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y of Life》纳孜

8、第 8 章

　　坂本在边上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幸福样子，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左手摸上长野的额头，试探下温度，放下心来。发动引擎，往他的公寓方向行驶。
　　长野将壶盖还给坂本，毫不吝啬地称赞：“我还没喝过这么地道的奶油蘑菇汤！”
　　“有这么好么？”从小喝到大的坂本不以为意。
　　“当然！果然生在福中不知福啊！”长野旋开内盖，给坂本倒了一杯。
　　“那是因为你又冷又饿。”坂本透过车镜里，看了心满意足的长野一眼。
　　长野趁着一个红灯的间隙，让坂本喝完了浓汤。“怎么样，在这种天气，是不是最棒不过了？”
　　“天气也是一个因素。不过，我会替你转达的。……难怪我妈妈会比喜欢自己儿子还喜欢你。”
　　“坂本君，你正在暗示我，你有恋母情结么？”
　　“怎么可能。”这种明显的调侃，彼此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怎么回事？？嗯，似乎是链条断掉了。”
　　“我问的当然不是你的自行车！”
　　长野朝他投来视线。他似乎并不确定坂本在问什么。
　　“……因为链条断掉的关系，一路上又没有找到修理的店家，我想再走一下还找不到的话，索性就近把车锁掉，坐车回家。可是突然发现出门的时候没有带钱包和手机……不过，幸好遇上了Masa！真幸运。”
　　忍不住叹气。
　　坂本透过车镜瞪他：“你知道今天几度么？穿这么少出门，究竟想干什么？！”
　　“我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晒得全身很暖和……”
　　忍不住重重叹气。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你究竟晃着这身衣服在冷风里冰镇了多久？！”
　　“Masayuki！看前面看前面！”险险避过马路对面大转弯的车辆，长野对于开车竟也分神的坂本有些怒气：“很危险啊！你究竟在生什么气？”
　　“………………”被噎得说不话来。如果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自己都认为有些反常，他的心情也许就不会这么闷。坂本决定吸取教训，专注开车，彻底沉默。
　　冷风在车窗外呼啸。
　　看见红色电话亭的时候，坂本才又开了口：“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
　　“即便没带钱包，找人借个电话打也不是什么难事。”
　　“………………”
　　“……比如，可以向我求助什么的……Hiroshi？”
　　侧目，发现长野睡着了。
　　……坂本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最后一句话，长野没有听到，他的心里竟然有些庆幸……
　　果然这种诡异肉麻的话，不是他坂本昌行能说出口的。
　　幸好幸好……
　　坂本伸手去够空调开关，他忘了先前已经调到最高，直到旋钮无法再旋转，才想起先前的记忆片段。他生怕长野着凉，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替他拉上皮衣的拉链。凑近了才发现，长野眼下的黑眼圈若隐若现，右眼角还生出了一条小细纹。头发稍稍长了，刘海已经可以遮盖住他的眼睛。隐在刘海中的眉头紧锁着，似乎正做着不怎么好的梦。最后坂本想让他睡得更加安稳，便打算将他的座位往后仰一个角度，正用双手小心翼翼抓住他的椅背，轻轻往下放的时候，听见长野浅浅的梦呓。
　　坂本本来并没有注意。只当作是长野呼吸的声音。
　　但是他又重复了一遍。音量还提高了一度。
　　坂本反射性地去看他的脸，他以为长野醒过来正对他说话，但是他的眉头紧锁，眼皮也合得紧紧。嘴唇充满敌意似的抿成一条线，说完这句话后，再也不打算开口的架势。下巴也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仿佛正等待石膏凝固。
　　由于正好在调整座椅的位置，坂本完全听清了长野的话。

　　“我不想再说了。”
　　他说，他不想再说了。
　　说什么？
　　对谁？
　　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同时涌向坂本大脑。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他在意的事情。

　　坂本从来没有听长野用这样的语调说过话。记忆中的长野始终如沐春风，始终温言细语，即便最近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长野对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宽容。但是像这种冰冷的，似乎车窗外整个冬夜的漆黑和湿重全部融入车体机械外壳的温度，确是从长野的嘴唇里发出来的……
　　坂本感到非常意外。
　　与其说意外，不如说，他被震颤住了。
　　密闭的车厢内仿佛刮进一阵冷风。长野的语调，让他心生寒意。
　　他看见自己正伸手去触长野，手指不受意识控制，似乎想要去展平长野的眉头。但刚碰到他的刘海，好像触电般，坂本立即把手缩了回来。
　　再次发动汽车的时刻，已经过了晚上9点。
　　几次红灯的间隙，坂本都会注意长野是否要醒来。而长野似乎困倦到不行。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但是他不再梦呓了。
　　坂本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听过那句话。
　　长野如打完仗般筋疲力尽的睡颜，让坂本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这家伙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圈长野身边的人际关系。某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展现在他的面前。仅凭自己主观想象，盲目推断他人的烦恼，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坂本想，还是等他醒来，看机会再问吧。
　　长野是那种典型的不问就不说的类型。当然他不想说的话题，问了也白费心力。虽然坂本逼问也许有效，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坂本完全不愿意那么做。
　　如果真是自己拣回家的幼犬，这种伤脑筋的事情就没有了吧。
　　坂本自暴自弃地想：
　　难道这家伙身边就没有值得信任可以诉说的对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