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深秋的海森华像哭个不停的怨妇，将落不落的雨半死不活地乱飘，云层低矮，笼着常年不散的灰色雾气。
我坐在窗框上撑着脸发呆，左腿垂着晃荡，拖鞋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响。带着凉意的雨丝落在我的眼皮上。昨夜暴雨，我见湖面上涨了许多，于是回头严肃地说学校马上就要被淹了，我们不用写论文了。
皇家政法在多年前的毕业季时常会淹水，最壮观时四大校区的人工湖连成一片，大家倒提着空垃圾桶去湖边的草地上捉鱼，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现在排水系统显然已经进化过，可惜，我们没赶上好时代。
霍拉罗头都没抬，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屏幕上方露出来的毛茸茸的卷发：“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出去。”
“放轻松，”我安慰她，“已经傍晚了，你不饿吗，我们去吃东西吧？”
“滚。”她说。
正好有人给我发简讯，我耸耸肩，踢着鞋来到走廊上，是艾斯特。
“阿诺，我快死了，快来灰鸽子酒馆，晚一秒你都将与我永别。”
灰鸽子酒馆在指挥学院外的斜街上，不远，我看了看外面的细雨，懒得进屋去拿伞。哪知道走到半路的时候雨越下越大，我只好跑了起来，我的左腿有点瘸，跑不快，到酒馆的时候衬衣上已经落满了雨点。
艾斯特半仰在他常坐的沙发座里，双腿岔开坐着，毫无形象可言。面前的茶几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酒瓶，领口的扣子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肌。
我甩甩脑袋坐到他旁边，说：“恕我直言，你们指挥学院的气候真的很古怪，我们语言学院就不会动不动的突然下大雨。”
艾斯特闻声看向我，评价道：“宝贝，你看上去性感极了，我忽然又不想死了，说真的，要不你给我咬一口吧，就在脖子后面。”
“别闹，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我分手了，”艾斯特又脱力地躺了回去，他悲伤地说，“我的月亮女神，我那弹着管风琴的爱人，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从我认识他以来，他每个月都要分一次手，离他而去的女神们可以排着队绕皇家政法一周。
我双手抱在胸前，一边抖腿一边欣赏舞池里的Omega，看到一个金色卷发的大眼睛漂亮女孩，我用下巴指了指那边，示意艾斯特看看：“那姑娘怎么样。”
艾斯特说：“你去帮我要联系方式？”
我捻了捻湿成一缕缕的刘海，把额发往后撩，起身走了过去。
那姑娘估计刚下课就过来玩，还穿着校服，臂章上有学院的图案，橄榄绿上镶嵌着一柄天平，是我们学校法律学院的。
“Saluton。”我向她问候。
“Saluton。”她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忒弥斯说，有一位年轻的男士被你漂亮的眼睛迷住了。”
她的眉毛上扬了一下，明艳的笑就在脸上绽开，她给了我一个号码。
我回去把号码告诉艾斯特，他还躺在那里装死，开玩笑，灰鸽子酒馆里这点度数的饮品根本喝不醉Alpha，我企图把他拉起来：“快点，新的月亮女神来了。”我拉不动他，大眼睛姑娘正在和她的朋友讲话并且望着这边笑，我冲她招了招手，她就很欢快地过来了，姑娘的眼睛粘在艾斯特的领口，艾斯特终于稍稍坐直了一些。
“这是我的朋友，他心情不太好，”我说，“抱歉，方才就是他拜托我问你要联系方式。”
姑娘又笑了起来，金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摆动着泛出细顺光泽，那眼比含雨云更水润。她和艾斯特的目光开始胶着地黏搭在一起，两人在举杯间隙里不停地对视，大致就是需要给他们来一段轻缓悠扬的萨克斯背景音。
我向旁边挪了挪，从零食盘里摸了两块奶油硬糖，无聊地趴在沙发背上看着雨滴在玻璃表明汇成一缕再滑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街对面，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有人给他打着伞，他们穿过马路，向酒馆这边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脱下手套放进风衣口袋里，侧着脸听旁边的人说话。
少见的黑色头发，黑色眼睛，是个混血。
那团黑色在雨雾中像一段静默的铭文。
我随着他们的脚步转动脖子，盯到失神，直到那一行人快走过酒馆时才反应过来，随手把没吃完的糖饼丢在桌上追了出去，艾斯特在我身后大喊“喂！”
我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男人后面，却硬生生站住了。
好吧，我发誓，那是我长这么大看到过的最帅的Alpha。
我应该夹支细长的烟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待他走过身前时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先生，借个火？”或者更直接的“先生，今晚有空吗？”
