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让我跳起来的消息 ...
-
有一些忐忑，又有一些不明了的心悸。我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一直屏着呼吸，就像是在夏日漆黑的夜里，等待第一朵璀璨的烟花升空绽放。苏从夏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耳畔，气流的微动都一丝不落地，让人错觉它正拂过我的脸颊。
“…………”
我一愣，悲哀地发现，刚才他说的话我听是听见了，可这说的是什么，却好比手缝里漏下去的细砂，指腹边滑过的绵密和微痒的触觉都在，但半点也没抓住。不得已支支吾吾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这边水声太大了……”其实水声是有点，王薇正在里面放水洗澡，不过为了防止水汽漫到这边来，中间的窗户和门都关着，于是声音也就像被棉被盖了一层，闷闷的，基本上和没有差不多。
苏从夏默了一小会，也许在考虑是否要戳穿我粗劣的谎言。我猜他一定正窝火，一个人很带劲很亲切地说了半天话，对方居然掏掏耳朵来了句飘飘的“pardon~~”，若换做我是他，大有可能会因为急火攻心分泌失调丧失理智，恶毒地诅咒对方被这根延伸的电话线勒到两眼翻白。
我打的电话，我居然还走神，我罪该万死。
他突然叫道：“粼粼~~”
我不由风中流泪——你干嘛叫得如此深情款款？
“你知不知道，刚刚因为你的心不在焉，所以错过了一条对你来说十分紧要的消息。对此我表示强烈的遗憾。”
“啊？”什么什么？
“你现在好不好奇、想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
你就可着劲吊我胃口吧……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想。请务必再说一次。”
苏从夏哈哈地笑起来：“那你猜猜看？”
……这一定是他的恶毒方式，一定是的……
“十分紧要……”我茫然：“对我十分紧要的消息……我想不出来……”会是什么？完全没有头绪嘛……
“我敢打赌，这个消息你听到了一定会跳起来的。”
“跳、跳起来？”
我吃惊地重复道。我才不信！不管怎么说本尊如今也见过“大世面”了，可是有大将风度的人，那什么一般般劲爆的新闻都只是洒洒水。不过——让我想想——如果是你苏从夏向俺告白，说不定有可能会令我跳起来呢！哈哈、哈……千万不要，那样的话我不仅会跳起来，还会哭出来…………
苏从夏自然不知道我心理活动，他压低声音在电话里像对我耳语：“想不出来你可以求我啊。”
不~是~吧？兄弟，你再用这么引人误解的口吻说话，我可真要yy你了哦……
“…………”
最讨厌吊人胃口的人了！
我咬着下嘴唇想象苏从夏轻缓狡诈地眨着他那双水波流转的眼睛的样子，气恼不已：“什么紧要消息会让我一听就跳起来，我只有要破财的时候才会这么激动，难不成您老要我请客吃饭？虽然我是很小气啦，不过就当是辅导功课的酬谢，我也是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的。怎么样？”
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个吃货？”
“当然不，那，难道是您老要请我的客？哇，我就是那个吃货，我真兴奋，你看心都跳到天上去了。”总成了吧？
那边扑哧笑了：“在食堂？”
“什么在食堂？我在寝室。”
苏从夏又是叹气。我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他了？
他说：“许粼粼，你可真是傻得让人无力，我说，对，我是要请你吃饭，在食堂，你同意不？”
同意啊，我当然一百个同意。可是，我还得求他：“到底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啊我真的很好奇啊心里就像有一群耗子在挠啊挠，所以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不就是在您说话时走了一下子神而已，再也不敢了。
我已经使出抱人大腿时专用的哀求口吻，感情投入堪比电视剧里卖身葬父的姑娘们，他这才心满意足，告诉我元旦时学校要举行一个联欢活动，每个班都得出节目去评选，获准参加最后演出的班级将得到校方的一笔奖金资助，用于假期班级旅游。
这消息听得我既惊讶又兴奋莫名。哗，真好啊，学校有钱就是好。以前我念初中的时候，学校只是镇上的几所砖房，教学资金都稍显不够，更别提有对学生的课外娱乐的财政支持了。有一年春天刚来，万物复苏，班主任特别有心情，组织我们去附近的农村“踏青”。而校长很支持这种廉价又健康的集体活动，出面帮我们借了一辆大巴，每个学生只需交两块钱来回车费。虽然整个过程基本可以概括为上车——下车——走路——上车——下车，听起来真是无趣到家，但是我们所有人都热情高涨，全员到齐，一路放声唱歌，男女生齐吼，吼的路过的乡村田舍鸡飞狗叫。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踩了满脚稀泥，在车上还不顾老师的喝止嘻嘻哈哈乱窜，留下狼籍一片，司机气得嘴直抽，差点把车一头开到稻田里去。
