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林呓

60、第三十五节 Part 2

　　“后面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那天直到我们完工，我也没有等到她，却等到了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再见到她时是在留观病房。值得庆幸的是，经过抢救总算是性命无忧。医生跟我说，她身体多处骨折，内脏倒没受到致命的损害，可是她当时已经怀孕了，孩子自然没能保住，这是一个很遗憾也很无奈的事实，但还不是最严重的。真正让我担心的是，她在车祸中脑部受到撞击，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中。好在几天后她终于醒了过来，身体也在逐渐康复中。就是情绪很不稳定，不过这也是必然的。”
　　“我能理解。”方雨霏伸手放在他的肩头上。虽然后面那部分郑轩说的很简单，但方雨霏能够从掌心中感受到他当年的那种悲痛依然还在心里振动。
　　“可我不明白，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按理说你们应该是互相扶持着共度难关。我相信你们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弃对方不顾，可为什么你们却越来越疏远了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正是因为这场车祸，让我们的生活彻底改变了。是她变了，她变得越来越缺乏理性，不是为一些很小的事情歇斯底里一番，就是自己闷在房间里看书，一看就是一整天，话也不说一句。我想靠近她，关心她，可她却总在回避着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一样。渐渐地，我们真的就越来越陌生了。或许我应该说，就在那一天，她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方雨霏听他这么说，心里不断地叫苦。唉，都是我害了她啊！
　　“你还没有跟我好好说过当初你们相遇的事呢。”方雨霏马上转变了话题。
　　“该从哪说起呢？”郑轩又一次沉浸在回忆之中，不过这次的体验却是不同的，他的讲述也不再那么压抑了。
　　“我跟你说过我是在离校之后认识她的。可实际上，还上学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她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是哪个系哪个年级的，却总能不时地看到她。不管是在图书馆里、教室里还是操场上，甚至在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不经意地见到她的身影。本来一次两次的相遇还不会有太多印象，遇到的多了，慢慢地就觉得她很熟悉，好像她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个部分。尽管印象很深，但我并没有去多想。一来是因为每次见到她时，总看到她一副很冷漠的样子，实在是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再者，我一心想要毕业之后出国留学，不想很不负责任地开始一段恋爱。于是就这么只是把她当作读书期间的一段美好片断留存在记忆里。”
　　“可说来也很有意思。在一个学校的时候没机会认识对方，离开以后却能够聚到一起。那天我回到学校，见了几个老师。当我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跟人谈话时，突然间我就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也在这里。没错，我回头一看，看到她刚巧从我身边走过去。说来也怪，当我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时，顿时就有了一种要去追上她的想法。可当我草草结束了谈话，我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在楼上楼下、楼里楼外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她。我以为又一次和她擦肩而过了。还好，她并没有走远。当我走到车棚去取自行车时，没想到她就在那里，就在我的自行车旁边，正愁眉苦脸地摆弄着她的车子。我想，这一定就是命运的安排，让她在这里等我。终于我下定决心，过去帮她。原来她的自行车气门心被人拔走了，后来我就载着她送她去她的目的地。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这样的故事，两个人守在一起，一块儿去回味，那该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方雨霏无限感慨。她想起了施晓曼对她说的同样的一段故事。你们啊你们，这么多年了，居然谁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这些都只是我当时的一些胡思乱想，又有什么好在一块儿聊的呢。”郑轩还是这么的“理智”，也没有注意到方雨霏在摇头。他接着说，“其实，我本来是有机会选择另外一种人生的。经过一番辛苦，我终于得到出国留学的机会。可却让我犯了难，到底何去何从，让我犹豫了许久。我看得出来她心里一直在忧虑什么。如果我一走了之，那么肯定会深深伤了她的心。可不走，那我这一年多来的辛苦又是为了什么呢？我所有的志向难道就因为儿女情长全都化作泡影了吗？”
　　“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是啊。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其实我并不清楚我到底为什么要出国，当年觉得这是一个寻求发展的最佳途径。可是出国留学怎么能算是一个人生的目的呢?那不过是一条路而已，而且只是很多条中的一条。虽然走不同的路会看到不同的景色，但没有走过是不会知道的。然而感情的事可就不一样了，可欲而不可求。人的一生中又能遇到几个像她这样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呢？既然遇见了，就不应该轻易地放弃。这就好比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已经出现在我面前，又何必总是幻想着很遥远的地方呢。与其活在幻想中，不如积极面对人生，牢牢把握住现在。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留在她的身边。”
