气象台说今天是个lucky day ，等会儿有日食，北半球还能看到灯柱。”
　　很兴奋、叽叽喳喳的一群学生，陆明之收拾时很难不留意，他隐约听到了“日食”，感觉很新鲜。
　　“这就是日食啊…”陆明之睁大眼睛，看着在几十秒内快速变化的太阳，一阵眩晕袭来，突然晕倒了。

　　“吓了一大跳，学长突然倒在地上了……”
　　“你们认识病人吗？或者知道病人家属是谁——”
　　“同学……醒醒……”陆明之费力想睁开眼睛，感觉很不妙，像是被鬼压床，他能听到人说话，终于有点力气起来，看到护士在跟前。
　　“同学，你听到我说话吗？”陈明之用力点点头，“你晕倒了，路过的学生送你来医院了。”护士举起他的旧版苹果，“这是你的手机吗？快联系下家里人吧。”

　　听到这句话，陆明之愣住了，花了些时间反应过来，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打给了死党关跃。
　　“你是低血糖啊，有点中暑，先休息好恢复下。”
　　看来要跟老师拿工伤补贴另加涨薪，他重新躺下，远远地，居然看到了陆堂！想睁大眼睛确认人影，眩晕感又袭来，再次晕了过去。
　　陆堂穿着一身黑，比高中时更高更惹人注目。糟糕，才想起刚刚好像对视了，那他有看到自己吗…

　　睡了大概有几秒钟，还是几十分钟，陆明之意识转清，只感觉很口渴。难怪电视剧里受伤的人醒来第一句话是给我水…..
　　突然，嘴唇凉凉的，像是有人在轻轻沾湿，没那么干燥了，陆明之虚虚睁眼，竟然是陆堂在面前，他在用棉花沾水，帮自己润嘴巴。
　　陆明之赶紧闭眼，佯装镇定，重启宕机的大脑，

　　近距离看，陆堂长开了，变得成熟不少。原来衣服不是黑的，而是有点泛白的深灰长袖上衣，长时间打篮球的运动习惯，让他坐着也依旧挺拔，稍长的板寸头显得很精神，脸上轮廓更分明了…

　　陈明之在纠结要不要打招呼，坐起来还是就躺着？
　　又要开口说什么好呢？
　　“HI~”——太开心不像病人说话，否决。
　　“哥，”——不知道陆堂心里还是吗，否决。
　　“好久不见？”——确实很久，废话一句，否决。
　　这么尬的时候，有没有一位情感大师出谋划策啊。

　　“口渴吗？起来喝点水。”陆堂看着陈明之轱辘转个不停的眼珠，忍不住开口。
　　没有寒暄，没有质问，他总是能一眼看穿自己，而分开后，陈明之对他是不敢想不能想。
　　陈明之冷不丁听到他哥的声音，心脏突然怦怦跳，分不清是装睡被发现了，还是他哥靠太近说话。

　　陈明之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很感激陆堂打破安静。正打算抛开犹豫起床，额头突然被大手覆盖住。
　　“难道是还没醒来，在做恶梦吗？”
　　他吓得呆住，维持着别扭的姿势，他哥的手凉凉的，好像炎炎夏日里刚拿出来的的冰镇汽水。

　　陆堂放下手，起身把凉了的开水换成温水，替陈明之轻轻拉起被子，“没醒的话，就好好睡一觉吧。我有事先走了。”
　　听到关门的动静，陈明之睁眼看着天花板，他心里那根弦松下来，酸涩却后知后觉，于是一动不动躺着，默然无语。

