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孜

9、第 9 章

　　“毛利先生。”
　　“嗯？”坂本已经可以近乎于本能地对长野称呼他的名字做出迅速反应，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原本并肩而行的人，在他一个侧目的间隙，落到了几步之后。
　　长野站在一座几乎和他等高的公牛塑像边，大笑着朝他招手。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皮肤、愉快的笑容和红色T恤、棕色西短、双手抱胸的黑色公牛呲牙瞪眼、怒气冲天的表情相映成趣。
　　“沿街的牛塑像好多啊！不愧是斗牛的城市呢。”
　　坂本回到他身边，模仿公牛双手抱胸的姿势，说：“很可惜现在不是斗牛季节。”
　　“我觉得很好。不是斗牛季节太好了！”长野一边皱眉，一边摇手，“我曾经看过一张斗牛士的新闻照片，黄沙飞舞的斗牛场上，血流不止的牛背上还刺着几对倒钩短扎枪，原本裹在短扎枪上的白色布条早已染红发黑，尖锐的牛角刺进了斗牛士的腹部。照片是直接从斗牛士的正面拍摄的，他的表情就像……呃，我不太想形容。那样的照片让人印象太过深刻，我不是对西班牙的国粹怀有什么个人想法，只是那样的报道方式，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嗯，我想也许我曾见过同样的报道。”坂本伸出手，握住了公牛的角，“不管怎么说，那个斗牛士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比什么都让人安慰。”
　　“是呢，人的生命有时比我们想象的坚韧多了。”
　　长野似乎还沉浸在对那张照片的阴影里——是阴影，而不是记忆。尽管他努力牵起嘴角，要做出一个轻松微笑的表情来，但他的眉头依然紧锁着，让坂本忍不住地想，当时他看见那张照片所受到的冲击，究竟通过怎样的途径，才慢慢舒解释放掉的呢？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不怎么受到时间的礼遇呢。
　　“说不定，等他出院后，他的妻子会拉他到这里来，和这头凶悍的公牛先生合个影，然后吻着他说，我的先生是位伟大的英雄。”
　　“…………”长野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他想现在不该是爆笑的场合才对，所以努力保持平静的表情。说出刚刚那番遐想的人，表情认真，一脸的理所当然。他拍了拍公牛的头顶，终于把视线转到他面前。
　　“呃，怎么了？”
　　长野努力绷着脸：“我……我想知道，先生怎么回答。”
　　“啊？”坂本小小的皱起鼻子，坦白地说：“那个，我没想啦。”
　　“毛利先生，我知道哦～”长野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公牛的胳膊，抬起眼睛望着坂本说，“‘喜欢你’……”
　　“哈？！”坂本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在了公牛的蹄子上，让生气的公牛先生身体晃了晃。
　　长野眼疾手快帮着一起扶稳塑像后，用无奈的口气漫不经心地抱怨说：“不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断我呀，毛利先生。”

　　最关键的时候么？
　　啊，也是，对于一段表白的台词来说，刚刚被暂定的时点，实在让人很沮丧。
　　坂本先生胸腔里的那个咚咚咚咚加速跳动的零件已经失控了，擅自挣脱意识的控制，兀自疯狂到他血压上升，他是不是可以填张保修单，找人检修？

　　我喜欢你，
　　比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然后柯南里的谁，得救了吧。
　　他依稀只记得有海水涌入画面的场景，模模糊糊地记不真切，说不定还记窜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这么帅气地说说看。
　　但是，所有可以帅气说出口的话，最终都需要回到电影里演的那个场景才行。
　　一旦出现在生活中，你看，某个零件就会突然失控故障。

