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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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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情爱大抵上都是痴情人同无情人的故事。或许,原本并没有那么多的情爱纠结,只不过是谁爱谁更深切点罢了。秦落衣将五年里的愁肠百结顷刻间化成了相思片片将谭烟包裹。他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子,五年前能为了那扮成小子的烟儿放火将大理寺卿府烧个干净,今日得知冥冥之中是有人在捉弄这段缘分,也不会去计较太多的值得与否。只是更加心疼眼前废了双腿,痛得死去活来的女子。
几日里没有动,谭烟的小腿上出现了小块的青紫。秦大公子很是体贴地替她揉着腿,去肿散瘀。
有人推门进来,这时候除了巫溯水也不会有其他人。被烟火熏得乌黑的巫谷主往屋子一戳,很见不得两人这副郎情妾意的甜蜜样子。当即一个掌劈过来,谭烟抿唇咬牙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勉强接下这一掌。
“是不是你找人放的火,烧了我的药庐!”药庐烧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巫溯水想来想去,事情哪有那么巧。这头她刚调戏着帝都首席美男子,那头就有人烧了她的命根子。
“放火的是个女人,穿鸢尾红衣,懂得用眼神控住别人的视线之术。”秦落衣一边不停地揉着秀腿,一边冷笑道,“索命的夜叉来了。她要的不单单是你的药庐,还有你的命。”
巫溯水的脸色顿时比锅底更黑。该来的终是要来:“是主尊!你见到主尊了!”
几乎是异口同声,谭烟道:“你见到了姐姐!”
秦落衣点点头,眼神莫定地回忆着与这个女人的第一次交手就败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巫谷主绝对不是主尊的对手。谭烟或许还能抵挡一阵。”话外有话,秦落衣分明是在暗示要巫溯水交出怜香惜玉的解药。
“谭门主现在正是解愁发作的时候,说穿了跟废人无疑。”巫溯水的话很狠,但的确是这么回事,若是往常谭烟接她一掌不过是举手之劳,而方才却接得十分辛苦。
“竟然有神医巫溯水也解不了的毒。”谭烟淡笑,扬起嘴角继续讽刺道,“何况解愁还是前辈一手做出来的。”
巫溯水咬牙:“不必用激将法激我,就算我把解愁解药的配方都告诉你们,你身上的毒也解不掉。就算是秦大人出手也解不掉。”
秦落衣大约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低声道:“主尊是何等的人,既然一门心思要害你,怎么会留下解药。这女人心机太重,做事滴水不漏,这一次杀九莲座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巫谷主,还请教是什么配方。”
秦落衣难得的沉静叫巫溯水多少有些感慨:“你我现在在一条船上,我也不会诳你们。其他的药,我这里现成就有,但有一味只有找到主尊才能得到——那便是主尊身上的血。当年,有个带白玉面具的男人来我溯水谷带来的命令就是在一年之内,用主尊的血为药引做一剂抛情弃爱的毒药。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谭门主的身上。”
以血为引,主尊的心里到底有多么恨自己的妹妹,用血脉之药断了你相思之仇。
秦落衣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抬眼看看谭烟一脸并不吃惊的脸,心里泛起酸楚来。小家小户的女儿家平日里有个姐姐多是护着妹妹不叫别人欺负了去。大家深闺里的姐妹每日里赏花观景或是琴棋书画也倒是相安无事。但偏偏到了谭烟的头上,家不成家,姐妹之间全无情意不说倒为了上一辈人的恩怨,在江湖与朝廷上掀起了如此的大波澜。
“谭门主的腿要是再不治,过两天就真废了。如今谭门主是找到了后半生可以依靠的人,怕秦大人还想着能有个更好的结果吧。”巫溯水话说半截,身子靠近秦落衣,凑到耳边道,“你随我来,我们或许可以做一笔交易。”
谭烟冲着男子摇摇头,巫溯水不是善茬,不知道背后藏着什么样的阴谋。秦落衣却是神色很坚定地冲着女子笑笑:“放心,如今大敌当前,前辈想必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两人一行到了三楼,青烟依旧袅袅,散不去的暧昧意味在房间里缭绕。
巫溯水匆匆转身按了下床榻下的机关,一个小格子打开,里头放了两个白瓷瓶子。草草分辨后,将靠右的瓶子取出,随手就扔给了秦落衣:“秦大人不是我不相信你们,江湖间的事情大抵上都是这云烟般的仇怨和快意恩仇。秦大人是聪明人,所以我实话实说。我信不过你和谭门主。我是有诚意的,如今把解愁解药的配方也告诉了你。所以,不知秦大人是不是真的有诚意?”
秦落衣紧握着手中的白瓷瓶子,手心里渗出汨汨的汗:“前辈要我如何证明?”