　　“你要是没有留下来，我恐怕还很难再见到你呢。”方雨霏听了很高兴，“嫂子听到后一定感动得不得了吧？”
　　“我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郑轩淡淡地说了一句。
　　“怎么你没说？为什么不说呢？”方雨霏无法理解郑轩当时的想法。
　　“为什么要说呢？要表现出我很高尚、很伟大吗？你不了解她，如果我告诉她原因，她反而会很愧疚的，她会以为全都是她的缘故才耽误了我的前程，她会因为成为我的累赘而自责的。这样对她是很不公平的。所以我就告诉她我又没戏了，我也不想在这么浪费自己的力气了。然后第二天我就去找工作去了。”
　　“噢，难得你想得这么周全，真是有心的大男人啊！”方雨霏不禁为之感慨，“老天对你也很公平啊，最终你不是还是成功了吗？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郑轩继续说：“我现在还记得当时她是有多么的开心啊，就连后来我们结婚的时候我都没见过她有这么的开心。”他的脸上因为这些回忆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幸福微笑。
　　然而这种幸福的感觉很快又消失了。他说：“可惜啊，再美的花也会有凋谢的时候，再美好的感情也终会有一天归于平淡，甚至像我这样土崩瓦解。怪不得人们经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呢。”
　　方雨霏默不作声。她很想告诉他他们两个人彼此错过了什么，然而现在还不是机会。她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那个叫Linda的助理，你和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轩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样的流言蜚语，难道你也会相信？”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这么相信了。你能和我说说Linda调离还有那十万块钱的事吗？”
　　郑轩一愣。他回头看着方雨霏，诧异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是她跟你说的？你和她又见过面了？”
　　方雨霏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吧。可我们没再见面。这件事我会告诉你的。我想先听你说完。”
　　“Linda是个很可爱很迷人的女孩，这点我必须承认，可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那些什么我们相见恨晚、情投意合的说辞不过都是些办公室里打趣的玩笑话，我从来就没在意过。没想到这些很随意的玩笑却真的能伤人。车祸之后我见过她一面，那次她是来医院向我告别的。她说是工作上的安排，她就要去深圳的分公司。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调走，也许是她主动请求的，也许是公司的确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们后来就再也没了联系。想起来了，我还有她的e-mail地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可以向她去求证。”
　　“至于那十万块钱么，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车祸发生后，马上开始了保险赔偿和民事赔偿的程序。在那时，我见到了出租车司机的妻子。她真的很不幸，收入微薄还带着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虽然她也能拿到一笔补偿金，但数额并不高，不足以缓解她将要面对的生活困难。我看过车祸的调查报告，报告上说事故的发生是因为肇事方醉酒驾驶并且闯红灯造成的，承担全部责任。但大伙私下里也议论，说出租车司机平时一直都是一个小心稳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会开得那么快，虽然没有超速，但如果在当时的雨天里能够开得慢一些，通过路口时不那么着急，还是可以看到那辆发疯的肇事车辆的。可我知道是为什么，这里有晓曼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一定是她急着来找我才会催促司机开快车的。尽管在法律上没有人会起诉我们，但我们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的。她的不幸有我们的一份，我们必须要做出补偿。”
　　“所以你就拿出了那十万块钱？”
　　“钱也不是很多，我就想也没必要把事情搞大。之前我已经把律师介绍给她，让律师负责我们两家全部的法律问题。于是就通过我的律师把这笔钱交给她，跟她说这是肇事方家属预先赔付的款项。”
　　“可你也没有告诉你妻子。”
　　“当时她好不容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不想拿这些事情去烦扰她，所有和车祸有关的事务都有可能让她失控的。等到这件事彻底过去了，我也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提了。”
　　“唉……”方雨霏又是一声长叹。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后来没有再见过刘姐？”
　　“只是那一阵子见过几次。后来因为忙工作，就再没见过了。嗯？你知道她的名字？”郑轩这才反应过来。
　　“我不但知道她叫什么，还知道她住哪呢！”
　　“让我想想，她家是在——”
　　“新南里33号楼406！”方雨霏说得很肯定。这个地址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林雪儿最先告诉了她大概的位置，韩嘉铭则补充了房间号。
　　方雨霏感到她很有必要去拜访一下这个刘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