　　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坂本说：“既然已经被我打断了，顺便提一下，你之前说的火腿博物馆连锁餐厅呀，全市都有，提着火腿在各个广场逛来逛去不太方便，还是等你回东京前再去吧？”
　　长野认真考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瞄了一眼公牛先生，对坂本展开笑脸说：“不如，我们先拐个小道，去尝尝牛肉的味道吧？”
　　“你刚吃了1.5人份的海鲜烩饭诶！”
　　“虽说是拐个小道，还是沿着东边走嘛。所以应该是顺路才对。”
　　“你……你现在走的是西边……”

　　坂本拿着咬到一半的牛肉火腿肠，望着走在自己身前半步的脑袋，忍不住思考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繁华忙碌的马路上，他们两个大男人，穿着斯文，却各自拿着一根火腿肠，慢悠悠地边晃边啃，看看教堂，看看广场，看看邮局，看看橱窗。边上的人不时地指着各种奇怪的地方问他上面西班牙文的意思，他也不时地将身边的人从不该走岔的方向上拉回正确的轨道。
　　这种情景简直像约会中的国中生。
　　没有钱，只好买路边摊的国中生。
　　吃着垃圾，压着马路，明明无所事事，说着没有内容的对话，心情却说不出的好的国中生。
　　如果是国中生的话，他完全能够理解。
　　可是今年，他已经32岁了。
　　他家凶悍的母亲大人也放弃了对他进行逼婚的轰炸。随便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现在他究竟是在干什么呢？
　　他心底原本那个沉静的长野博形象已经全然地毁了。与其说是毁，消失也许更确切些。就连昨天机场候机厅里的那个人，也和眼前的这个家伙完全的不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发现肉后眼睛会发光的人诶！他对天发誓，他没有半点夸大。
　　如果不是顾虑到他的胃口的话，他打赌长野一定会坐下来吃遍那里各种口味的火腿肠。
　　可是吃那么多，为什么一点都不胖呢？
　　“诶，毛利先生果然是吃不下了呀。”
　　视线正往下移动到长野的腰身，被打量的人突然转头回来，坂本显得有些尴尬。
　　长野把最后一口火腿肠吞下肚子，一脸“你需要帮忙吗？”的戏弄表情。
　　“你也刚吃完不是么。”说着就大咬一口，他手里的火腿肠也余下最后一小截了。
　　长野看着他一口咬下后火腿肠上的凹口，表情变得异常痛惜。
　　难道……
　　难道他想吃掉自己咬过的火腿肠么……
　　之前的海鲜烩饭，他有帮忙吃掉一半。
　　从来没有浪费食物习惯的坂本，虽然全部吃下去也不是不行，但之后胃肯定会沉甸甸的不舒服，长野当时提议分给他一半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这个人很温柔。
　　但现在似乎发现，那不过是长野真的胃口很好，又很喜欢吃的关系。
　　“你要慢慢品味哦，狼吞虎咽的话，牛会哭的。”
　　“我想，它已经来不及哭了。”说这话的长野一脸认真，坂本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也一脸严肃地这么回答。尽管这么说，但是嘴里咀嚼的速度，显然放缓下来。
　　“如何？是不是感觉很棒？”
　　长野专注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就好像这火腿肠连同那头献身的牛，是他家所有。
　　坂本撇开被他盯视的不自然感，口气有些迟疑地问：“你，要不要来最后一口？”
　　长野眨了眨眼睛，于是坂本明白他之前并没想过吃掉他的火腿肠，戏弄的表情只是纯粹兴起。
　　“哇！我还没回答诶……”
　　“你不是真想吃吧？”坂本笑起来。
　　“我在认真考虑啊。”长野嘟着嘴，“毕竟每人一份，多咬一口，也会觉得对你很抱歉……但明明开口问了别人，不等别人回答就自己先吃掉了，这个很过分呐！”
　　“等一下，海鲜饭你也有吃吧，海鲜饭不会让你觉得对我很抱歉？”
　　“不会。”长野毫不犹豫地说。
　　“呃，这是为什么？”如此坚定而迅速地作答，让坂本错愕不已。
　　“因为，肉是会让人感觉无比幸福的存在啊！”
　　坂本彻底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