“喝下瓶子里的药。”巫溯水深吸了一口气,眼色沉了沉道,“现在谭烟的腿势必要即刻治好。没有主尊血的解药我这里有,能帮她抵挡一阵子解愁的痛苦。但如今被逼上悬崖命悬一线的人是我。害怕你们拿到解药后双宿双栖的顾虑,还是有的。所以,只要秦大人愿意用自己的腿换谭门主的腿,我就相信你们。”
巫溯水行事一向来谨慎,现在关系到她的性命,更是像活了万年的乌龟一样时时处处地提防着。这番子话若是在一天之前说起,秦落衣一准头也不会地断然拒绝,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出尔反尔的女人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秦落衣不是神,他会选择拒绝。
但事情偏偏发生在这一刻,他恍惚又变成了五年前能为之奋不顾生的关仁哥哥。咬着牙道:“好。多谢前辈把我叫出来,这件事情你不必叫谭烟知道,是你我之间的交易。”掀开盖子,嘴唇触上冰凉。
巫溯水眼看着秦落衣的喉结缓缓移动,尽数将一瓶药水喝完。叹了叹气道:“秦郎不是太无情而是太痴情,若谭烟真能懂得你一份情谊,你们便是红莲业火也烧不断的情缘。但你可曾想过,她已是你最大的软肋。而十日之后,你与她的情感在她的脑子里灰飞烟灭的时候,你该如何是好?”
这一番感慨从巫溯水嘴里说出来带着一名女子无限的憧憬和惋惜。秦落衣一表人才为了谭烟几乎倾尽了所有,然而等着他的是注定的失落。她能爱他一次,两次,未必能有第三次或是第四次。秦落衣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是不是值得,但在旁人眼里这样的感情无异于飞蛾扑火。
秦落衣把瓶子扔回给巫溯水,找了把椅子坐下,等着药效在身上发作。
巫溯水看在眼里,旋即就笑了:“莫说我太无情。这药有一年的时间才会发作。若是一年里,你能生擒主尊我能留住性命,你自来我溯水谷拿解药。若是一年之内我命丧黄泉,你还可以用一年的时间好好同谭烟相处。”再冷血的人也免不了七情六欲,秦落衣对谭烟的心思巫溯水看在眼里也很是动容。
“药庐着了火,怜香惜玉的解药也毁了。天快亮了,你先回房陪着你的谭门主休息吧,我去配药。今晚子时左右药差不多就好了,到时候你来这里取药。”巫溯水扬扬衣袖似是乏了。
秦落衣躬身出门,转身刚合上门又听屋里的人轻声说道:“秦大人,你也可以反悔。你俩中的毒大抵上是一样的。今晚之前你要是改变了主意可以独自来取药,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腿,不值得。”
“多谢前辈了,可惜秦某人这些年每每想起她就是怨恨,却不想她受了这么多的苦还要背上我的怨气。做男人的这些年没能替她担下什么,要是现在能替她分担些什么,倒是死而无憾了。”说完,扭头便走了。
站在二楼的回廊上,秦落衣屏气凝神地靠在墙壁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喜大悲交替而至,似乎眼前是一道道过不去的大限。十日后,谭烟的记忆里只有关于自己做过的事情而没有任何感情。一年之后,他会失去双腿成为废人。
找到主尊成为了唯一的出路。然而回想起那个飘忽于窗边的红色魅影,秦落衣没有半点把握。她彷佛时时刻刻缭绕在自己的身边,不过是抬手间的距离。但定下心神细细去思量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所有的线索依旧似泡沫一般地不堪一击。唯一的希望就是依靠九莲座,一次次地引诱她来引魂。
胸口处腾起一股巨大的疼痛,用右手捂住。隔着房门,谭烟用微弱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落衣,落衣是你在门外吗?”
强撑着身子,扯起笑容,伸手推开门。不高的门槛里,是匍匐在地上的谭烟。黛绿色的水袖衣裳上沾满了灰尘。可以想象,她是如何靠着手肘一步步地爬到门边。秦落衣半蹲下把女子抱在怀里:“烟儿,你受苦了。”
这一日的白天在相安无事里过去了。两人一处说着些往事,却只字不提飘渺的将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北面山谷上有过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但考虑到溯水谷四周瘴气漫天,外加此刻要面临的大敌是主尊,巫溯水几乎没有派人去查看一门心思在三楼的卧室里熬制怜香惜玉的解药。
入夜,子时。
巫溯水隔着门板对秦落衣说过的话,他早已抛在了脑后。打横抱起美人儿笃笃笃地就上了三楼。不知何时三楼房门前多了两条黄布幡子,下头垂着黄铜在风里摇摇欲坠一般。黄幡子上用朱砂描着凌乱的花纹。凑近细看,立马头晕目眩。
雕花木门在黄布幡子后虚掩着,空气中只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冷月当空,却不见一丝光线从虚掩的门后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