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的故事》瞳如漆

5、从今以后天地宽

　　小包子的故事最终章之从今以后天地宽

　　那天我去到村头的时候，听故事的人一个都没有来。难道是被我天煞孤星的名头给吓跑了？我撇了撇嘴有些懊恼，真是一群没有义气的家伙！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四周一片寂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我半阖着的眼睑上像一双手指在上面抚触一样，偶尔风过顿时碎开满目金芒光影凌乱。

　　先生----我愣愣的想，他现在在干嘛呢？叹了口气我爬到身边大槐树树桠里一处枝叶浓密的地方靠了下来，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那个孩子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阖上眼帘，虽然他走在草地上的脚步声异常轻缓迟疑我还是被那沙沙声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我探头望下去，他在树下有些茫然的站着，手里挽了个挖野菜的篮子，篮子太大更显得小小身子伶仃单薄。

　　这孩子来过很多次了，我知道，每次都是我讲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来，悄悄的躲在后面静静的听。他现在来是想听我讲故事吧？我打了个大哈欠，心里突然高兴了起来。

　　“喂！你！”手伸进怀里掏了个枣出来抛过去正打在他的帽子上。

　　他抬起头来，一张巴掌大小脸异常严肃，黑乎乎的沾了好些灰尘泥沙却越发的显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晶莹闪烁。就这样一上一下我们四目相对了半晌，他居然掉头走了。

　　“哎！你！跑什么呀？”我跳下来追过去一把揪住，至于看见我像看见鬼似的吗？有点没面子！很受伤！挣扎里他的袖子发出兹拉一声响被我一把扯了下来。我手里握着那破碎的半拉袖子有点无措，眼前那双恶狠狠的漆黑眼睛里有雾气慢慢浮上来。

　　在我以为下一刻他就会哭出来的时候我等到的却是他尖利的牙。

　　“哎！哎！你怎么咬人啊！你属狗的吗？”我皱着眉头呲牙咧嘴，倒不是真有多痛，我这么一叫唤他马上就松开了，真是个容易心软的小孩。又凶狠又脆弱，有点像一个人？

　　“我只咬人！你还咬狗呐！”小孩耿起脖子反驳，我乐了，果然是偷听我讲故事来的。

　　“呐！我扯坏了你的衣服，这件赔你吧！”我一冲动伸手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他肩膀上。手指留念的在那青色布料上摩娑了一下，这颜色是我家先生最爱穿的颜色。我磨了老久娘才跟我做的，这样送出去心里还是有些不舍得。

　　“舍不得就直说！我很稀罕么？不是我的东西我还不想要呢！”他气呼呼的甩下衣服提了篮子又要走。

　　“那--那我讲故事给你听吧！”我一急伸手拉住他腕子，纤细腕上嶙峋的骨节戳在我掌心几乎硌手。

　　“你看！今天都没有人听我讲故事！呐！我请你吃包子哦！”见我把他拦住他又用那种小狼一样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我赶忙松开他陪笑脸，天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低声下气？！

　　听见包子他停了下来，看得出来这对他的诱惑力很大，我好笑的看着他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舔嘴唇。

　　“来吧！走拉！”不由分说的扑上去圈住他的肩膀将他牵到树阴下坐下来。伸手把他装野菜的大篮子放到一边去，这孩子怕是饿了！不知道他上一次吃包子是啥时候？我将怀里揣了一早上的包子掏出来放到他手里。

　　“我的故事讲到今天就该讲完了，他们没来那是他们的损失！因为我后面要讲的事情，你绝对绝对没有听说过！”我微笑着看他皱起鼻子，表情有些故意的不屑。半垂的眼睑上茸茸的长睫忽闪得心里痒痒的。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缕鬈曲头发从帽子的边缘露出来，垂在纤细的脖子上。我心里一动，咯噔响了一下，再开口紧张得声音都变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念。”小念？不是那个人！我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暗暗笑自己，真真是走火入魔了，看见谁都像我家先生。

　　食物显然降低了他的警惕心，可即使是饿了他吃东西的样子还是拘谨斯文的。

　　我心里有些发酸，他却不耐烦了，皱眉问道：“你还讲么？不讲的话我可走了！”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望着他让我心里头乱糟糟的,我吁出一口气向后仰躺了下来。草地上凉意从背后直透上来,丝丝缕缕的沁润让我平静了下来,我闭上眼睛开始继续说我的故事。

　　我跟着我家先生三年了，即使是铁捕头不说我自己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就像他发现的那样，三年的时间我一点都没有长高过，时间在我身上似乎是停止了一样。我很担心!这样下去不会被人当成妖怪吧?

　　铁捕头曾经私下问过几次我到底是哪里来的，我只能苦笑，破庙流浪以前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除了戚少商这个名字以外我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可连这个名字我都是不能告诉他们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对那场千里追杀了解得越多越觉得我跟那另一个戚少商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可如果我就是他，我怎么会忘记先生呢？我又是怎么跑到几十年以后去的呢？当时这些问题一天到晚在我脑袋里跑马灯似的转,直觉告诉我,要是能够见到哪个戚少商,所有我身上的迷团都能解开。可惜的是这三年以来我家先生的这个最大的对头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患得患失了好久，就在我以为生活会就这么波澜不惊过下去的时候，离别却来得异常突然。

　　那天天气很冷，下了冬天第一场雪，这样的天我家先生的寒症怕是又要犯了。早上院门才开书院里果然就来了一个江湖客。那人一身玄衣素袍，头发不羁不冠，背影看上去颇有些英雄气概。

　　我家先生没什么朋友，这八成又是来寻仇的！

　　我闪在角落里，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几天的先见之明。我跟书院的杂役们早早打过招呼，这样的时节里，不管是谁来找先生都只说先生早几个月前已经离开书院了。

　　我听见那人迟疑的问了句：“他---可还好么？”然后在杂役背得滚瓜烂熟的标准回答里悻悻的走了。

　　耳朵里听得他走远了我赶忙跑去先生的小屋，推开门门内一片冷清，火盆熄了不知道多久了。这家伙从来不会照顾自己,我有些怒,走近了看见他寒症来势汹汹又忍不住担心。

　　我生起火盆忙活了好一阵，他才缓过起来居然就问我要酒喝！我又气又急，平常日日买醉也就罢了，寒症犯的时候喝酒取暖不是饮鸩止渴吗？争执了半天我还是乖乖的去忙得脚不沾地的拿酒煎药。

　　拒绝他？？？我从来从来都做不到！我蹲在煎药的小火炉子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耳朵里突然听见后院传来需需索索的声音。难道是来贼了？心里一凛操起手边的拨火棍我就冲过去了。

　　院子里先生正跟一个披狗熊皮的家伙拉拉扯扯，我那么细根烧火棍子居然很轻易把看上去那么强壮的家伙一下子就撂倒了。

　　先生扶着他很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戚少商！我该拿你怎么办？”

　　戚少商？原来就是他？早上那个英雄气概的背影终于让我看见正面了！我苦笑着看先生将人拖回屋子里去，棍子啪达一声掉到脚下。

　　自己跟自己吃醋实在是很有些傻的，我有些酸唧唧的听着紧闭的窗户里传出来我家先生的声音：“戚少商！你居然装晕！你还要脸不要？”我有些黑线，乃装晕也给我装像一点呀！（原来装晕素包子从小到大的必杀技）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我抬起手眼看着自己从指尖开始慢慢变得透明。

　　我要离开了，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的时候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闭上眼睛，我在心里跟先生道别。

　　先生，先生，从今以后天宽地阔，我们终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