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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   赫察罕王子摇了摇头,说道:“不,那日苏,别忘了这里毕竟是齐国——阿古达木长老曾经说过,菩萨只有在自己的庙里才灵。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你刚才难道没有看见成队的士兵正在巡逻吗?那个少年已经离开这里,如果我们在别的地方动手,很容易被发现,虽然可以设法脱身,但是却不能完成刺探情报的任务了。”
      那日苏垂下头去,恭敬地说道:“是,王子。您说得对,我不该一时冲动,忘记自己的使命。”
      赫察罕王子轻蔑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钱公子,忽然又笑了,语调轻快地说道:“幸好齐国还有像他这样的脓包,而我们东戎,却个个都是无畏的勇士——嗯,他肯定知道那个少年的身份,不然也不会被吓得昏死过去;但是我可不想跟这个肥猪打交道,布和巴图,你是我们东戎最出色的猎人,擅长追踪猎物,你去跟踪那个少年,看看他住在哪里,我们还是在老地方会合。”
      站在那日苏旁边一个肤色黝黑的壮汉向赫察罕王子躬身领命,立即沿着宇文昭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赫察罕伫立片刻,将手一挥,说道:“我们走!”带领其余三个人迅速离去,他们身影逐渐没入黑暗之中。

      宇文昭抱着高睿甫出巷口,正撞见一队司隶营士兵步伐整齐地从街道另一侧急匆匆跑过去,灯光下看得分明,带队之人正是哥哥的亲信石朔毅。他不愿多生事端,连忙背过身去,闪进巷口一家小酒馆。
      高睿始终偎在他的怀里,没有醒来。
      宇文昭用左腮碰了碰高睿的额头,感到从他肌肤上传来一阵温热,高睿的呼吸细沉绵长,他呼出来的气息似乎也带着清淡的樨兰香,喷在宇文昭颈中,有些作痒,却格外令人安心。宇文昭想到:“我这样抱着元仲在外面走,太惹眼了,得想个办法才行。可惜我们的车停在比翼桥,附近又没有车马行,到哪里去雇一辆车来?”他略加沉吟,随即有了主意:“狮子桥的码头直通桃花渡,不如我带着元仲从水路过去,再说坐在船里别人也不容易看到,可比什么都安全。”
      他想到此处,立即站起身来,走到酒馆门口向外张望,见司隶营的士兵已经远去,于是抱着高睿穿过一条小巷,走到狮子桥码头。
      宇文昭在邺阳城里长大,又经常在外面游逛,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所以对城中大街小巷了如指掌,恐怕比整日巡街的司隶营兵士还熟悉些。
      他抱着高睿,三步两步下了码头,正想寻个渡船,视线却被一艘停在桥下的小船吸引住了。
      狮子桥共有七孔,中间一孔最大,两侧依次减小,每个桥孔都是形状半圆,合着水中倒影,恰如七轮满月浮于江心。那小船舱顶上覆盖着白色布蓬,孤零零地泊在一个桥孔中央,银色月光倾泻到江面上,水平如镜,小船恰似圆月中飘来的一叶孤舟。
      真正吸引宇文昭的是挂在船头上的一盏米色西瓜灯,上面用墨笔弯弯曲曲地写着篆书“灵州文氏”的字样。
      宇文昭凝神细看,船尾处依稀坐着个人影,面朝江心,正在抚琴。他大喜过望,提高声音叫道:“舟中雅士,临流抚弦,可是灵州伯瑛?”
      小船上抚琴之人听到宇文昭的喊声,回头向岸上望了一眼,忽然朗声笑道:“我当是谁在此大呼小叫,原来是你!”拿起身旁一支船桨,在水中左右划拨几下,小船轻快地驶向岸边,不一时,便靠在码头上。
      宇文昭不待小船停稳,纵身一跃,抱着高睿稳稳落在船头。
      抚琴之人并不起身,隔着船舱向他问道:“二表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赏月?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他和宇文昭闲话寒暄,语气极为亲热,只是熟稔中又充满调侃之意,“莫非你又闯了什么祸,被舅舅赶出家门了吗?你抱着的人是谁?”

      高睿在昏迷中,感到额头上传来一阵清凉,于是睁开眼睛,宇文昭正拿着一块沾了凉水的布巾替他敷面。
      见高睿醒了,宇文昭显得十分高兴,放下布巾,连声问道:“元仲,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头晕吗?想不想喝水?”
