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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一辆马车随着浩浩汤汤的队伍上了路。石子铺成的路颠簸了一晌午,谭烟一直看着窗前的流苏发着呆。

      “既然舍不得,何苦把话说绝了?”澹台音之摘下风帽,道。

      马车里只坐了两人,谭烟靠着窗子回过头看了眼音之道:“秦大人远远不是我看到的这般样子,他身后藏着的事情太多。这些事情我知道的越多,怕是越难受,不然他也不会不告诉。既然如此,相安无事的十年也过来,不如在各自回到各自的日子去吧。”

      澹台音之揉着揉鬓角,似乎身子还没有大好:“你知道了他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使得上乘轻功,顶多不过如此了。”

      被这番散漫的话一激,谭烟冷哼了一声:“这是他同你说的?”

      “想来就是这桩事情了。你大抵也知道些他的出身,既然他父亲生前是岳鸾派的掌门,他少时也同父亲一道住过一段日子,他多少是习过些武艺的。这都是些顺理成章的事情罢了。”澹台音之说得轻描淡写,身子靠后倚在了软垫上。

      “我们这一次相逢之初,他就定下约法三章。说自己半点身手都没有,遇到事情一定会袖手旁观。一路上遇上的险情大大小小也有好几桩,他都不曾出过手。秦大人城府太深,音之,你就不怕他这一次的假死又是一个连环套,套的是你?”谭烟想要拿话激怒闭目养神的敦煌城主。

      澹台音之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打不起精神:“不是他不想用轻功,是他下眠君山前答应过他的父亲,决不能在旁人面前施展半分。当年若不是他应下了这条要求,现在的秦落衣怕是早就成了死人了。”

      谭烟侧目,愣道:“此话怎讲?”

      澹台音之换了个舒服地姿势,闭上眼睛。十几年的事情仿佛不过一瞬,他依旧能够闻到眠君山上那股混着樟树清香的空气,依旧能够听到山谷间抚过松柏的山岚低低吟唱的声响。

      秦落衣上眠君山的时候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屁孩,约莫还是垂髫的年纪就被爹爹给拎上了山,扔进了道观里。岳鸾派里因着当年众弟子中盛行修炼合和双修之术,这些年里来了不少当年种下的果子。

      除了打坐修炼打扫庭除之外,青韫对这群孩子没有太大的约束。一帮小屁孩闹哄哄地上山捉松鼠,下河摸小鱼,玩得叫一个天昏地暗。秦落衣是其中年纪最小的,可顾着自己老爹是掌门的薄面做了那五六个孩子的头,后来就带着一帮新入门的小弟子一起瞎胡闹,事没少惹,打也没少挨。

      岳鸾派的后山里有座飞角阁,是青韫住的地方,僻静的很。大伙都知晓眠君山上哪个地方都能去就飞角阁没有掌门的许可谁都不让去。起先大伙以为这就是掌门摆架子,没放心上。后来有个胖小子入夜时分在河谷边上摸石子往那后山郁郁葱葱的树丛里看了一眼,发现了一桩了不得的事情。

      飞角阁的围廊里站了一个人,远远的看不清出长什么模样只知道那人长发披肩,穿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裳。胖小子吓了个屁滚尿流回了观里,哆哆嗦嗦地讲给师兄弟听。

      一群小屁孩一听就来了精神,经过一晚上细致而缜密地讨论,大伙一致认为掌门在飞角阁里养了一个女人。秦落衣嘟着嘴,冷哼了一声:“说那是女鬼我信,说那是我爹养的女人打死死胖子我也不行。”打心里说,秦落衣听人在背后这么说自己的爹爹多少有些难过。思来想去一晚上,决定亲自去飞角阁里探个究竟。若是女鬼就一掌劈死,若是女人就扔下山去。

      主意一定,等到第二天天色擦黑的时辰,秦落衣学着老爹的样子穿了一身青衣,背着一把桃木剑就摸上了后山。后山的小径上满是杂草,一路上鬼哭狼嚎十分瘆人。秦落衣梗着脖子上了飞角阁,沿着一圈围廊爬进了房间。

      里头一间屋子连着一间屋子,装的不是泛黄的古卷就是炼丹的药炉,连个女子的鬼影都不曾见到。正当他要悻悻作罢的当口,有一道人影自阁外跃进,一个跃步之后直冲着掌门的卧室而去。

      秦小孩想着这一次算是见到女鬼的真身了,就壮着胆子往里头跟了进去。不想才走到门口,两条腿就抖得不听使唤。房间里,一人穿着黑衣握着长剑冲着床上的人影刺去。床帐后头的人影动了动,瞧那身影小小的一团也不似个成了年的人。

      刺客的第二剑又飞快刺去。秦落衣估摸着帘子头后是个小孩,迈着打颤的腿就大喝一声:“何处来的贼人,敢来我岳鸾派上捣乱。”这一声骂得义正言辞,可那刺客连头都没回。秦落衣一下子就气血充了脑,跑了两步自背后抱住那黑衣人。

      趁着这片刻的空隙,床帐后头的小人儿跳下了床,翻手一指点了刺客的膝盖。万幸是打中了叫人酸麻的穴位,刺客闷哼了两声。

      小人儿见机会已到,一把捉住秦落衣的手,道:“跟我来!”秦小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人儿的眼神震了一回。身子被他拽着跑了两步,又滚了两圈,再抬眼就见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两人钻进洞里关上门,总算是安全了。

      刺客在外头翻找洞口的机关找了一会,却也不见有什么破绽只能悻悻回去了。这桩子事情发生得没头没脑,结束得也没头没脑,害得十分有头脑的秦小孩摸不着头脑了。那藏身的密室其实挺小,可当初的两个孩子身量也小就窝在黑漆漆的洞里聊起了天。

      秦落衣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开口便问:“你是我爹的孩子?”

