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叶深水

84、第 84 章

　　不一时，宇文昭和高睿吃完东西，又喝了两碗茶，看看时辰不早，邺城府衙的人在河堤上开始一盏一盏地点彩灯了，便起身告辞。
　　孟老伯听孟平说宇文昭给他寻了个管饭的差事，月底还有钱粮，过来谢了好几次，坚持不肯收他们的饭钱。
　　“文家小哥，你帮傻小子寻了个好差事，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一顿饭算什么？以后什么时候想吃羊肉了，只管来！这回傻小子有了着落，我可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孟老伯见高睿好像不大明白，便对他解说道：“我老头子在河堤上摆羊肉摊儿几十年，来来往往的人见多啦，一看就知道您是尊贵人，老头子这双眼不含糊。您不晓得，这傻小子虽说有一身蛮力，可也太能吃了，他一顿饭顶别人三四天的食量，还嚷嚷说没吃饱！我这把老骨头整日拼了命地做活，一天下来扣除税银，顶多也只能攒下百十文小钱，哪里够这傻小子嚼裹儿？再说他一天天傻长，饭量也跟着见长，我想给他做身新衣裳都没处寻钱——这下可好啦，有个地方管傻小子的饭，就算不领钱粮也使得！”孟老伯停了一下，又道：“只是我老头子有一处不放心的地方——这傻小子天生一根筋，时常犯浑，到了那安身立命的好去处，求文家小哥多照拂他，别惹出什么祸事来，又让老头子担惊受怕。”
　　孟平听着他爷爷数落，在一旁嘿嘿嘿地憨笑，并不辩解。
　　高睿看了一眼宇文昭，心想，这下你可是所托非人了，岂不知他天生就是闯祸的领袖，惹事的班头？只是不犯浑罢了。
　　当下温言对孟老伯说道：“老伯放心，小孟去了以后，若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自有我替他担待，总不能让他白叫几声‘表哥’。”转而看了一眼小孟，笑道：“你若是好好听话，将来有机会上战场，说不定能挣个将军回来，到那时爷爷才高兴呢。”
　　孟平听了高睿说话，虽然不大懂，也知道是夸他，只顾傻笑。宇文昭在旁边捅捅他，说道：“还不快谢谢表哥？”
　　孟平不懂该怎么谢，叉手不离方寸，对着高睿拜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高睿笑着叫他停下来。
　　这时有人来吃羊肉，孟老伯自去招呼客人。宇文昭悄悄把一块银子塞进孟平手里，见他要推辞，于是说道：“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孟老伯的，你先收着。以后你不在家帮忙，爷爷岁数又大了，有些挑水劈柴的粗笨活做不来，让他雇个人来做；还有，你拿这钱去置办一身新衣裳，等明天五更我来叫你。”
　　孟平听了，这才收下银子，再无二话。
　　宇文昭拉着高睿的手，说一声：“走了。”自去寻马车。直到他们走出好远，回头看看，孟平仍站在原地向他们挥手。
　　高睿对宇文昭说道：“小孟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我现在倒希望自己真有这么一个表弟了。”
　　宇文昭扶着他上了马车，说道：“你夸他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总在我面前夸，次数多了我会吃醋的。再说你总不会是看在羊肉好吃的份儿上才对他青眼有加吧？那我改行去卖羊肉得了。”
　　高睿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去卖羊肉，生意一定好，排队吃的人只怕要从这里排到北门去。”
　　宇文昭跨上车，借着紫丝遮挡，欺近高睿，悄声说道：“我的羊肉不卖别人，只卖给你。”随即搂着他的腰，往唇上吻了下去。
　　高睿心里既欢喜，又害羞，一时手足无措，动也不敢动，任凭他轻薄了一会，觉得宇文昭的手不安分起来，摸索着竟然要去解他的腰带，这才一把推开，气息不匀地喘息着道：“你疯了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被人瞧见怎么办？”
　　宇文昭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湿润柔软的嘴唇，那里被吻过之后染上一抹嫣红，越发显得鲜妍明艳，说道：“现在我有些后悔了，也许不该带你出来。”
　　“为什么？”高睿不解。
　　宇文昭叹了口气，说道：“连小孟那傻小子都知道你美得像神仙，今天看灯的人多，又乱，倘若被哪个登徒子瞧见你，起了歹意要抢人，可怎么办呢——我虽然不怕那些小混混，可是如果他们一哄而上，你若有个闪失，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赎罪……”
