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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愁飞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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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对顾惜朝来说是一如既往、按部就班的,硬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某只叫戚少商的包子对他的纠缠更加明目张胆了,虽然他自己抵死不承认,但这种局面的造成与他有意无意的纵容大有关系,习惯确实是很可怕的东西。当他终于在戚少商毛手毛脚的干扰下看到手机屏幕上刚来的那条信息时,手一抖,最新款的诺基亚不幸落入游泳池里壮烈牺牲,他一百四十七次发誓:他一定要宰了眼前这只一脸无辜叫戚少商的猪!!!
来信人是“YK”,YK,应看,方应看。整个信息也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加上符号十二个字——“晚八点我家,白二回来了。”
心里将方应看从里到外地咒了一遍:靠!有这么嚣张的王八蛋么?!这样的立场下,还随心所欲地想发什么就发什么,要手机没在自己身上给别人看到了,说自己和有桥集团没关系谁信呐!还晚八点他家!他就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现在自己去哪儿都保不准有人跟着,还去他家!第二天还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德行!要说只是“顾惜朝夜访方宅私会方应看”之类的就算了,可要引得傅宗书疑心那才是真的不妙。方应看这混蛋就是故意给他找麻烦!
遇人不淑!
一时间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望着还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的包子脸,顾惜朝眉头一皱,气不打一处来,异常干脆利落地伸手掐了下去。
驾着自己心爱的银蓝色Carrera出门,顾惜朝沿着京城环道大肆飙了一圈,确定不可能还有人跟着的时候,随便开进一家地下停车场,五分钟后弄开了旁边一辆雪佛兰的门锁,打着火驶向了方应看家,或者说,方应看那栋极其不正常的豪宅。
方应看这个人,虽然能力心计是不容置疑的,可他的品味一直被顾惜朝从头鄙视到脚,也不是说他像暴发户般的庸俗,从他家的豪宅来看,尽管华丽了些,却依旧不失大气。问题是,这栋宅子依山而建,异乎寻常的大,其实大也没什么,可主人要是刚好有路痴属性的话,就大有问题了。顾惜朝愣是想不明白,你说一个大学里从宿舍到教学楼不到二十分钟的路都能走丢的人,搞个这么大的宅子难不成就想天天在家玩迷路?!当然,这还不是顾惜朝纠结的关键,他最受不了的是宅子内部的装饰,真真的三步一镜子五步一写真,虽不能说难看,但一个大男人家挂这两样东西已经很怪异了,还挂的到处都是!这不变态是什么!
显然被定义为变态的方某人对此不以为然,当初要不是顾惜朝嘴角抽筋的否决,他干脆就把浴室整个装成了镜室,用他的话说,自己长得这么帅,身材这么好,不给别人看,还不准自个儿欣赏下啊!结果差点被顾惜朝一花瓶砸死,很无奈心痛地放弃了这个得意的“创作”。于是从某个方面说,方应看此人是相当自恋,也有足够资本自恋的帅哥,这点毋庸置疑,京城最有“钱途”最冤大头的黄金单身汉,他当之无愧。
驱车驶进方宅巨大的雕花铁门,顾惜朝还是忍不住摇头:现在还加了一条,浪费!那么大一个宅子,搞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他方应看钱多的烧得慌是吧!没处花也为祖国的节电事业做点贡献啊!这种莫名的怨气一直延续到看见懒洋洋瘫在客厅沙发上的方应看,不由一句讽刺出了口:“方应看你个败家的东西心安理得地浪费国家资源不觉得自己是个败类么!”长长的鄙视熟练地溜出来,连个打顿也没有。
“呵呵。”一声轻笑从灯影边传来,略略偏头,一个俊美潇洒的男子正倚镜站着。该死,又是镜子!为自己第一眼注意到的居然是镜子,顾惜朝狠狠地自我鄙视了一把,这才将注意力移到那人身上,忽地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那人一身显眼拉风的纯白色西装,能把白西装这种东西穿出惊艳感觉的人不多,而眼前这人无疑是其中之一。他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是,欧洲呆烦了,就回来看看。”
“蔡京知道么?”
“你说我那个挂名干爹?”无所谓地笑笑,“还没告诉他,我还想自个儿回来清静两天呢!”
“那么……”窝在沙发里的方应看忽然开口,声音很低,“你的立场呢?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回来,你要支持哪方?”
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人冷笑:“反正不会是帮你,三年前我就说的很清楚了,你死心吧!”
“靠!”方应看像被扎了一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白,愁,飞!你丫不要这么过分!赖账也没这么赖的!上次你丫打牌输给我是怎么说的忘了?!你说只要你回来就帮我的,惜朝!你说是不是!”
被点到名的顾某人抬头望天:“方应看,你家天花板怎么没装镜子啊,怪可惜的!”
“我靠!”方应看气急败坏,恶狠狠冲着两人直比划,“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方应看怎么会一时头脑发热认了你们两个祖宗当兄弟!靠靠靠靠靠!!!”