      那孩子笑了:“你也很害怕父亲娶妾吗?”

      彼时,秦落衣还不太明白妻妾这档子事,胡乱地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你怎么住在我爹的房间里?怎么又有人要杀你?”

      黑暗里那孩子抱紧了膝盖,沉默了良久道:“我住在这里就是因为害怕刺客会去观里闹事,叫无辜的人受牵连。”这孩子说话大抵有些不着调,似乎回答了问话,仔细想想老是隔着一层。

      秦落衣看了看漆黑的周遭,憋得小脸通红说了一句:“你能打门打开吗?我看那人已经走了,再呆在里面我就要断气了。”

      门打开了,两小孩自里头爬出来。借着灯火,秦落衣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模样。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年岁也与自己相当,就是一双眸子里似乎沉得些什么看了叫人透不过气来。

      “我叫秦孜,字落衣。你叫什么名字?”

      “隐之。”

      秦落衣沿着飞角阁的回廊爬回后山。那两条小腿还晃荡在栏杆上,秦小孩不忘回头叮嘱一句:“隐之,今日我来过的事情,你别同爹爹讲。我也不把你在飞角阁里的事情告诉师兄们,行吗?”

      隐之点点头,弱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隐之在眠君山上的日子一直住在飞角阁里。青韫对隐之的事情分外上心,读书习武都是由他亲自教导。这事情旁人皆是不知,就秦落衣知道些眉目。小孩子年纪小,好奇心就特别重,谁家孩子都金贵可就是没见过金贵得像隐之这样的孩子,还有刺客隔三差五惦记着要他的命。

      秦落衣白天跟着一班孩子在后山上瞎胡闹,有时抬头看看飞角阁就琢磨着隐之的来历。那一夜两人说的那些不找边际的话都填进了心里,隐之的眼神里沁着的沉重,实在与他的年纪极不相符。

      那年的上元灯节,青韫领着观里众人在大殿里喝酒过除夕。师兄师弟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秦落衣坐在门槛边上回头看了看飞角阁。青韫大抵是知道自家的孩子已经见过隐之了,这一遭就把秦落衣唤到了案前。

      “你上后厨把酒菜篮子提上,给后山的隐之送去吧。”

      秦落衣楞了楞,末了开心地笑了。提着食盒,一路小跑到了飞角阁,还是顺着围廊爬进了门。一间间的房间找过去,都不见隐之的人影。秦落衣有些气馁似地坐在石阶上,咬着草闷闷不乐。

      等了良久,飞角阁外的树林里出现了一道人影,黑衣明眸,手里握着剑,一头的汗水。隐之快走了两步见是秦落衣,抱拳笑笑:“你怎么不同他们一道在观里饮宴?”

      三月不见,隐之的身量又高了许多。还是一张稚嫩的孩子脸,可眼里的神色又重了一分。秦落衣指了指食盒:“爹爹叫我来给你送饭的。”隐之接过食盒,两人一道进了门。

      隐之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抬眼看秦落衣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就道:“一起吃些吧?”

      秦落衣挽起袖子嘿嘿笑了两声就开始夹菜,一边吃着,一边还眉飞色舞地说着平日里师兄弟们闹的笑话。隐之是个极少笑的孩子,敦煌城主之子的名号自小就是压在他身上的重负。半月前他才过了九岁的生日,别人在九岁的时候还是父亲教诲娘亲宠爱的年岁。而他却要自身来到眠君山,一人独当一面了。

      看着秦落衣喜形于色的模样,隐之从腰带里拿出一颗药丸般的东西:“这是却鬼丸。几日前母亲派家人送来的,送给你。”

      秦落衣接过却鬼丸,笑得越发明媚:“以后我常来找你玩。”

      这一年隐之九岁,秦落衣八岁。

      青韫算是默认了两人的结交。秦落衣能肆无忌惮地上后山找隐之。可每每去找他,他不是在练武就是在读书。生活过得如此呆板的人,秦落衣当真对隐之有些瞠目结舌了。也是因为同隐之认识后,秦落衣发现自己是个读书的料却不是个习武的料。

      青韫兴致好的时候也教他一些拳脚功夫,可秦落衣不算争气一概学了个皮毛,倒是轻功练得得心应手。追其究竟,他倒是能大言不惭地说:“学好了轻功,外后爹爹要是打我我也好逃得快些。”

      日子总是过得不紧不慢。秦落衣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留在眠君山上做道士的时候,发生了一桩子事,这事情叫他知道了隐之不是隐之,而自己注定是要入帝都为官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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