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叶深水

24、第 24 章

　　趁着其余几名重臣围观医官乱斗，常平不引人注意地走到宇文懿身后，悄声说道：“宇文大人，请借一步说话。”转身溜出珍珑阁。
　　宇文懿知道他是皇帝贴身内侍，此刻私下有话要说，必定非同寻常，不言声地跟着退了出去，二人走入隔壁一间冷清的偏殿。
　　“常总管不必客套了，有话但说无妨。”宇文懿见左右并无外人，摆摆手，叫他不要行礼。
　　常平却“扑通”跪倒在地，抖着声音说道：“宇文大人恕罪，小的不敢欺瞒您，陛下他……陛下他昨日并不在宫中，确是出去过。”
　　“什么！”饶是宇文懿见惯了风浪，一听这话也吃惊不小，他脑筋转的飞快，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连忙问道：“陛下去了哪里？有谁跟着？你怎么不早说？”
　　“这……这正是小的请您出来的缘故。”常平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执意要出宫，小的阻拦不住，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只怕，只怕这事要问问令公子。”
　　“时儿？”宇文懿又是一惊，“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不是长公子，是府上的二公子。”常平说道，“昨日他领着陛下出去了一整天，陛下特许他今日不用进来伺候。”
　　宇文懿顿时醒悟。
　　对次子他再清楚不过，宇文昭天生是个闯祸的领袖，惹事的班头，从小到大也没有一天安分过，现在又做了执戟校尉，皇帝私自出宫，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宇文懿心中惊、怒、忧、恼，四情交迸，伸手在一扇紫檀雕花窗棂上一拍，咬牙恨道：“这个孽障！”窗棂应手而裂，碎成数截。
　　常平也吃了一惊，暗想：“宇文大人看上去温和儒雅，谈吐举止毫无武将的鲁莽，倒像个文官，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宇文懿修习多年的内劲，比之于外家功夫的刚猛凌厉，这种内功讲究的是深藏不露，一击惊人。
　　宇文懿既然知道了事情始末缘由，绝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出了偏殿，招手叫来一名中护军，命道：“你立刻出宫，骑马去将军府，把宇文昭给我叫来！”
　　他身为大将军，亲自下了命令，那名中护军岂敢怠慢，飞一般地跑去了。
　　宇文懿向常平吩咐道：“你叫人在迎辉门外候着，等那个逆子一来，立刻通知我。现在先回珍珑阁，离开太久，只怕陛下有事找不到你。”
　　常平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两个人在这里私下商议，时间长了，恐怕别人起疑心。
　　——至于那个“别人”是谁，也不用明说了。
　　“大人在这里等公子来了，问个清楚也好，只是万一里面的人问起来，小的该怎么回？”常平做事谨慎，先要和宇文懿对好话茬。
　　宇文懿微一沉吟，看看周围，南窗下的条案上堆满了各种书籍，过去随手抽出一本，见是《周易》，灵光一闪，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正在查阅经书，推演易数。”
　　“是。小的理会。” 常平向宇文懿躬身一礼，拔脚就走，回到朝曦殿，听见珍珑阁里面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吵得沸反盈天，尚书杨群正在极力劝说各持己见的医官们，只不过他实在外行，每句话都踩不到点上，反而成了两派口角的炮灰。
　　乱哄哄中间夹杂着赵王的声音：“都给本王住口！太后凤驾还在，吵成这般成何体统！陛下的安危你们都不管了吗？”
　　楚王在一旁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王兄，你没瞧见这些臣子们都是一片赤胆忠心，为了陛下的病情忧心如焚？！索性就让他们吵个明白，要不然怎么给陛下用药？”
　　常平一琢磨，招呼小内侍端了几盘茶，亲自送进去，摆在几名大臣面前。
　　楚王果然趁他摆茶的机会问道：“怎么不见宇文大将军？刚才我似乎瞧见他出去了，常公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刚才小的出去端茶，听见大将军吩咐取什么书来看，说是要查查吉凶之数，小的也不懂，宇文大人现在就在隔壁偏殿，要不，小的叫人给您去问一句？”常平用周围几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将他们二人私下商议之事遮掩过去。
　　楚王听了，似笑非笑，嘴角一歪，说道：“不用了。就让大将军安安静静地翻书吧，他文武全才，风角卜易，无所不通，给陛下推推休咎也好。”心中却暗自思忖，看起来皇帝多半是凶多吉少，连宇文懿也慌了手脚，要靠算命的那套装神弄鬼的玩意糊弄人了。
　　他这么想着，面上的神色越发霁和谦恭起来。