“行了!”顾惜朝一巴掌把他拍到沙发上,“别装了!有什么事就说,白二又没说他不做,再说有桥你一个人撑着不就足够了,这会儿装什么可怜呢!”
冷冷哼了一声,白愁飞不动声色地晃了晃杯中红酒,显然早就看穿了方应看的“悲愤”指控。
“你俩家伙一点都不好玩!”方应看有些泄气,交叠起修长的双腿坐直身子,他认真开口,“说正经的,白二,帮我解决一个人。”
“谁?”深沉如夜的眼里锐光一闪。
“苏梦枕。”声音淡淡,不起波澜。
“你丫真打算下手了?”顾惜朝有些诧异,“现在弄死他还不到时候吧?”
“谁要弄死他了!”一撇嘴,方应看不屑,“老子要弄死他早下手了,就他那个破身子,老子不动手估计他也撑不了几天,我说的是‘解决’。”他一字一顿,“我,要,金,风,细,雨,楼!”
顾白两人听到这话不由怔了怔,眼前一阵恍惚,意气风发的方应看仿佛与记忆中的某个时刻重合了,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喝醉酒的三人东倒西歪地爬上紫禁国贸顶层天台,站在这栋京城最高的巅峰之上,迎着夜风,原本是醉了的方应看显得无比清醒,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用俯视的姿态看彻绚烂了整个城市的灯火,一字一句说的坚定,他说:“终有一天,我方应看要把这个京城踩在脚下!你们……帮不帮我?”而三天前,他才从国安局得知了他父母失踪的消息,颓废三天,足够了。
那时候他们毕竟年少,还不懂得一个诺言的重量,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轻易许诺。后来?没有后来了,第二天他们便又奔赴四方各自为各自的理想拼搏,一年半后白愁飞处心积虑认了蔡京当干爹,留学欧洲大陆;两年后顾惜朝认识了傅晚晴,毕业后投身傅氏集团管理层。最后只有方应看,从五年前的那晚起,一步一步,心机算尽,将有桥集团从无到有的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没有过一声抱怨,虽然嘴上死硬,但顾白两人都明白,自己欠他的,只要他开口要求,无论什么自己都会去做。有时候男人的友情,真的是一件很没道理的事。
“我要金风细雨楼!”方应看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神亮的可怕,“关七死了,苏梦枕和雷损要争迷天七那块坡地就让他俩争去,老子不陪着闹。现在京城表面是三家瓜分,但诸葛老头那边其实有很大的空子,金风细雨楼背后的政治后台够硬,可惜他们那方却没有足够分量的经济支持,□□也是要吃饭的,这么多年撑下来,那靠的是诸葛老头暗中对各大财团的施压,这些经济供应并不可靠,这点我看得出,蔡京自然也看得出,在他这两年的手脚下,最近这些财团都不大安分,因惧了金风细雨楼的势力才没敢妄动。他那楼子里也是人心惶惶,要不是有苏梦枕,下一个继迷天七四分五裂的肯定是他家!苏梦枕不正焦头烂额么,我就送一个人才去解决他的水深火热!只要他信了你,他自己把金风细雨楼双手奉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有了他家的力量,蔡京那老家伙,哼,根本不足为惧!”
白愁飞优雅地抿了口红酒,冷笑:“方应看啊方应看,好歹蔡京是我干爹,我干嘛要帮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白二,你少来,真当老子不知道你认他当干爹是安的什么心!”眼神一冷,方应看笑得挑衅,“我们认识了整整六年,你丫的野心都挂脸上了当人都是瞎的么!”
气氛忽地冷了下来,两人恶狠狠地互瞪着谁也不肯让一步,像两只受伤的兽,亮出了爪子就待择人而噬。忽然一个酒瓶砸到了两人间的空地上,血红的酒液混着碎裂的玻璃四溅,蹦到了对峙的两人身上也只是让他们皱皱眉,一起望向了那个砸出了酒瓶的人。
“行啊!都长进了是吧?!不认识了?窝里斗着特有劲吧?都TMD有病!”眉眼一挑,顾惜朝的脸色冰冷得可怕,指着两人就是一通连讽带刺的吼,“叫老子来就看你俩在这瞎斗?!那还真是抱歉,老子没你俩那个闲工夫!”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这间屋子,这次还带着点火气腾腾的压抑,直到一声低笑打破了这份寂静。白愁飞看了看自己被红酒溅花的纯白西装,摇了摇头:“顾惜朝,你丫还是一样的败家,这件范思哲十万块,全毁你手里了。”
冷哼一声,顾惜朝扬眉:“几年不见,你白二少什么时候这么抠了?”
“出去了这几年,我都快忘了该怎么和你俩嘴损的家伙相处了,现在我明白了。”白愁飞微微一笑,是那种在他身上很少出现的□□风不带锋芒的笑容,“老子回来了!对你俩装逼真TMD是我脑残了!蔡京算什么玩意?!要不是为了他的势力谁有那耐心陪他玩!老子这次回来不搅得京城天翻地覆就TMD不叫白愁飞!”
