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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爱恨交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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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夜。
皎洁的月光柔柔地倾泄在院落中,假山堆砌的池堂中一望尽是田田的叶子。出水高的叶子自在地舒展开来,吐出的露水就像晶莹的珍珠一般。满池尽是或笑颜展开或含苞放的荷花。不一样的风情,不一样的妩媚。画舫停在水上。远望可山川。这园林不小,可也是只是豪宅。借景、藏景、内部经营,活脱脱一幅工笔画,登峰造极。
此处正是今日的礼部侍郎程仙砚的府地。
时光如箭,转眼,当年十三岁的孩子已是十七岁了。
瑞皇五年,擢升中书舍人程仙砚为礼部侍郎。
程仙砚,豪宅之主,正坐在画舫之中,纤纤素手,轻试洞箫。白衣胜雪,长发束起。
“噌噌噌”,两个黑色的影子闪过,只见两个黑色劲装的男子蒙着脸面,跪在甲板上:“参见大人!”
“证据可是查到了?”程仙砚放下洞箫,淡淡地询问。
“太子失德,流连春香阁,与一富家少爷争抢一歌女,继而又大打出手,错手将男子杀死。京城府尹唐泽受理此案,却偏偏那女子莫名身死。也不知是不是太子所杀,只知道女子被人从腹部刺穿,那剑一直钉死在柱子上。”一个黑衣人道,“这是属下跟踪时发现的。”说着呈了上来。
接过东西一看,程仙砚道:“分明就是他的东西!就算那女子不是他所杀,他也是胁迫过人了。我倒要看看他沈语洁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紧紧捏着手中的玉佩,程仙砚道。
“大人,属下是否要接着跟踪?”另一个黑衣人请示着。
“不必。”程仙砚道,“交给唐大人。他会有个交待。”说着,将玉佩重新交付到黑夜人手中。自然,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人物,玩弄权势的本事简直与生俱来。此时只要他人代劳,除去沈语洁,自己落个轻松,同时又不必遭人嫉恨,实在是上上策。
挥退了黑衣人,程仙砚轻轻一笑,妍丽的容颜难掩狠意。掌风所过之处,莲叶尽去,突然间一场叶雨,惊起一滩鸥鹭。当年所欠,今日自要连本带利地赔付。受人一剑,就还他十刀。程仙砚突然失笑,若是搬不倒当今太子,以后怕难再找机会了。
数月之后,太子沈语洁望着昔日的府邸,哑然。
“太……公子,我们要走了。”管家望着他,知道他也有不舍,“如今还好在皇上开恩,公子才不至于要身首异处。”
“是,没想到程仙砚竟然还会为我求情。”沈语洁笑起,白皙的面上却依然不见血色,“原来我这么幼稚,她只是眼睛类似于仙砚那样,有总傲然之气。可是仙砚怎么会有人可代替。”
“公子,我们必须要走了。”
“从此,再也没有太子沈语洁了。管家,以后,我是杰公子杰云开。”
“会的,守得云开见月明。”管家道。
程府。
“少爷,天色凉了,加点衣服。”说着,冯悠然为程仙砚披上一层罩衫。
“悠然,我是不是变了?”突然孩子一般地,搭上了冯悠然的手,程仙砚近乎哽咽地询问着。
“变了,成熟了。”冯悠然喃喃地说着,“可是,要在这朝堂之中生存,只能这样。你即使不害人,也会有人看不过去你的。诛除异己,本是官场之道。”
“可我到底也是为了他。”
“我明白。”眼神中闪过一丝幽怨,冯悠然不着痕迹地从程仙砚的玉手下离开,“少爷,悠然给少爷煮茶去。”
静静地坐在回廊边,手捧着茶杯,程仙砚清楚,他与冯悠然,近在咫尺,却越发离他远去,他有歉意,他欠他的,却还不了。只是这样望着他,徐徐地咽下茶水,程仙砚没有说什么,只任由冯悠然在一旁,为了自己而忙碌。有些时候,说穿了,会让人更痛。
瑞皇六年春,上立安平郡王为皇太子,告太庙,大赦天下。
东宫。
“小蝶,忙碌了一天了,歇会儿。”递来一杯凉茶,如今的太子沈语虔很是温柔。
“太子还是老样子,对谁都这么好。”小蝶坐在榻边,饮下茶水,亲了亲沈语虔的额头,“殿下何时收了小蝶为妃?”
“小蝶先耐心等等。”沈语虔有点为难,“你看,太子妃她今日要临盆了…..”
“殿下!上次是岑妃娘娘回娘家,这次又是…..”
“小蝶。”无法,沈语虔搂紧了她,“等太子妃坐完了月子,本宫收你。”
“真的?!”小蝶眼前一亮,“那殿下答应臣妾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还没说完,沈语虔就一口封住了她的唇。
良久,他放开她:“小蝶,本宫说话算话。”小蝶摸摸自己的唇,还有太子的温度,她含羞地应道,退了出去。
次日,众臣依照惯例,到东宫去为太子庆贺。
“恭喜太子殿下。”众人所言,无非如此,也不多说。
夜。沈语虔硬是拉着程仙砚,两人坐在寝殿里交谈。
“殿下还想说什么?”程仙砚感到累了,“臣想回去了。”
“程大人就这么不想和本宫多说话?”突然搂紧了程仙砚,“我也不知道对你是个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如果还是不能和儿时一样无所忌讳,倒不如不见!”
