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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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排在高睿前面那人便投完了，他买了一大捆竹签，也就是整整五十根，居然连一根也没投中，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根本就不会投。
那人年约三十左右，身材高大，衣饰华贵，腰配宝刀，白鲨皮鞘黄金吞口，左手上带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火把辉映之下，宝光流动，华彩熠熠。
他眨眼间就输了半吊钱，却浑不当回事，笑着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怀疑其中有诈。
高睿排在后面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也没怎么在意。
宇文昭站在高睿身后，他听觉敏锐，远胜常人，隐约听到那人咕哝的几个字眼，顿时留上了心，不由暗中向他多打量几眼。
那人正要离开，一转身，和高睿骤然对面，他微微一怔，随即站到一旁，给高睿让出位置，但是却停住了脚不走，显然是要等着看高睿投矢的技艺如何。
宇文昭见那人面貌粗犷，高鼻深目，虽然穿着打扮像个齐国富商，然而一望便知是胡人；更兼他眼珠色作深碧，幽深莫测，如同草原上饿狼的眼睛，闪着荧荧鬼火，一错不错地落在高睿身上——宇文昭顿时心生厌恶，跨上前一步，挤到那人和高睿中间，硬生生地将他挡开了。
那人原本直勾勾地盯着高睿的侧脸看，没料到有人竟敢在他面前横插一刀，浓眉倒竖，立时就想发作。
宇文昭何等警觉，马上感觉到从那人周身流露出极其危险的气息，顿时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在头脑中飞快地判断着眼前的处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人群中扫视，寻找对方是否还有其他帮手，同时不着痕迹地用后背将那个人向外推。
那人刚刚看清宇文昭的形貌，见他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锦衣少年，起初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宇文昭突然向他发力，那人猝不及防，竟被推得身形微晃，吃了一点暗亏。
人群中有四个大汉立刻齐刷刷向前迈出一步，右手不约而同地按在腰刀上，眼光却都注视着那个衣饰华贵的胡人，分明是在等他的命令，不敢擅作主张。
宇文昭早已瞧出这四个人形迹可疑，虽然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却无法掩盖他们身上那种荒蛮狠辣的杀气，果然是一伙来的。宇文昭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精钢软鞭，心中冷笑，暗想：“倚仗人多势众吗？打群架有什么稀奇，难道我怕你们不成？”他向高睿望了一眼，随即又想到：“元仲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趟，我不能随心所欲，鲁莽行事，坏了他的兴致——不对不对，以他的脾气，若是看到我和人打架，只怕会欢呼雀跃，冲上来参加混战兼捣乱也说不定……他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我须得护着他千万别磕碰坏了……”
那胡人见到几个随从的举动，冷淡地摆了一下手，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袖，想赶开一只不长眼的飞蛾。那四个大汉如奉严令，立即动作一致地退回原处。
高睿对身旁发生的暗潮汹涌毫不知情，用一根手指轻轻点着尖尖的下颌，眼睛注视场中投壶，心里盘算该用多大的力道才能把竹签投进去。
那胡人右脚尖向前伸出，左脚尖外撇，双脚站成丁字步，如同生了根一般扎在原地，用眼角轻蔑地瞟了一眼宇文昭，意似向他挑衅。
宇文昭被他带着嘲讽的眼神激起了好胜心，假意向旁边退让，趁机摆出弓箭步，足弓抓地，腰腿发力，一股暗劲再次向对方推去。