“噗嗤”一声,方应看乐了,往沙发上一瘫,望着白愁飞一脸遗憾地直摇头,“我说白二,你也就那副皮相像个美人,哪次不装逼一开口准能吓死人!惜朝,你听听他那话,十足一个帮派土匪啊!连我这个□□头子都比你斯文……唉?你打我干什么?!”
三人胡闹了一阵,白愁飞也瘫他侧边的沙发上,还很没形象地将腿架上了茶几,点着了一支烟:“金风细雨楼……苏梦枕……他又不是弱智,你就这么信他能把楼子主动交我手里?”
“废话!”白眼一翻,方应看坏笑,“怎么的,出去几年,连你白二吃饭的本事都忘了?当年你丫在学校里当外联部长呼风唤雨的时候,就凭挖钱这样绝技,可挖的周边十几家大财团鬼哭狼嚎、见你就逃啊!至于另一样……”
“另一样骗人。”出口截断了方应看的话,顾惜朝浅笑,“要不是当年你丫骗了我,我这辈子能犯傻把自己搭你俩混蛋身上么?”
……
“苦水铺”是一家茶楼,虽然名字叫得实在不好听,但他家的茶水和点心绝对称得上京城一绝,而现在,它属金风细雨楼名下产业。
戚少商走进这里的时候,心里还在称赞诸葛老头这招玩的高,以自己的身份,雷损绝不放心让自己一个人出来,别说明里暗里跟着的人甩不掉,就算真把人甩了,也难免让雷损更多一层戒心,实在划不来。而这次苏梦枕光明正大地让杨无邪去六分半堂下帖邀请,碍于面子雷损不可能不答应,在金风细雨楼的地盘,显然也不利于他派人盯梢,最重要的是,这么做成功转移了雷损的注意方向,他只会担忧戚少商不要带着军火支持转投苏梦枕旗下,而不是疑心他戚少商会与六扇门联手对六分半堂不利。对付多疑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消除他的疑心,而是诱导他往另一个方向怀疑,先入为主的观念蒙住他的眼睛,从而使他看不到你的真正目的。
杨无邪把他带到了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就离开了,这位杨大总管似乎总是这么风风火火,忙得脚不沾地,苏梦枕剥削人的本事确实蛮狠的。戚少商暗叹一声,伸手推开紧闭的房门。
门里等着他的并不是诸葛正我,而是另一个年轻男子,偏头静静望着窗外的灯火,冷丽秀雅的面容半掩在阴影里,微蹙的眉头隐隐透出一分煞气,明亮的灯光下,穿着白衬衣的身材有些单薄,却难掩他生来的那份沉静优雅。仿佛上天就是爱把美好撕毁给人看,如果不是男子身下的轮椅,这该是一幅多么完美的画面!
注意到戚少商叹息的目光,那人转过轮椅向着他微微点头,语调平静不起波澜:“我是京城公安厅副厅长成崖余,你的直接联络人,戚大当家,幸会了。”
收敛了心神,戚少商上前握住那人苍白纤弱的手,两个深深的酒窝浮了出来:“成副厅长,你好!”
“请叫我的代号‘无情’。”依旧是冷冰冰的口气,仿佛与这个代号天生契合。
“无情。”戚少商暗暗失笑:做他们这些事的人谁不希望无情,可到头来,又有几个能够真正无情?
没有在意戚少商乱飘的心思,无情保持着公式化的口吻继续下去:“下个月是苏梦枕和雷纯的订婚仪式,世叔希望你能在这之前做些准备。”伸手将一张纸递给了戚少商,对上他疑惑的眼,愣了一下便心领神会,“哦,抱歉,是诸葛厅长的意思,我习惯了叫他世叔。”
接过递来的那张纸,总共就那么几句话,却让他锁死了眉头,有些恍神,盯着纸怔了半天,他才犹豫着开口:“非得把他们也卷进来吗?”
“对不起。”无情真诚道歉,“我也不想,但我们必须如此。”
将手中那张纸递了回去,戚少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我会尽力。”
优雅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着火,静静看着那张纸在火焰的吞噬下灰飞烟灭,无情的眼神有些漂浮,不过瞬间便坚定下来,望向已经往外走的戚少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保重,我不会再让人牺牲了,那件事,我会配合。”
拧上门把的手停了下来,戚少商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句:“谢谢。”
随着“砰”的一声门在眼前关上,无情收回目光,缓缓望向窗外灯火绚烂的京城,手不经意间自毫无知觉的双腿上抚过,淡淡的笑容如此飘渺,带着丝苦涩,仿佛下一刻整个人就要消融在这沉黯的夜色里,声音低低的犹如耳语,带点自嘲,带点悲哀,最终却连尾巴也抓不到便消逝在风中:
“至于牺牲……有我,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