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叶深水

73、第 73 章

　　宇文昭陪着高睿用过晚膳，又谈论一会政务，商量好了明天的计划，赐筵时让他装作酒后头晕，早早退席以便溜出宫去。
　　虽然皇帝中途逃席看上去似乎对几位元老重臣有点不够尊重，但是高睿体弱易病是不争的事实，谁也不能在这上头挑理。
　　高睿一听要出宫去玩就兴奋得要命，拉着宇文昭问个不停，实在不愿意放他走。
　　但是很快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刻，宇文昭不出去也不行了。
　　高睿依依不舍，想让宇文昭留在宫里陪自己，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前几日宇文昭曾经因故留在朝曦殿过夜，高睿想起当时的情形忍不住地脸红——那天晚上要是没有睡过去就好了，可以和他多说说话——但是现在宇文昭仅仅是执戟校尉，偶尔偷偷摸摸地留宿一次还不太要紧，次数多了只怕风言风语传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高睿暗自下决心日后务必找机会先给宇文昭封个侍中的头衔，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时留在宫里了。
　　宇文昭虽然不知道高睿在想什么，但是瞧着他脸红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元仲，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劲，不会是要生病吧？”
　　高睿伸手摸了摸脸颊，果然微微有些发烫，掩饰着说道：“没什么，也许是天气太闷热了，好像要下雨。”
　　“今天早晨我看见太阳周围有一圈日晕，说不定半夜会下一阵小雨，那就凉快了。”宇文昭走到窗前望了望外面的天空，说道：“现在天上有云彩，什么也看不清，但愿明天别下雨才好。”
　　高睿有些担心地问道：“要是下雨怎么办呢？城里还会有灯会吗？”
　　“有是有的，只是就没那么热闹了，人散得也早，不如不去。”宇文昭见高睿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安慰道，“那也没关系，反正到了元宵节照样有花灯看。如果你淋了雨生病来那就得不偿失了，到时候我来陪你——下棋，好不好？”他本来想说“喝酒”，但是又觉得让高睿辞掉和群臣欢宴而单独陪着自己喝酒，也太逾分了，所以临时改口。
　　不过，下棋时也可以顺便喝一点甜酒的。
　　宇文昭暗自心想，能把元仲灌醉了更好，不知道他喝醉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像大哥那样克制自己显得更加谦和有礼，还是像四叔家的堂兄宇文烨那样不停地讲笑话？
　　或者像姑妈家的文氏表兄那样，平时看着一副温文儒雅的性情和大哥差不多，可是只要一喝醉就不停地唠叨，听得人脑袋疼。
　　还有姨妈家的表弟王洵，稍微多喝一点就呼呼大睡，连天塌下来也不管。
　　要是元仲喝醉了能像小晗儿那样就好了……
　　正月里有一次家宴，宇文昭偷偷给晗儿倒了杯橘子酒，兑了一点蜂蜜，骗他说是蜂蜜水，结果小晗儿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喝完以后，傻兮兮地笑，见人就撒娇，要人家抱抱，等别人把他抱起来以后，搂着脖子乱亲一气，家里上上下下都被他的口水洗了一遍脸，最后还是大哥瞧出不对劲，闻出晗儿身上带着酒味，叫人端了碗醒酒汤给他灌下去，然后把宇文昭叫到旁边狠狠训了一顿——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全家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
　　宇文昭托着下巴，笑得一脸贼忒兮兮。
　　高睿哪里晓得宇文昭此刻在动什么歪脑筋，听见他说如果下雨就不出宫了，暗暗着急，在心里祈祷明天千万别下雨。
　　常平掐着时间，隔着帘子催了两次，宇文昭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和高睿道别。
　　高睿把他送到门口，忽然想起昨日答应要送他的海东青死了一对，颇有几分为难地向他说了事情经过，自责不已。
　　这事宇文昭上午来时已经知道了，并未放在心上，但是看到高睿如此愧疚，心想总不能平白错过占便宜的大好机会，拉着他闪身躲进门后，借着阴影遮挡，搂着他亲了一口，不待高睿醒过神来，宇文昭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急匆匆赶回家中，原本以为大哥必定有一番说教，在路上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谁知宇文时因为要布置次日的巡防事宜，留在司隶营根本没有回家。宇文昭听到二门上的小童传了话，顿时放下心来，浑身轻松。
　　至于父亲那头，宇文昭倒是毫不担心。他们兄弟两个斗智斗勇的胡闹，从小到大折腾的次数都算不过来，即便父亲知道了，顶多只是一笑罢了，不会拿来大做文章。
　　宇文昭来不及换衣服，直接进了内院。