头发凌乱，衣服半湿，口中酒气，这形象实在不好。我给自己找借口，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
他若有所觉，似乎将要回头，我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我回到艾斯特那儿，大眼睛姑娘已经走了，我坐在沙发上，十指插进头发里。
“呦，刚才看到谁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救命……”,我说,“我看到一个Alpha，但是我没敢过去和他说话。”
艾斯特觉得匪夷所思：“你还有不敢的时候？”
我哀怨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斯特摇头：“语言学院的雄鹰，战无不胜，没有Alpha会拒绝你，没有。”
我的名字意为堡垒上空的雄鹰，结果被他们当作情场外号，不过总比艾斯特人称打桩机要好一点。
艾斯特问：“长得很好看？”
我说：“好看，黑色的眼睛。”
“混血？”艾斯特意味深长，“混血Alpha都很凶啊。”
说什么都晚了，我们一起淋着小雨走回去，在语言学院的宿舍楼前分开。
霍拉罗像个门柱一样立在门口，脸色不好看：“你为什么总要和指挥学院的Alpha一起玩？这太危险了，严格来说这是违纪的你知道吗？那个艾斯特哪里是什么好人。”
失落的情绪笼罩着我，我不太想和她吵，把路上买的餐包丢给她，她写起论文来就懒得去食堂。
“那个艾斯特……”她又说。
我打断了她的训导：“艾斯特不喜欢Beta。”
霍拉罗在两秒钟之内涨红了脸，咆哮：“谁和你说这个了!”然后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一路把地板踩得咚咚响，最后以一声更响亮的“咚！”甩上房门而结束。
我回自己的宿舍，灯亮着，库尔见我进来，招呼我：“来，帮我改改，你看有没有运用不恰当的地方。”他把一篇文章递给我。
是一个案例，可能是我脸色不太好，库尔疲惫道：“我真的不擅长这个，我讨厌这些变化和变位。”
“不是，”我说，“我今天，我今天……”我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
“没什么，淋了点雨，有点头晕。”
我结合上下文语境给他改了几个句子，洗澡睡觉。
艾斯特说得没错，语言学院的雄鹰战无不胜，我闭上眼睛就自以为把那个一身黑的男人忘到了脑后，但是没有想到当天晚上我就梦到了他。
我们坐在一辆车的后座上，他坐在我的左边，我抬头看着他，他没有什么表情。
车停了，雪落满整个联合王国，我们站在王国边境的渡口，看翻涌的海浪拍打礁石，黑色的铁链上残存着雪。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问我想去哪个饭店，语气自然。
我没有说话，只记得很冷。
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是想说这个，又或许他其实并不在意，我若无其事地望着空中飘落的雪，心里弥漫起无可挽回的悲伤。
早上七点十五，铃声尚未响起，库尔走来走去地洗漱，然后拍着我的肩膀喊我起床，说要迟到了。
时间还早着呢……室友是个人形闹钟，我痛苦极了，把脑袋也缩进被子里，含糊地说了一句：“逃课，逃课。”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像念诗一样抑扬顿挫地高声喊着：“霍拉罗让我和你说，今天有重要讲座，如果你敢缺席给语言学院丢脸，她就告诉导师你的课题论文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写，让导师找你谈话。”
为了抓逃避集会的学生，大礼堂的座位是按照四个专业的学生人数安排的，少一个人就空一个位子，很显眼。
我被他喊得灵魂都破碎了，只好爬起来洗脸刷牙换衣服。
所谓重要讲座，无非是学术界的老头子过来介绍一下他们最新的翻译理论和技巧，或者是某些机构部门想来找学生去打免费工。
库尔饱含仪式感地大力拔开笔帽，插在钢笔的屁股上。我拿出笔记本，胡乱翻到空白的一页，想着自己昨晚做的梦。
不可思议。
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哪个Alpha，看来我确实很喜欢他，如果我再遇见他一定走上前去搭讪几句。
我趴在桌子上这样想着，礼堂后面传来一阵惊呼，我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混血在几个老师的簇拥下穿过观众席走向了后台，他穿着军队的制服，手上拿着文件夹。他与老师们一边交谈一边点头，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客套而礼貌的神情。
我缓缓地直起身子，精神抖擞地看向库尔，库尔被我的目光烫得往后挪了挪：“你干嘛？”
“今天演讲的主讲官是谁？”
库尔狐疑道：“路易斯·海莱尔，怎么了？”
路易斯·海莱尔，我默默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王国的晨星，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有点难啊。
库尔说：“怎么了？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我嘿嘿一笑，他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