那人见宇文昭身形亭秀，不像孔武有力的模样，事先带着三分轻敌之心，以为他刚才那一下完全是凭着出人意料才能得逞，又见宇文昭向后退缩避让，料他多半是被吓得心虚胆怯，此人自视甚高，觉得和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角力斗气，有些胜之不武，正待收回力道，重新观看高睿投矢——恰在此时，宇文昭第二次发力向他推了过来，力道之强远超预料，那人一个踉跄，就要向后跌倒。
此人颇有定力，在紧要关头仍然心神不乱，腰背一挺，左腿后撤，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已经重新站直。
但这样一来，未免有些动作狼狈，而且他左膝弯曲，几乎半跪下去，倒像是在向宇文昭行叩拜之礼。
此人身份非同一般，当着四个手下，连吃两次暗亏，而对方却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此刻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场中亮如白昼，八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简直颜面尽失，威风扫地。
思及此处，那人不禁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即拔出佩刀，将宇文昭砍成肉泥，方消心头之恨。
眼看危机一触即发，这时高睿恰好转过头来，笑着向宇文昭问道：“子尚，你说我先投哪一个壶好呢？”
那人听到高睿发问，不禁又是一怔。
刚才和高睿仓促照面，那人误以为高睿是个女扮男装的绝色美人，心中已有几分垂涎之意，自然而然对宇文昭颇生嫉妒，大起敌意，此刻那人听见高睿的声音，方知他不过是个姿容秀丽的男子，顿时一股惊涛狂澜般的怒气消弭于无形。
那人自嘲地笑了笑，竟有几分失落之意，向旁边退让一步，用带着几分玩味的眼光来回打量宇文昭和高睿。
刚才宇文昭全神贯注，打点精神对付那个胡人，听见高睿问他，随便向场中一指，说道：“投那个红地画白牡丹的壶。”
宇文昭所指的投壶在右前方，高睿相了相距离远近，抽出一根竹签，觑得真切，抬手用力投去，那根竹签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落壶口，准头极佳。
旁观众人正待叫好，谁知那竹签在投壶中哐啷哐啷来回打了两个转，竟然又蹦了出来！
高睿一投即中，本想击掌欢呼，谁知竟然突生变故，他两只手停在中途，双唇微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宇文昭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不由得笑了。
那胡人向旁边退开后，宇文昭身侧的压力骤减，他向那胡人斜睨一眼，然而对方已经敛去刚才那股嚣张气焰，神色中反倒添了几分怅然。宇文昭见那胡人并无恶意，他顾念高睿的安危要紧，也就不为己甚，转过头去看高睿怎么投壶。
“表哥，你知道为什么投不进去吗？”宇文昭拈起一根竹签，向高睿问道。因为那个胡人仍在身旁，他不想称呼高睿的表字让那人听见，干脆直接叫表哥了。
高睿摇了摇头，疑惑地问道：“刚才我明明看到竹签入壶了，为什么它会跳出来呢？”
宇文昭捏着一根竹签，说道：“你刚才像这样，用力地投进去的，对吧？”说完，扬手一掷，那根竹签也是直落壶口，在里面飞快地转了一圈，随即跳了出来，落在地上。宇文昭望向高睿，笑着问道：“表哥，有没有看出玄机？”
高睿眉心微皱，慢慢说道：“这些投壶……壶底要比外面看上去浅得多……”
“真聪明！”宇文昭握住高睿的手，赞道：“就是这个原因。以前我来玩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竹签扔进去还会再跳出来，后来听出声音不对，想了一想才明白，这些投壶都是特制的，壶底有两层，上面那层离壶口很近，你像平时那样用力去投，竹签进了壶口，在底部一撞，自然会蹦出来，但是如果不用力，竹签又轻又薄，根本扔不了那么远——这些投壶□□的摊主，若不是有这般机巧陷阱，根本也赚不到银子，几天就赔光了。”
经他一说，高睿才明白其中还有许多奥妙，忍不住笑了。
“真有意思。看起来我今天很难赢到彩头了，这种投壶方法我可没练过。子尚，对不住，让你输钱了。”
宇文昭也笑，说道：“没关系，本来就是要让你高兴，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再说了，”他凑近高睿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明日我就该领这个月的俸禄了，输的钱都算陛下的，你害我没钱吃饭，到下个月底之前，我会天天赖在宫里，你要管饭的。”
