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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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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凌是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的。
闭着眼睛并不想睁开,耳边的惨叫却是一声又一声随着风忽近忽远,在这样静谧的深夜,让闻者脊背发麻。
惨叫停了一会,又变成尖锐的笑声,死命扯着嗓子的笑,好像下一刻,血就能随着笑声喷薄而出。
“好吵。”他不满地翻个身,却再也睡不下,躺得太多又会头疼,没有办法,只得拥被坐起。
睡在外间的侍女听见动静,以为他睡得太热踢了被子,忙悄声拉开门检查,却看到他正在坐着发呆,不觉吃了一惊,随即释然:“少爷,睡不着吗?”
“嗯。”他恹恹地点头,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想吃炒豆。”
侍女不禁想笑,却还是耐下心来劝解:“少爷,再忍忍吧,少爷朋友邮寄的炒豆后天也许就能到了。”
观月凌右手支着下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黑夜里皱起的眉头说明他现在的心情是非常的不好。
外面,尖锐的笑声再次转变为惨叫。
观月凌的眉头皱得更紧。
侍女掌上灯,端来几小盘小吃摆在案前。都是些传统小吃,放在以前,他也许会很开心地全部塞进嘴里,而现在……他瞥了一眼,却一点食欲也提不起来。
他只想吃炒豆。
如果早知道他们会瓜分他的炒豆,如果早知道老头子这次会把他留在日本,当初他就应该从中国带上三大袋子回来。不是没去过一些中国饭店小吃店找过,只是在那些地方吃到的,总感觉不出自己喜欢那个味儿。
他只喜欢中国B城那个胡同转角处那个张大婶炒的炒豆。
这么一想,他就更想吃了。
“少爷?”侍女惊讶地看着突然站起身的观月凌,不明所以。
“我出去逛逛。”
披上侍女递过来的外套,拒绝她要陪同前往的请求,观月凌双手抄在宽大的和服衣袖内,沿着前庭缓缓地在这个他并不喜欢的老宅内逛荡,想通过散步来舒缓一下自己对炒豆的牵肠挂肚。
黑夜里的老宅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所幸,那些老家伙们还没有古董到依旧要保留古时候的气死风灯笼,而是与时俱进地沿着各个路段换上造型古朴的路灯。纵使如此,在这个如此宽广空阔的宅内,依旧有很多照不到的边边角角,黝黑的角落里,仿佛有什么在诘诘怪笑着伺机而动。再加上果真有个疯子一到天黑就开始鬼哭狼嚎,若不是这里是自己的出生地,观月凌真的很想给它冠上那个‘鬼宅’的光荣称号。
【啊啊———哈哈哈哈———不说啊不说哈哈———】
观月凌驻足,颇有些伤脑筋,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
过年刚回来的第一晚,自己确实有被这个惨叫声吓到,不明白老家伙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要正式开个‘鬼屋’来贴补家用,而且还弄得这么逼真真实在在以假乱真。结果侍女却告诉他,这是霜小姐例行公事地发疯。他思索了很久,才弄明白这个‘霜小姐’是谁,真不知该感慨‘她疯了啊’还是该庆幸‘她疯了啊’。
观月凌承认自己有点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因为他一直不喜欢这个霜小姐——观月霜——他的霜妹妹,虽然她是他的亲堂妹。
说实话,对于他三伯观月盈那一家,他都谈不上喜欢。不过,因为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即使回来也一般是在过年或者祖父生日这样忙碌的日子,大家接触的机会并不多,见面不过问声好客套几句,人家犯不着他,他自然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而去找人家的麻烦。
而现在,自己居然会在思绪神游天外的时候身体自发自行地来到关观月霜的地方。难道潜意识里他其实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观月凌低着头抄着手,开始犹豫:既然来了,要不要进去瞧上一眼?