　　近日来章夫人的身体不大爽利，用过晚饭之后，几个孩子都没离开，在跟前陪母亲说笑解闷。
　　宇文懿的几个妾侍在外间围坐，时不时指点一群姬媵丫鬟伺候茶果汤药，人人悄声细语，连脚步声也放得极轻，见了宇文昭从外面进来，一齐都站起身来，迎上去行礼。
　　宇文昭冲他们摆了摆手，自顾进了房内。
　　宇文晴正坐在一张胡床上调弄古琴，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是二哥回来了，欢呼一声跳起来，飞奔到外面去迎接，差点把琴桌也踢翻了。
　　宇文昭在母亲床前跪了问安，被章夫人一把拉起来，端详着他的脸，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连衣服也没换——还跑得额头上都是汗？用过晚饭没有，那边给你单独留着一桌菜，若是饥饿先去吃些点心再过来。”
　　宇文昭坐在床前一张朱漆描金镶云石靠背椅上，笑道：“我还能叫自己饿着？母亲多虑了。今天您觉得好些了吗？”
　　章夫人扯了一块绢帕给他擦汗，说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浑身没力气，一到阴天下雨就骨节酸疼。”又向宇文晴嗔道：“你总是这般毛毛躁躁的举止，半点也不行像个闺秀千金，怎么就不能跟沅姬学着点？像她那样文文静静的多好。”
　　宇文晴扁扁嘴，颇不服气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学阿沅？她是她，我是我，梅花和芙蓉长得还不一样呢——母亲怎么不问问二哥，他喜欢阿沅那样的姑娘吗？”
　　章夫人的眼神向次子飘过去，宇文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晴儿你敢和母亲顶嘴，当心父亲罚你抄《女戒》，可别乱攀扯我。”
　　其余几个弟弟依次过来向宇文昭行礼，宇文晗趁机抱着二哥的腿撒娇。因为大哥不在家，所以就由宇文昭考问他们的功课。而他为了图省事，每次都是让三个弟弟一起背书，顿时房内童音琅琅，稚嫩可听。
　　等宇文昕、宇文旷和宇文晓有先有后地背完了，宇文昭也不翻书，一一指出疏漏：“三弟的《礼记•礼运》篇中间少了两段，四弟的《中庸》三十章背错一句，五弟的《论语•子路问政》根本不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你背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听着，回去给我各自重抄三遍，后天再背错，罚你们抄七遍！”
　　三个弟弟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哭丧着脸，但是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二哥的厉害他们早就领教过了。
　　如果他说你背错了，肯定就是错了，敢争辩加罚一倍。三个小家伙在上面吃过几次苦头以后，从此没人傻得自不量力挑战二哥的权威，出了差错只有自认倒霉。
　　宇文昭考问完弟弟们的功课，逗着晗儿玩了一会，又陪母亲说了一会闲话，然后告辞出来，宇文晴追到外面，摇晃着他的胳膊问道：“二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别忘了答应过带我和阿沅去看风动楼。”
　　宇文昭伸指在自己额头上弹了一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大小姐，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还真忘了……”
　　“二哥又来骗人！”宇文晴气得一跺脚，跑进屋里去了。
　　宇文昭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回到棣华轩换了衣服，径去书房帮着父亲整理军报。
　　宇文懿正在研究一份兵力部署图，见次子来了，指着桌案上厚厚一叠邸报和地方驻军的往来信件，吩咐道：“你都拆开看看，有什么要紧的先捡出来。”
　　宇文昭连忙应声称是，剔亮蜡烛，坐下去开始一封封地拆信，读信，分类。
　　宇文懿却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借着烛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儿子的侧影。
　　他刚刚接到一份从宫里传出的密报——东海王求见皇帝，似有所图，未遂其意。然后又提到了昭儿，措辞却很含糊，只是说皇帝对他格外宠信，起居饮食寸步不离，批阅奏折也让他单独陪侍，而且还不准旁人进去打扰。
　　宇文懿虽然不相信儿子和皇帝之间有什么暧昧，但是显然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固然是好事，但若因此而成为旁人的眼中钉，只怕对他的前途会产生不利影响。

作者有话说

　　昨天从酒店回家，本来想更一章，谁知隔壁小区有一家突然失火，连累整个变电站的节点全都断电……
今天下午才修好。郁闷。
我把笔记本的电池又装上了，以后不怕再停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