      高睿所中迷香虽然不多,但是药效尚未完全过去,一时还有些昏沉,全身软绵绵地,躺在宇文昭怀里,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他调转目光,发现自己半躺在一个低矮狭小的房间中,身下铺着细密的芦席,门口挂了一副苇编草帘,身前有一张竹制小几,上面摆放着一套竹雕茶具和一个烛台,灯纱上绘了寥寥几笔写意山水;一缕轻烟从放在角落中的博山炉中袅袅升起,散发出清幽淡雅的香气,仿佛水面上吹来的荷花清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视线所及,全是陌生的陈设,高睿不由得生出几分紧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还算齐整,对于先前发生的事情,慢慢也回忆起来一些,但是到宇文昭痛打家丁的场面就断了。
      “我怎么了?”高睿低声问道,“为什么没有一点力气?我……”
      宇文昭见他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连忙按住,解释道:“别动。你刚才中了迷香……所以现在会感到身上无力,再过一会就好了。”
      “哦。”高睿听了他的话,消除几分紧张,又问道:“这是哪儿?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记得你正在教训那些坏人,打得好不高兴,可是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放心,我们在船上,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再过一会我们就能回去了。”宇文昭脸上微微一热,赧然说道:“都怪我不好,只顾自己痛快,没料到那些人竟然趁机偷袭你,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本来他们的目标就是你,我偏偏疏忽了,实在该死!”他低下头去,用眼皮贴在高睿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喃喃地道:“幸好你没事。方才我一直在想,倘若找不到你,或是你有个闪失,那我也不想活了……”
      高睿见宇文昭忽然凑近过来,以为他要吻自己,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但是宇文昭却只是抵着他的额头说话,高睿心中有几分奇怪,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为什么。
      听见宇文昭说找不到他就不想活,高睿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而是因为单纯地爱着他——当然母亲也是爱他的,可是在高睿能够记住她的模样之前,母亲就已经离开人世了,高睿只能靠想象来填补童年的空白;父亲呢,高睿有时候觉得父亲也很爱自己,但是更多时候,他是一个威严的君王,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高睿觉得父亲的爱掺杂了许多复杂情感,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如果他不是洛妃所生,父亲也许不会如此爱他。
      躲在宇文昭投下的阴影中,高睿觉得心中一片安宁平和,竟意外地变得大胆起来,被一股热切而陌生的冲动鼓励着,他微微抬起下颌,在宇文昭脸上亲了一下。
      “元仲……”
      宇文昭感到高睿的嘴唇贴在自己左腮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当真是出乎意料,今天第二次了,高睿竟然来亲他!
      回想不久之前,为了能让高睿稍微主动一点,他用了多少心机口舌和暗示。宇文昭摸着被高睿亲过的地方,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高睿看到宇文昭的表情变得僵硬,担心地问道:“子尚,你怎么了?”他心里也在疑惑——是不是刚才做错了?难道不应该去亲子尚吗?
      可是……
      高睿又觉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若是对宇文昭说“谢谢你”显然太疏远了,若是说“不要紧”又显得太随意。
      高睿忐忑不安地望着宇文昭,心里七上八下的,既懊悔自己的轻率,又担心被他嘲笑。
      好在宇文昭很快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用手指按在他柔软的嘴唇上,意似不舍地抚摸着,然后凑在他耳边,一语双关低声说道:“这笔账等我们回去再算。”
      其实高睿没听懂宇文昭的意思,不过听到宇文昭亲热的语气,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放回原处,点了点头,应道:“好。”
      宇文昭猜想高睿肯定不知道他要怎么“算账”,所以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卖了,顿时觉得天上掉馅饼的运气也不过如此,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个人敢夸口运气比他更好吗?
      宇文昭心情舒畅,快活得几乎有点飘飘然了,笑道:“好在你醒了,再耽搁一会,我可真要跳河了,表哥——嗯,元仲,你在找什么?”
      此刻高睿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开始在身旁船板上摸来摸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宇文昭忍不住问道。
      高睿用眼睛四下搜寻着,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扯着宇文昭的衣袖问道:“我……我的风筝哪里去了?你看见了吗?”
      宇文昭奇怪地反问:“风筝?”随即醒悟,“哦,你说投壶赢来的那个。大概是……刚才你昏过去的时候……弄丢了吧……”
      “什么!丢了?”高睿一把抓住宇文昭的胳膊,猛地坐了起来,急切地说道,“那个风筝不能丢!我……我要去找回来!还有,还有你给我买的铁弹弓和泥人儿呢?难道也……丢了?”