　　“瞎说！你就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登徒子！”高睿听到宇文昭说“死一万次”的话，觉得不吉利，假装生气，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赶车。”
　　宇文昭笑了笑，转身出去。心里却在想，等一会得想个办法把高睿拴在自己身边，万一人多把他挤丢了，那可真就闯祸了，不是闹着玩的。

　　天色向晚，斜阳欲坠，华灯初上。
　　宇文昭赶着马车沿河堤慢慢前行，让高睿尽情赏玩。走到一处双渠交汇的开阔地带，宇文昭指点给高睿：“东西这条渠周遭种的是杨树，南北这条渠周遭种的是桃树，每年到了初春时节，杨枝萌芽，桃花吐艳，一红一绿两条长堤，在此绕了一圈，你想想看，那是什么光景……”
　　高睿听得悠然神往，扯着宇文昭的衣襟，说道：“可惜现在过了季节。明年桃树开花时，你带我来看。可别忘了。”
　　宇文昭回眸一笑，问道：“你真的要来？”
　　高睿见他表情里透出三分古怪，不由多了个心眼，问道：“我不能来吗？难道有什么忌讳？”
　　“忌讳是没有的。”宇文昭笑道，“二月二日是花朝节，花神生日，那一天邺阳城里所有未婚女子都会来这里拜祭花神，祈求花神保佑她们嫁个如意郎君。”
　　“哦，原来如此。”高睿没听明白个中滋味，于是说道，“我们来的时候避开那天不就行了？”
　　宇文昭笑着摇了摇头，向他解释：“东西这条渠种的是杨树，意为君子如杨，顶天立地，南北这条渠种的是桃树，自然是指艳若桃花的美人了——所以这里是男女定情的风水宝地。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在那边比翼桥上系一根红绸带，挽个同心结，从此定情，取意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一说完，高睿就知道为什么刚才宇文昭笑得那样古怪了，咬着下唇不吭声。偷偷拿眼角觑时，果然见到那比翼桥的栏杆上系满了长短不一的红绸带，随风飘扬，衬着夕阳西下，倒映在水中，格外好看。有的绸带被风吹日晒，早已褪色，有的却是才下织机，殷红如血，层层叠叠，也不知有多少。想来无数情侣曾在此许盟定情，日积月累，方才有了这般动人景致。
　　宇文昭见高睿低着头不说话，知道他羞赧，有意激他，问道：“元仲，明年桃树开花时你还来吗？”
　　“当然要来。”高睿压下心头慌乱，伸臂从后面环着宇文昭的脖颈，在他耳边说道：“到时候我一个人悄悄地来，在那边桥上系一根红绸带，谁也不告诉。”
　　宇文昭微一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笑问：“你不怕我气恼吗？”
　　高睿小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跟自己呕气，就和我一起来。子尚，你敢不敢来？”
　　宇文昭伸手去刮他的鼻子，高睿没躲开，听到宇文昭笑着说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很有胆量，不过在你面前，我甘拜下风。”
　　高睿欢喜无限，竟然主动在宇文昭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宇文昭欣喜若狂，回身就抱，二人厮缠良久，方始分开。
　　“你不许再靠过来了……”高睿喘着气说道，“这样下去什么也看不成了，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难道就为了坐在马车里和你……和你……”
　　宇文昭起了戏弄他的坏心，故意问道：“和我什么？”
　　“和你……如此这般……吗？”高睿的声音已经小得像蚊子哼哼了。
　　“苍天在上，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刚才明明是你主动抱住我，”宇文昭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临幸，臣岂敢推辞？”
　　“胡……胡说！”高睿待要反驳他两句，又觉得无话可说，恨恨地道，“你再这样放肆，改日必定治你的罪！”
　　“改日是哪一日？一百年以后么？那是挺吓人的，不过眼下倒没什么好怕。”宇文昭知道高睿是抵不过羞涩才说出要治罪的话来，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说道：“总闷在车里没意思，我陪你下去走一走，可好？”
　　“嗯，好。”高睿巴不得这一声，欢欢喜喜答应了，就要起身下车。