对于观月霜会疯掉的原因,他虽然不明说,心里其实是有些好奇的。然而回来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给他一个准确的解释,不是知道却不能说,而是根本就不知道。
突然一下子就疯了。
白天沉默不语,太阳一下山就开始胡言乱语惊声尖叫或惨笑连连,迎来送走的医生一拨又一拨,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观月家出了个疯子,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姓观月的都会抬不起头。家主让他们看着办,观月克己本要把她送去疯人院,被她母亲观月芜子死求活求才勉强答应留下,只是把她关在西院的一个小屋子里,除了每天正常的三餐外,任其自生自灭。
人们一边说起的时候,一边感慨着观月克己的仁慈宽厚,却都忘记了观月霜是他亲生孙女的这一事实。
观月凌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的还真是凄惨。
照现在这个夜夜都闹的情况来看,送去疯人院是早晚的事。
摇摇头,观月凌抄着手准备往回走:对这个老宅的秘密,他是没有挖掘的乐趣。
这个宅子太老了,几百年的时光,沉淀了太多的压抑委屈冤枉甚至是仇恨,白天被虚假的喧哗热闹所掩盖,它们只能在贪婪的人们歇去的夜晚偷偷露头汇集,叫嚣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而观月霜,不过是这林林总总中的一个,渺小的一个。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会被这古老的宅子悄无声息地吞没。也许在十几几十甚至是几百年之后,等观月霜成了一堆尸骨,她的怨念也就只能吓唬一下幼稚无知的孩童了。
今天的风有些大,肆虐着绚烂无力的樱花,像是谁在哭泣。花瓣垂落,遮住黑黄的土地,也遮住地下一代又一代累积的尸骨,只是那腐烂过的或正在腐烂的味道,却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
观月霜又开始尖锐地笑了;
风很配合地呜咽着;
清冷的樱花无声地零落着……
观月凌想,自己果然是不喜欢这个地方的,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喜欢上。
幸好,几天后就可以离开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是近在身前的破空声,观月凌扭转身子,在看清袭来的物件时,强行收回右手,上身后倾,才堪堪躲过。
那个人却没给他喘气的机会,手里的刀一转,刀刃一闪,擦着他的鼻尖而过,刘海被削掉几缕。观月凌轻啧一声,抽空扭正身子,向左方跳开几步,那人的刀也正好刺来,观月凌的身子再灵活一扭,向右斜跨一步,避开刀的同时,找准手肘上的那一点,轻轻一弹,那个人就觉得胳膊一麻,刀‘咣当’一声落地。那个人还想去捡,已被观月凌一脚踢入几米远的庭院。
垂下眸子看了狼狈的那人一眼,观月凌没打算说什么,只是整了整衣服,重新抄起手,迈步离开。
“喂!”有人却不识时务,冲到他身前拦住:“观月凌,你什么意思?”
观月凌阖了阖眼并不看他:“三哥又是什么意思?”
又是偷袭又是刀的,而且刀刀阴狠,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已经血染古宅了。
“你也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吧?!”观月思——观月盈的大儿子,观月霜的亲哥哥——不答反问,黑紫色的短发经过刚刚的过招有些凌乱,俯视着他的黑色眸子满满的都是阴霾。
本来是个挺漂亮的人的,现在却满脸扭曲地让人不忍看第二眼。
“没有。”观月凌淡淡地回答。他知道这个宅子里有很多人因为观月霜的事在背后暗地里嘲笑着观月盈一家,观月思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但是很遗憾,他观月凌还没有那么无聊。
观月思眯了眯眼,双手握得咯吱咯吱响,显然对观月凌的答案并不满意:“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散步。”
“散步?”观月思冷哼,声音尖锐。
“嗯,散步。”拍掉落在肩头的樱瓣,观月盈并不打算再做什么解释,绕过怒气冲冲的观月思,继续自己的路。
观月思不敢再做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堂弟很厉害,经过刚刚的打斗,他也知道了观月凌比人们相传中的还要厉害很多。而且他又深得家主喜爱。再闹下去,讨不自在只能是他观月思而不是观月凌。
“小凌!”走出没有几步远,观月思突然在身后喊他。观月凌停住,等着他走近。
“听说你几天后就要去东京了?”
观月凌点点头,并不答话,等着他的目的。他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个刚刚还要他见血的堂兄是突然良心发现来关心一下他的行程问题。
观月思沉思了一下才继续说:“他现在也在东京。”
“他?”
“……观月初。”
观月凌低下头思考了良久,才终于搞明白观月初究竟是哪位大神:“所以?”
“你要小心。”观月思顿了顿继续解释:“他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谢三哥提醒。”没有给观月思想要的保证,观月凌道过谢之后直接离开。
观月初与观月芜子观月思观月霜乃至观月盈观月克己的恶劣关系,即使他很少回家,也是能够了解得明明白白的,毕竟观月初的出生是近十几年来观月家最大的丑闻,即使他不想知道,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爱嚼舌根的人在他耳朵边上念叨,久而久之,前因后果也就差不多全部了解了。
刚刚观月思提醒了他那么一句,想来是想让他到东京以后帮忙打击打击观月初,最好是让他永远回不了观月宅。只可惜他算盘打得是噼里啪啦响,观月凌这个当事人却并没有打算跟着瞎掺和。
这么说起来,今年年会上好像没有见到那个观月初呢。对观月初的印象也不是很深,甚至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唯一的观念就是其他人所总结的‘恶劣’等等不好的词汇,观月凌却一次都没有跟他正面打过交道。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次去东京也遇不上他,这样也就省去了麻烦,毕竟三伯那一家子的破事,其他人遇上了也是要绕着走的,更何况他这个最怕麻烦的人呢。不过,如果是让他坐着看戏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少爷,您回来了。”见他进来,一直等门的侍女起身,关上他身后的门,接过外套挂在一侧。回头却见观月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刘海遮住眉眼,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半响,观月凌终于抬头看她,只是眉心微皱:“炒豆,好想。”
侍女:“……”
由刚刚的‘想’到现在的‘好想’,出去溜达了一趟,好像事与愿违,起了反效果啊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