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水蜜桃果汁加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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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的春天，在一片寒意料峭中，带着点点绿意走进人间。后院花圃里，有几朵被修剪移栽过来的桃花，长势最为喜人。与这几朵桃花相映衬的，就是院子里的一棵水蜜桃果树。
这棵水蜜桃果树，是当年在那场大火里幸存下来的唯一一个活物。所以被珍重地移栽到新居，陪伴莫茜兰度过无数过往。
闲来无事的时候，莫茜兰总会来到院子里，对花草修修剪剪一番，有时学着插插花，有时编一个花环，送给边伯贤。
不过更多时候，她会和边伯贤坐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被切割成无数温柔的光点，落在他们的脸上。那时，她便会躺在边伯贤的腿上，伸手接住这些光点，然后悄悄放进边伯贤的手里。
承接了我未来人生里的光的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只是最近，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踏足此地了。野草生长，交错纷乱地占据花圃。
安静的卧室里，莫茜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灰白的脸，紧皱的眉，蜷缩着的身体，都暗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遭受了强烈的痛苦。
半小时前，她正被病发所带来的的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
落针可闻的空间，边伯贤紧张的喘气声，显得尤为明显。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止痛的药剂。虽然已经能很熟练的在莫茜兰病发时，为她注射药剂。但是每一次操作，他都会忍不住发抖。只有当药剂开始生效，莫茜兰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才会跟着平静下来。
药剂是乔南榆交给他的，嘱咐他在莫茜兰病发时使用。
‘记住，当药用完的时候，茜兰的身体就已经完全无法吸收药效了。’
乔南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边伯贤低头看着所剩无几的药剂，一时竟有些茫然。作为日日夜夜陪在心爱之人身边的他，十分清楚药剂进入身体后，直至生效需要多久的时间。
而最近，这个时间，渐渐被拉长。病魔的手，一点点加紧了套在莫茜兰脖子上的绳索。
更可怕的是，莫茜兰的视力，每况愈下。从最开始的视野黯淡，到视野模糊，再到现在几乎只能凭光线辨别来人，只用了短短一周。
昨天边伯贤带着莫茜兰去医院做了一次眼部检查，得到的结果是“不可逆的眼部损伤”，视力也降至最低。医生说，这个情况，基本和盲人无异。
听到这个结果时，边伯贤是不相信的。因为在这之前，莫茜兰除了分不清白天黑夜之外，几乎是不会被家里的陈设所绊倒，走的每一步都十分稳当。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与往常无异。
这让他如何相信，莫茜兰的视力近乎盲人？
可是，当边伯贤偶然一次因为路上堵车而晚点到家，急匆匆来到厨房准备做饭，却看到莫茜兰正蹲在厨房的地上，双手在地上摸索寻找东西。
他心疼地扶起莫茜兰，追问她缘由，才得知她是想来厨房洗个苹果，但是被地上放着的矮凳绊倒，现在正在找寻那颗滚落的苹果。
这个矮凳，是中午边伯贤拿来垫脚，取下置物架上的东西而搬来的，却忘记放回原位。而那颗苹果，就在距离莫茜兰不出三米的地方，孤独地躺在地上。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椅子呢？我明明记得没有的呀。”
听着莫茜兰的嘀咕，困扰边伯贤的疑惑渐渐散开。所以，只是因为你对周遭的一切都记在心里，才能做到毫无异常。对家如此，对我亦如此，是吗？
走出房间，边伯贤靠着门板，慢慢在门口坐下。双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之上，后脑勺抵着门板，棱角不甚锋利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憔悴。
怎么办？
怎么办？
你已经失去了味觉和视觉，接下来要失去的，是什么？越来越频繁的呕血，越来越严重的嗜睡，越来越长的药剂起效时间，我到底还能做什么，才能让你在我身边的时间，久一点？
越来越多的夜晚，门内的人长睡不醒，门外的人独坐至天明。
往后的日子里，这栋独具东方美学的别墅里，时常有红粉花瓣飘出墙外。在春天的尾声，花圃里的花都争相开放，尽态极妍。更有醉人的清甜花香，沁人心脾。
晴空万里的午后，最近嗜睡成瘾的莫茜兰忽然有了精神，难得提出要去院子里看看今天早上开花的水蜜桃果树。
彼时，她已经缠绵床榻多日。曾经细嫩的肌肤，如今却泛着病态的苍白，瘦骨嶙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整日就醒来几个小时，还是因为病发的疼痛才醒来。否则，就是整日的沉睡。
整个人较之刚回国那阵，已然没了生机。
边伯贤担心外面的日头会晒伤她，所以并不是很想让她出去。但又拗不过她，只得给她裹上厚厚的衣服，将她轻轻放在轮椅之上，推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自是一片生机盎然，花瓣纷飞之间，莫茜兰的脸埋在围巾之中，微微眯起双眼，不知再看什么。
“伯贤……”
边伯贤精准地捕捉到莫茜兰的声音，连忙在她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她。
冰冷的手艰难抬起，慢慢抚上边伯贤的脸。虽然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但当莫茜兰触摸到这张脸的时候，边伯贤的脸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喜、怒、乐，她都了然于心。
那哀呢？
不要哀，不要哀，他的人生，是该欢欣喜悦的。
“抱着我，去树下坐一坐，好吗?”