　　“等一等。”宇文昭拦住他，说道：“我们去狮子桥大街转转，那边更热闹些，人也多，我怕拥挤起来把你弄丢了，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牢牢抓着我的手，行吗？”
　　高睿点头：“好。我听你的。”
　　“还有，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真的找不到我了，也不用害怕，叫一个赶脚的车夫把你送到我家去，就说你是我表哥，这样谁也不敢对你起歹意，明白吗？”宇文昭不放心地又叮嘱道。
　　高睿笑了，说道：“大将军的名号这时候最管用了。不过，若是我到你家去，令尊知道你竟然又领着我溜出宫来玩，会不会再赏你一顿家法？到时候我怎么给你说情？”
　　“知道心疼我了？”宇文昭把他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说道：“放心好了，只要你没事，父亲他老人家还舍不得打断我的腿。虽说你跟着我不会有事，但是小心一点总没错的。”
　　“嗯，就这么说定了。”高睿轻轻挣开他的手，起身下车。
　　宇文昭找了一家车马行代为照管双辕车，拉着高睿的手，只管往人多热闹的去处走。
　　高睿有生以来，头一次和这么多人拥挤在一起，不禁生出几分惧意，紧紧抓着宇文昭的手腕，生怕当真走丢了。宇文昭虽然被他抓得有些疼痛，却浑不在意，心里反倒甜滋滋的。
　　二人一路走一路笑语，高睿看够了花灯，又盯上路边摊贩卖的各种小玩意，停下脚来一个个打量，宇文昭要让他高兴，只要高睿稍稍流露出一点半点有兴趣的表情，什么布老虎、泥人儿、蝈蝈笼、铁弹弓……不问价格，一概全买。
　　他买一样，高睿就欢喜半天，走不多远，两只手里塞满了东西，也顾不上拉着宇文昭的手了。
　　宇文昭怕他太辛苦，想帮他拿几样，谁知高睿却把那堆小玩意牢牢抱在怀里，死不撒手，宇文昭无法，只得由他自己抱着了。
　　到了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高睿又迈不动腿了，饶有兴味地盯着那个摊主吹糖人，宇文昭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从旁边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上取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面具戴在头上，从背后拍了拍高睿的肩膀，等他回过头来，要吓他一吓。
　　高睿猛然间看到宇文昭戴的面具，吃了一惊，倒是没叫出来，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待定了神再看宇文昭穿的衣服，于是大笑起来，跳过去抢他的面具。
　　宇文昭连忙摘下来给他戴上，转身扔给卖面具的几枚铜钱。
　　高睿扮了小鬼也来吓唬他，宇文昭假装害怕，慌慌张张地逃走。回头看时，高睿已经追了过来。
　　宇文昭脚下不停，只顾往前跑，不提防猛地撞到了对面一个人身上。他定住脚步，正想向对方道歉，谁知对方却先开口了：“子尚，这么巧，你也来看花灯？”
　　宇文昭浑身一激灵，打眼看时，眼前之人赫然正是赵王世子高绪。
　　更加要命的是，高绪身后还站着他的亲哥哥。
　　宇文昭忙不迭给高绪赔礼，说道：“一时没看路，冲撞了世子，该死，该死。”
　　高绪笑道：“子尚不必自责，再过几日令兄就要与我表妹成亲，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姻亲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必客气！”
　　宇文时在旁边斥道：“你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没有一点稳重样。我不是叫你今晚在家守着母亲和弟妹吗？怎么又出来乱晃？我这个做兄长的话，你是半点也不肯听了？”
　　宇文昭的视线偷偷向周围扫去，见到高睿仍是戴着面具，怀里抱着一堆零碎小玩意，站在一家钱庄门口假装看花灯，显然他已经提前看到高绪和宇文时，有意要避开他们。这才稍稍放了心，若无其事地对大哥抱怨道：“哥，你也太不公平了，只顾叫我在家里守着，自己却陪世子来看灯。”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收藏数很奇怪，总在697-703之间晃，更新一次变一次，难道读者们也在收与不收之间摇晃？
今天先更这些，老妈催我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