　　气象台说错了，lucky day 实际是amazing day。
　　首先，为什么今天会反复晕倒？自己可是班里一千米体测跑第十五名的人啊，陆明之想到自己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身子，平时还差强人意啊。
　　然后陆堂不是在大洋彼岸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也就算了，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他一副很熟的样子，像是在照顾弟弟的哥哥，五年没联系，说多都是泪，只余被时代遗忘的□□好友未删除…
　　最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像个缩头乌龟，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陈明，你没事吧？”关跃一进门就飞扑到陈明之窗前，埋怨道，“我接电话的时候，要被你吓死。”
　　陈明之看他一脸关切，连忙安抚，“别担心，有点中暑啦，没事的。”
　　关跃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始连珠炮似发问。“你老师怎么回事啊，大夏天，大中午，在马路边上搞文化墙？你的奖学金这学期早就到账了，为什么还要接这么多外快，弄得现在身体也不好了…”
　　“你先喘口气，老师是个好人，我拜托他多份给我一些的。可能今天真的太晒，我看到日食又晃了眼，医生说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到家的时候记得别和我妈说，她会担心的。”
　　“放心好啦，陈明，虽说咋们不是啥大富大贵，也不至于落魄到要住大街，你这么拼到底为什么呢？”
　　“你就当我闲不下来吧，关跃。”

　　陈明之小口喝水，看到垃圾桶里的废棉签，转念一想，问关跃，“你在医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熟人？”
　　“没有看到，北院离学校近，看到最多的熟人就是学生，和附近的居民，但是今天也没有遇到熟人。”
　　陈明之喃喃自语，是啊，陆堂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

　　晚上的时候，陈明之没有回宿舍，而是回家了，他家住在老城区离B大就三公里。
　　房子围墙是青石板，门口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黄色拉布拉多，穿过一楼挖空下沉的日式庭院，院子中间是一棵大玉兰树，树下是仿古假山石水池，藏着金红鲤鱼。
　　母亲一如既往地热情留下关跃吃饭，陈明之在宿舍群里说今晚回家，下面立刻刷出几条帮忙带早点的消息，附带可怜兮兮的猫咪表情包，他一一应好。

　　他打开某聊天软件，点开铭记于心的灰色头像，陆堂用的是一张雪山林地照片，他的空间空空如也，留言板下面只有零星一些老消息。
　　他再三措辞，最终发送了一长串信息给陆堂。
　　“陆堂，下午我在医院睡着了，但是隐隐知道是你在照顾我，谢谢你，有空我请你吃饭吧[大笑]。
　　妈妈也经常挂念你，咖啡是只老狗了[小狗]。教练他们虽然嘴上怪你走了，但是心里都很想你。
　　祝你一切都好，陈明[大笑] ~ 记得告诉我新手机号啦。”

　　夜深人静，陈明之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有次回H市办事。市里的古寺庙在省内很出名，不少人会前去烧香祈福，有一条班车线路从市区中心直达，那天他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置等待发车。
　　后来上车的几个人坐在他的前面，陈明之眼尖，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个胖子，是陆堂的篮球队朋友——王密，他们坐下后仍然聊个不停。

　　“听说了吗，陆堂在新加坡创业，没想到他这么牛掰。”
　　“他打篮球就很厉害啊，又是队长，当年都可以保送A大的，教练最喜欢他了。”
　　“现在更牛，好像是一家生物公司老板。”
　　“大学生怎么当老板做管理，叫创始人好吗？”一直不出声的王密开口，“都是家里出钱出力。”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王哥你当时在队里跟他关系那么好，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他冷笑，“也就逢年过节发祝福，群里发红包，从H市风光走出去后，他怎么还会选择回来。”
　　“我们也想抢红包啊，还是王哥有门路知道的多啊。哈哈哈。”众人开他玩笑。
　　“行了你们，总之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王密结束这个话题。

　　“他不是这种人。”陈明之忍不住站起来反驳，直勾勾地望着着王密，“王哥，你知道的！”铜墙铁壁可以挡住陌生人的非议，却能被昨日老友的不信任轻易瓦解。
　　王密愣了会，毫不畏惧地直视他，“当初丢下大家，一走了之的是陆堂，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了解，你告诉我，这几年他有回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