高睿听了顿时笑容满面，宇文昭明说要他管饭，实则说的是每天都会在宫里陪着他，高睿怎能不开心？
他一高兴，将剩余的十几根竹签一把全扔了出去，也不管准头了，反正是投不进去……
高睿拉着宇文昭的手正想往回走，谁知宇文昭指着远处的投壶，惊讶地说道：“表哥，你好像投中了一个！”
高睿连忙扭头去看，果然有一根竹签正正插在投壶中，没有落地。
连那个胡人也甚觉惊讶，刚才他投了五十根竹签也没中一个，然而高睿随随便便一把撒出去，竟然就投中了。
宇文昭却知道高睿不过是运气绝佳，其中有一根竹签的力道用得合适了，落进壶口没有跳出来，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
常言道，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围观人群中便有人叫起好来。
又有人道：“这算不了什么本事，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若是给我一百根竹签随便扔，怎么也要中个三五根的。”
旁边另一个人道：“张小哥单会说白话，一百根竹签你又不是没买过，整整一吊钱，照样输得精光，什么彩头也没赢到，被你老娘拿着擀面杖满街追打。”
众人便哄笑起来。
那姓张的兀自嘴硬，说道：“你们几个也别夸口，这投壶□□的场子每逢灯节都摆出来，也有些年头了，我还不曾见过谁能投中十根八根的。”
刚才那人不服气，说道：“怎么没有？两年前有个孩子来玩过，不是投中十根八根，是十八根全中！那孩子只买了十八根竹签，没有一根浪费，我瞧见场主输得脸都绿了！”
旁边闲人纷纷接口，都道：
“不假，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张小哥你往河阳运粮去了，自然不晓得。”
“那孩子顶多十三四岁模样，赢了彩头，却一毫不取，只图个乐子。”
“啧啧，不知是谁家孩子，小小年纪，有这等手段！”
“场主输得怕了，连续几天都不敢出来，后来见那孩子没有再来，这才重新又摆投壶场……”
旁人的议论高睿自然没有听到。
他出来玩了大半日，有吃有喝又见了卫岫和孟平，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不虚此行，本想和宇文昭回宫去，这时却又不想走了。
看场小孩取下壶耳上的竹牌交给摊主验看，彩头是一个纸糊的蝴蝶风筝。
小孩拿了风筝，双手捧给高睿，喜孜孜地说道：“这位公子好厉害，刚投了两次就中了这么大一个彩头，您要不要再玩两局？说不定下次能中头彩呢！”
那风筝制作粗糙，蝴蝶翅膀大红大绿，头眼须尾僵硬死板，若是摆在小摊上卖，充其量不过一二十文铜钱，能不能飞起来也未可知。但是高睿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显得十分欢喜，因为毕竟是他赢来的彩头。
“子尚，等到天气晴朗，又有风的时候，我们去乐游原上放风筝吧。”高睿把风筝递给宇文昭，说道：“你瞧，这是个蝴蝶，我小时候曾经特别想要一只这样的风筝……”
“好。我带你去。”宇文昭接过风筝，应允了高睿，又对那小孩吩咐道：“你去告诉场主，就说我要玩一局盲投，五两银子一根签。”
那小孩吃了一惊，再仔细看了宇文昭两眼，面上忽然变色，快步走去和场主说了几句话。
场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有一条腿，半拄着拐杖，笃笃笃地挪过来，向宇文昭脸上望了一望，纳头便拜，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公子赏口饭吃！”又对那小孩说道：“快去把公子的赌注拿来还了！”
那小孩忙不迭答应一声，正待拔腿跑去拿钱，被宇文昭喝止了。
“慢着！”宇文昭向那场主说道，“你先别慌。今天不是我来玩，是我表哥想玩。他以前没见过这种投壶，你换一个普通的，五两银子一局盲投，玩过了我们就走。”
五两银子绝非小数，若是买米几乎够普通一家人半年的口粮，那场主平日里只不过靠投壶□□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对这等豪赌自然动心，但是他迟疑半晌，始终不敢应承。
宇文昭笑道：“怎么，你怕输不起吗？放心好了，你让我表哥玩一局，只要他高兴了，彩头我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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