边伯贤沉默了一会，起身将莫茜兰拦腰抱起，走到树下的长椅旁落座。
靠着边伯贤的胸膛，莫茜兰睁着一双失焦的双眸，挤出一点笑意，说道：“伯贤，你给我讲讲外面的景色吧。”
抱紧了怀中人，边伯贤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此刻要离他而去了。
“今天天气很好，花圃里的花都开了，有粉的，红的，黄的。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都是晴天。今天小慧还打了电话过来，说首尔又开了一家游乐园，让我们赶紧回去陪她……”
边伯贤说着说着，低头看怀中人，却发现莫茜兰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下去。
心里一瞬间明白，他的眼泪顷刻落下。
“不要哭……”莫茜兰气若游丝，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她很想摸一摸边伯贤的头，但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伯贤，我昨天做了一个梦，你要听吗？”
心脏承受着爆裂的痛楚，边伯贤无助地点点头，只得一次又一次抱紧莫茜兰，泣不成声。
【其实分别也没有这么可怕。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的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爱过的人，终究会再见。】
盛夏时节的一个夜晚，七岁的莫茜兰与同岁的美恩按着保姆睡着的时间，摸黑爬起来玩捉迷藏。
“快躲起来，不然阿姨醒了就不让我们玩了。”美恩站在门口，试图打开门锁。
莫茜兰看着美恩要开门，立马上前阻止：“不要出门，阿姨让我们不要出门。”
“可是不出门怎么会好玩呢？”美恩不满地撅撅嘴，手上的动作不减，还在费劲地开门。
“可是，可是阿姨真的会生气的……”莫茜兰连忙伸手阻止美恩的动作。
两个小人就在门口扭在了一起。
但此时，门却从外面被打开了，“吱呀——”
莫茜兰的父母出现在门口，疑惑地看着美恩和莫茜兰。四人面面相觑。
“茜茜，美恩，你们晚上不睡觉在干什么？”
捉迷藏的最后，以莫茜兰和美恩被惩罚各抄写课文一百遍做了了结。从那以后，两个孩子再也不玩捉迷藏了。
十五岁那年，莫茜兰以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进入了重点高中。开学那天，她背着Miffy主题的书包，来到教室。
刚坐下，前桌的女生就转过来，友善地向她伸出手，白净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你好呀，我叫汪妲，以后我们就是前后桌了。”
“你好，我叫莫茜兰。”莫茜兰伸手握住，同样笑道。
汪妲看莫茜兰背着Miffy的书包，于是将自己笔盒里放着的新的Miffy橡皮擦送给了莫茜兰。
“这个送你，就当我的见面礼，以后要做好朋友呀。”
象征着友谊的橡皮擦，被莫茜兰呵护数年。亦如二人，自此生命里有了彼此深深的烙印。
时光荏苒，莫茜兰被一路宠爱着长大，无病无灾地来到大学毕业。
面对大多数人头疼的毕业季，莫茜兰却是毫无压力。凭借亮眼的大学履历，再加上叔叔李秀满的偏爱。刚刚毕业，她被安排到S.M.实习，甚至被破格允许跟在李秀满身边。
这份偏爱，连美恩都不曾得到。以至于美恩时常抱怨，莫茜兰才是李秀满的亲女儿。但再怎么抱怨，她也不曾怀疑过父亲对自己的爱。
在S.M.这样的花田实习的日子里，莫茜兰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发展一下自己的桃花。但干了一年，她只看到一群天天喊自己“前辈”“老师”的弟弟妹妹。
老牛吃嫩草，属实不应该。
无聊的时候，十字街酒吧，就成了莫茜兰消遣时光的绝佳去处。也是在这里，她遇到了自家公司的大艺人，边伯贤。
“喝一杯？”喝的醉醺醺的边伯贤，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想要跟莫茜兰碰杯。
“……不了吧。”莫茜兰有些害怕道，面对眼前喝了几杯就开始飘的边伯贤，她并不觉得跟他喝下去，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大概率，自己要在道德谴责中，帮忙驮一具沉沉的身体回去。
边伯贤放下酒杯，趴在桌子上，神色迷蒙，慢慢说道：“你不喝，万一听到我的真心话，可怎么办？”
“什么话？”莫茜兰凑了过去，十分八卦。
略显细长，眼尾下垂的眼眸，蒙着淡淡的水汽，看向凑近的莫茜兰。喧闹的酒吧里，边伯贤的嘴巴一张一合，莫茜兰听得甚是不清楚。
于是她努力凑近自己的耳朵，争取听到第一手新闻。
“我，不想在做你的同事了。”
“以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吧。”
二十二岁的夏天，一个唯美如童话的故事就此诞生。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莫茜兰总是感慨，要是当时直接同意喝酒，把边伯贤喝趴下，是不是就没有以后的故事了？
不过还没有等到回答，穿着白色西服的边伯贤，带着戒指，站在婚礼的教堂，等待她的到来。
小小的两位花童，一位是江家小侄女江柯慧，一位是汪妲的儿子，他们跟在盛装打扮的莫茜兰身后，为她往后美满的余生，带去最好的祝福。
再往后的岁月里，莫茜兰成了S.M.的理事，把公司的事业再次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和边伯贤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安稳，喜欢唱歌，一个好动，喜欢跳舞；夫妻二人结婚数年，感情亦如往昔。
生命走到最后，垂垂老矣的边伯贤做着轮椅，被家人推着来到医院，见莫茜兰的最后一面。
握住那双几十年都未曾松开的手，边伯贤并不感到十分悲伤，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先走的是她，不必如他一般留下来，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边伯贤爱惜了莫茜兰一辈子，从盛名之时，公布婚讯至今，他从来不愿她受一点委屈。更何况，是天人永隔的痛苦。
病房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做此生最后的道别。可他们的心，藏在经年岁月里的爱意，却在祈祷下一世的重逢。
“不管离开多久，只要你出现，我都会爱上你。”
“下一次，让我来写我们的故事吧。”
话音刚落，心电监护仪的波动停止。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天地间寂静如初。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水蜜桃果汁加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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