　　宇文昭今日不用入宫轮值，吃过早饭，被几个小弟弟缠着，在花园里教他们射箭，宇文晴在一旁踢毽子玩。
　　过了一会儿，章夫人的妹妹来探视姐姐，顺便把她的一双儿女也带了来。王源要和宇文昕比赛蹴鞠，让宇文昭给他们当裁判，沅姬和宇文晴对这些游戏没兴趣，两个女孩拉着手走到花架旁边去说悄悄话。
　　王源拿着鞠球，大力开出一脚，宇文昕看见来势凶猛，连忙侧身闪避，一个倒挂金钩踢了回去。几个回合以后，两人渐渐越踢越远，宇文昕一个疏忽，没接住鞠球，那球冲着站在场边的宇文昭直飞了过去。
　　宇文昕和王源同时惊叫起来——
　　“二哥！当心！”
　　“二表哥！看球！”
　　宇文昭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心不在焉，右眼皮一个劲地跳，总有预感好像要出事，不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站在那里早已神思不属，满脑子想的都是高睿，乍然听见弟弟的喊声，抬起头来看时，鞠球已经迎面扑到。宇文昭猝然临变而不惊，拔地跃起，凌空旋身，一脚将鞠球踢开。
　　那球带着尖锐风声，飞过大半个球场，撞到对面凉亭的柱子上，又反弹回地面，在草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连续几次，终于失去势头，滚落到花架下面。
　　远处宇文昕和王源互相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好厉害！”
　　宇文晴和王沅姬原本正在说话，听见惊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只鞠球已经横冲直撞飞到眼前，吓得两个女孩子尖叫着抱在一起。
　　宇文昭这才发现妹妹和表妹也在旁边，连忙跑过去，问道：“阿沅，晴儿，你们没事吧？”
　　“二哥你最讨厌了！没轻没重的，要是刚才那一球打伤了别人可怎么办？！”宇文晴放下捂着脸的手，冲着哥哥不依不饶。
　　沅姬走到花架中间，捡起鞠球，抱在手里，看看宇文昭，又看看宇文晴，却一言不发。
　　“好了好了，是二哥不对。”宇文昭不敢惹大小姐生气，对沅姬说道：“沅表妹，多谢你，把球还给我吧。”
　　“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宇文晴趁机跟哥哥讨价还价，敲诈勒索，“除非二哥答应带我们去大佛寺看风动楼，不然我就跟母亲和姨妈说，你故意吓唬我们！”
　　“你一年不晓得要去多少次大佛寺，每月跟着母亲上香还不够，还要我特意带你去？”
　　“那不一样。”宇文晴看了沅姬一眼，说道：“我听说大佛寺旁边新盖了一座风动楼，是从南梁请来的工匠，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盖楼没用一根铁钉，而且整栋楼能随风摇晃，可就是不倒——上去玩半个时辰就要一两银子，还得排队呢。”她扯着宇文昭的衣袖撒娇，“二哥，你最有办法了，带我和沅姬一起去看看嘛……”
　　宇文昭顿时深感头痛，他最怕这个刁钻古怪的妹妹在父母面前告状，其次便是跟他撒娇耍赖。
　　“好好好，你先放手，等哪天我不用进宫轮值的时候，一定带你们去玩。”宇文昭心想，什么风动楼大佛寺，反正出不了邺阳城，无论如何，先答应下来再说，妹妹是吃定他当冤大头了，只好认栽。
　　宇文晴一声欢呼，拍着手跳了起来。沅姬抿着嘴微笑，走到宇文昭面前，将鞠球递给他。
　　“多谢二表哥。”
　　宇文昭接过鞠球，笑了笑，说道：“晴儿，你怎么不跟沅表妹学着点，你看阿沅多么温柔有礼，难怪母亲喜欢她。”
　　宇文晴扁扁嘴，心直口快地说道：“二哥你懂什么，母亲喜欢阿沅，是想让她给咱们家当媳妇呢！——你倒是猜猜看，阿沅喜欢谁？”
　　宇文昭闻言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一向只当沅姬和宇文晴一般也是妹妹，却没想过母亲有意和王家联姻。又一转念，沅姬的父亲是吏部尚书，这桩婚事，说不定父亲也是默许的。
　　沅姬听到宇文晴将自己的心事在表哥面前一股脑抖了出来，霎时脸上飞红，羞颜无状，皱眉说道：“晴儿你又来取笑我，这回我可真要生气了。”
　　也不理会他们兄妹二人，一甩帕子，躲到花架后面去了。
　　宇文晴见她走开，连忙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