“殿下什么时候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再来找微臣。臣告退了。”从沈语虔怀里摆脱,程仙砚理了理衣衫。
沈语虔也不强留,就看着他离去。却反反复复睡不着。两个人,这么近,其实,忆经大了,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还是不肯说明?望着天上的明月,披衣而坐的沈语虔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或许,从小,就喜欢了这么个人,同样是男人,只是,不像自己,这么冷漠。明明不喜欢身边的女子,却还是这样谁也不想辜负,依然疼惜着贴身小侍女小蝶,还愿意立她为妃。突然又不觉得什么了,程仙砚若是个女人,我沈语虔定不负他。可是,身为当今太子,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去做出荒唐之事?要是仅仅是我一厢情愿,到时以程仙砚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我会成为第二个沈语洁。如今,我那个三弟已贬为平民,如果让他不满,结果就是,我沈语虔的下场或许更惨烈。那就这样,让这份心思留在心底,带到棺材里去吧。
瑞皇七年,太子侧妃蝶妃诞下一子,为太子首子,上立为皇太孙。
冬雪。
“蝶妃,天这么冷,怎么还在廊下站着?”伸手将狐裘披在小蝶身上,沈语虔有些担心。
“殿下,臣妾无事。”小蝶只是轻声说着。她不能说,她是个贪心的人,沈语虔这个冰山美人,她想要;而那个至今依然独身的礼部侍郎程仙砚,还是过去一样柔和的语调,迷惑着已为人妇的她。每每想到美艳不可方物的程大人只身一人在榻,小蝶就难免心疼。当初已是太子的人,而太子的实力显然还是大于程仙砚,如今自己都嫁给了太子,却还是想着程仙砚。她感到自己有些对不起太子。也就这样,站在雪地里很久,雕塑一般。随着太子回屋里坐下,由太子将暖炉送入手中,小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这样看着。沈语虔也是有耐性,只轻轻为她理了发,抚摸着她的小手,让她好好地对待自己,不要随便让雪淋着了,还说着凉了怎么办,就像个长辈一样,啰嗦。可是,这也是一种幸福。小蝶不得不承认,太子对她最好。而她是唯一为太子生下子嗣的人,其他的妃子,包括太子妃,都只生下了女儿。真是让众女子嫉恨的女人。偏偏婉言拒绝了皇帝改立她为太子妃的旨意。皇帝说她是德才兼备的女子,是后宫的典范。小蝶笑着,不作一词。皇帝以为她只是腼腆,笑着让她自己不要过谦。可是她自己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一句话,小蝶很聪明。
良久,沈语虔闷了,道:“蝶妃,给我备下笔墨,我想作画。”
“画什么?”
“画你。”
小蝶巧笑,双目滢光,柔眸似水。
沈语虔只等着,不说话。
笔墨备好了,小蝶为他研墨,却被沈语虔止住,坐在榻边去。”
“是。”依言坐下,小蝶默默地望着那个清丽非常的青年男子,这是他的夫君,对谁都温柔的男人,没有对谁说过哪怕一句重话,除了当年太子妃齐氏为了争宠而害小蝶撞上桌子,险些流产。所幸孩子虽早产,身子却不弱。不过,这些倒让沈语虔上了心,他不仅仅想保护好孩子,也想知道,自己身子不好的真实原因。如今的他,也有了城府,不是当年只会哄劝别人的烂好人了。落墨为格,沈语虔的画风清淡雅致,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淡雅的味道。富丽到俗艳的牡丹在他的笔下竟然也染上了文士的气息,但又没有以素冕帝王自居的傲气文人那般凌厉霸气。过分霸道的斧劈是不会在他那作为背景的山上出现的,溪流也是清澈的,云雾是他最喜欢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画上的女子端坐亭中,中国文人画画的是心情,是品味,不是西方的纪实画,所以,没有平常人所见的榻、椅、桌,只有山林、大雁、落霞、苍松。而女子置身其中,就有一种仙人的感觉。此构图之法,妙哉!
沈语虔在画上题上两字:“山鬼。”又在左侧附诗,当然这回没用自己的诗,只用了了屈原的原话。右侧又题诗《东皇泰一》,亦为屈原所作。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沈语虔道:“蝶妃,画好了。你看看,喜欢么?”
小蝶起来,过去,展开画卷看了看,笑道:“太子的画,自然不一般。臣妾好喜欢。”
“为你作画,本宫怎么会不上心?”刮了刮小蝶粉嫩的鼻子,沈语虔道,“好好地收着。”
“嗯。”
夜。小蝶独自己坐要榻边。太子沈语虔去陪太子妃齐氏了。她也习惯了,齐氏不喜欢被冷落,更何况到底她才是正室。只是再次展开了画卷,小蝶不由得皱眉。这画上的人,如果是换上一身男子的曲裾,再配上折扇,那修长的凤眼,孤傲的眼神,分明就是另一个人。古人画画不讲像不像,晋人顾恺之说“传神写照”,陆探微说要“秀骨清像”,唐人王维要诗画一体,元人董其昌更是诗画书法完全交融。小蝶茫然了,原来,自己喜欢的两个男人,其实是在苦苦地依恋着对方。一个孤傲却不失热情,另一个冷傲到让人无法接近。沈语虔,你原来真正所爱的人,是程仙砚。没错,他是美艳,是晏紫朝第一美人,可是,他是个男人呀。小蝶有点无力,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两个人,却又是相爱的人?为什么现在的沈语虔还是这样忘不了程仙砚。既然自己已是沈语虔的妃子,那么对不起,程仙砚,你若爱我,我会怜你。若与我抢,我们只作仇人。我蒙小蝶,也不是软弱之人。
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小蝶此时对于程仙砚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只觉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