      宇文昭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道:“过了这么久,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高睿闻言,一脸沮丧。
      这事不用想也知道,钱公子只是想劫走高睿,当他昏迷之时,原本拿在手上的东西散落一地,钱公子的手下自然不会帮忙替他收好,那些小玩意也不值什么钱,只有高睿才看得无比重要。
      此时此刻,风筝泥人蝈蝈笼之类,也许早就被路人踩成了碎片,或者是被谁家小孩拾去玩耍了吧。
      宇文昭不忍心看到高睿脸上的失落,连忙安抚道:“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等我以后再给你买。”
      “可是……我的风筝……”高睿的声音听上去快哭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才赢来的,就这么一件……”
      宇文昭无法可施,只得将他抱在怀里,拍着后背安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站在旁边,离得太远,让别人有机可乘——若是你难过,就打我几下消消气?千万别闷在心里。”
      高睿抬起眼睛望着他,勉强笑了一下,哽着声音说道:“没关系,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把风筝牢牢地拿好。”
      宇文昭叹了口气,伸手撑在船板上,琢磨怎么让高睿能忘记这件事。他的手掌边缘无意间碰到一样硬硬的东西,摸了摸,心中一喜,连忙拿起来藏在背后,对高睿故作神秘地说道:“元仲,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好不好?”
      高睿被他的表情勾起好奇心,暂时把沮丧抛在一边,问道:“什么戏法?”
      宇文昭故意卖关子,说道:“你先闭上眼睛。”
      “为什么?”高睿越发好奇,反问道:“闭上眼睛我怎么能看见你变的戏法?一定有鬼。快说,快说。”
      “说了就不灵了。”宇文昭坚持不肯通融,一本正经地说道,“总之你要先闭上眼睛,我让你看时才能睁开,这是我变戏法的规矩。”
      高睿盯着他不说话,认真考虑了一会,方才乖乖闭上眼睛。
      宇文昭飞快地在高睿脸颊上吻了一下,高睿觉察出上了他的当,正想喊“你又骗人”,宇文昭已经把藏在背后的东西塞进他怀里,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高睿定神看去,原来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面具。
      他从宇文昭手里抢过来以后,始终把这个面具挂在脖子上,没有摘下来。直到宇文昭抱着高睿走进船舱,为了要让他躺得舒服一些,才把这个面具拿下来,随手放在旁边。
      高睿捧着小鬼面具,爱不释手,颇有些失而复得的惊喜。
      宇文昭讨好般地问他:“元仲,我的戏法变得怎么样?”
      高睿点了点头,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说道:“好得很。子尚,你真了不起,再变一个给我吧。”
      咳咳。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宇文昭算是体会到了。
      他摸着后脑勺,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戏法……”幸好头脑还算灵光,及时编出了借口,“你不知道,这个戏法一天只能变一次,第二次就不灵了……”
      高睿看到宇文昭尴尬的表情,觉得十分好玩,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变不出来。骗人。”
      宇文昭拉着他的手,低声讨饶:“弄丢你的风筝,是我的过失,以后做个一模一样的蝴蝶风筝赔给你,好不好?”
      高睿稍微想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开始讨价还价:“一个太少了,你要赔我两个风筝才行。”
      “好,两个就两个。”宇文昭答应得倒也干脆。
      别说两个风筝,就算两百个风筝在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况且只要高睿喜欢,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在话下。
      高睿看到宇文昭这么痛快就应承下来,反而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跟他多要几样好玩的,正想开口时,宇文昭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声:“表哥!”
      高睿微觉诧异。
      “表哥”这个称呼本来是两人开玩笑时乱叫的,其实认真算起来,他们的亲属关系只怕比甘澜宫到将军府的距离还要远;后来为了避免别人猜疑他的身份,当着外人时宇文昭也这么叫,此刻突然喊出来,语气又是这般自然,高睿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正想问宇文昭有什么事,谁知从背后也传来一声相同的回应:“嗯。”
      高睿急忙转过头去,只见挂在船舱门口的帘子被人挑开,一个身穿蓝色竹布长衫的青年,弯腰低头钻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把小巧玲珑的水壶。他像个主人一样,也不待招呼就直接坐到对面的芦席上。衣若流云,眉轩目朗,狭小低矮的船舱中,如同洒进一片明月清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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