这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课外活动，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快乐无比。纯真、热烈、了无负担的同窗之情，果然还是我重新做回学生后极其盼望的东西。
虽然，现在我跟他们的关系还很不好，唉。
但是也许大家一块外出，互相帮助，一同开心欢笑，共渡一段美好时光，拥有共同的愉快回忆，情况就会有所改变吧……
我美滋滋地想，如果我们班能出个好节目，通过评选，并拿到这笔奖金就好了。可是，苏从夏对我说这个干嘛？他虽然是班里的宣传委员，这事归他管，可是——我也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才艺啊？
我狐疑道：“你要跟我说的‘紧要消息’不会就是这个吧？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啊？关系到班级整体利益，你得去跟班长同志商量嘛。在班会上组织大家都来想一想，有才艺的出才艺，没有的出点子，集思广益，绝对要比我能想的东西要好的多，还怕拿不出个节目么。“
他可真是真是奇怪的很哦。我一介平民，才艺空空，又不是号称智多星，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听我说完，苏从夏解释道：“张老师让我来找你的。她说毕竟我们也都高二了，荣誉虽然也重要，但大家还是以学习为主，不能花太多时间精力在那上面，所以可以直接拿出节目就最好。你不是钢琴很厉害么？张老师的意思就是让你来代表三班出这次晚会的节目。也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行吧？“
耶耶耶？！我听见了什么？是幻听对不对？我会弹钢琴？我怎么不知道？
天神，这，这简直就是、六月晴天里的轰顶霹雳大惊雷啊这……专门来轰我这冒牌货的么……
就在我被炸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昏昏然魂飞魄散……时，苏从夏说，那就先这样吧，粼粼你先想一下曲子的问题，具体的事明天吃饭的时间咱们再商量，我几时几刻在哪哪哪等你哦。
……哦。
…………哦。
………………哦。
我大脑一片噼里啪啦地闪光，眼前空白，混混沌沌地滚进里间去洗澡。一会发现把护发素抹在了脸上，赶忙往头上抹，之后才发现其实还没洗头；一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总觉得哪有不对，水冲到身上突然醒悟，囧，内裤没脱……我在哗哗的水下闭着眼干嚎：“啊喔啊喔啊喔喔~~~~~“不知道外面的王薇会不会以为我神经突然搭错桥？
苏从夏真的大错特错，我完全跳不起来，反而蔫巴得像失水过多马上要干枯的小草一棵……
许粼粼！都怪你！没事你学什么钢琴啊还学得那么好连班主任都知道了！
还有许粼粼！都怪你！为毛你这不会那不会钢琴也不会啊呜哇哇哇……
这可怎么办呐…………
我知道，其实班里懂这个会那个的绝对不缺，因为私立学校在培养学生多才多艺这方面向来是不惜血本、倾力打造；拿汉南私立来说，就有整一幢极神气的大楼，叫做“明星楼“。里面从各种中西古今乐器教室到各类舞蹈练功房到绘画室书法室等等，应有尽有。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汉南的学生就有专门的特长选课，此外还有可选择多样的兴趣班。所以，如果是直升高中，几年下来，按理说我得同班同学中会有一堆精通各道的才子才女，随便挑几个，就能组成一台精彩好戏。
可是，问题在于，我是最近“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向光明靠拢”的后进生，老师们一方面会为自己学生的良性改变感到欣慰，一方面又要急于巩固教育成果。那么，如何巩固？
“疼爱后进生，为他们抚平创伤，添上腾飞的翅膀。”
“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启迪学生的德、行、智、能，塑造学生完美的人格，发掘潜力，激活学生的自信心。”
“金刚怒目，不如菩萨低眉；因势利导，胜于严防死守。恩威并重，抓住契机，帮助学生塑造全新的自我。”
……这是最新一期的汉南校报上鲜亮亮刊登出来的几位优秀班主任老师的心灵悟语。我边看边哀叹：俺的班主任张春涟老师正是名列其中。很显然她也是想抓住这次契机，让我得以表现长处，“激活自信”，“抚平创伤”，“添上腾飞的翅膀”了……多么菩萨心肠、爱生如子的好老师啊…………
可是她也想不到，“许粼粼”此人虽然壳子还是原装，却刚换了个草包“内胆”，这次不但不能借她东风上青天——一来向大家展示自己的特长，二来为班级争到荣誉，而恐怕会摔得很惨很惨，令她失望再失望……
我该怎么掩饰自己压根就对黑白键一窍不通的事实，逃过这次的演出，同时还不背离老师的一片好心？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
盯着手指头半个钟头后，我终于一头栽倒在桌上：自残真是对人勇气的极度考验啊啊啊根本下不去手啊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让我跳起来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