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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未来的储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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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天到来的时候,宫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崔浩变得非常忙碌,白天都不在家,很晚才能回来,书房就来得很少了。
崔宁却整天泡在书房,他在教寒锦识汉字。寒锦能听会说汉话,但不识汉字。
崔宁跟她说,大魏一直崇尚汉族的文化,汉字是一定要认识的,不然以后指不定遇着什么事会吃亏,而且,腹有诗书气自华,美女也是要读书的。
对于美女和读书的关系,寒锦不置可否,但对于崔宁能教她识字,她很是开心。
以前在部落里,她是唯一一个跟着部落长老学习鲜卑文字的女孩子,即使男孩子去学的也很少,大家都觉得识不识字无所谓,男人能骑马打猎,女人能生孩子做饭就可以了。可寒锦觉得识字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能看懂部落长老细心收藏的那些羊皮卷,上面写的故事是那么精彩。小时候,长老讲故事总在最精彩的地方停下来卖关子,急死人了,自己会识字了,就能一口气看完羊皮卷,多好呀。
汉话是跟部落里一个老爷爷学的,老头儿年轻时跟汉人打过交道,学会了说汉话,但没有先生教导,不识汉字,所以寒锦也只学会听说,却不会读写。
崔宁教得很用心,一天识多少字,背多少文,写多少页,都规定得细细的,严格要求,完不成还要罚,准备了一条戒尺,说是打手心的。
寒锦聪慧,学得很快,基本都能完成任务,但偶尔有其他事情耽搁,也有受罚的时候。
崔宁会拿着戒尺在桌上敲得啪啪作响,寒锦紧闭眼睛,乖乖伸出手掌,听见啪啪声,觉得怪吓人,但戒尺落在手上却轻轻的,时间长了,她就知道崔宁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跟小时候烈哥哥教自己骑马一样,自己不敢上去时,烈哥哥要大声喝斥,自己爬上去歪歪斜斜坐不稳,掉下来时,烈哥哥又一副疼得比他自个儿摔下来更疼的样子。
有时候她伸出手去,崔宁半天也没有动静,只把她的手细细打量,喃喃自语些“又粗糙了,活儿多吧。”或者“好像有效果,还好还好。”之类的。
上次出门回来后,崔宁第二天就送来一瓶淡淡香味的膏脂,说让她擦手,一再叮嘱沾水之后都要擦,睡前也要擦,用完了就说,他再去买。寒锦开始不上心,偶尔想起才擦一点,但见崔宁这么在意,不好辜负他的心意,就随身带着用。这膏脂挺有作用,手上的皮肤好像越来越见光滑了。
崔宁在书房呆的时间长了,崔府里闲言碎语就多了,寒锦院里的小丫头也常常开起玩笑来,说寒锦要当三少夫人了。寒锦把这当笑话说给崔宁听,崔宁笑着反问她:“你觉得当三少夫人怎么样啊?”
寒锦侧着头朝他笑,然后摇头。
在她和烈哥哥都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她问烈哥哥:“我以后是不是要嫁给你呀?”
烈哥哥说:“怎么可能?我要娶一个我爱的姑娘。”
“你不爱我吗?”
“这不一样,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妹妹和爱的姑娘是不一样的。”烈哥哥一本正经地解释。
“哪儿不一样嘛?”
“反正不一样。”
所以,寒锦以为崔宁也在说笑,因为崔宁就是她心里的宁哥哥。
闲言碎语一直在传,直到有一天,崔浩的夫人崔宁的娘来了趟书房,和颜悦色地跟寒锦聊了一会儿天,走的时候送了寒锦一只玉镯子,之后,府里的闲言碎语就少了。
寒锦猜是夫人想了什么办法,却没有细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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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花园里有一个小小的荷塘,面积虽不大,但荷花种得甚好,盛夏时分,花开得正艳。崔浩的书房就正对着这片池塘,打开窗户,荷叶的清香就能随风飘入。
崔浩这日早早回府,吩咐管家让下人们好好打扫花园,也让寒锦把书房再收拾收拾,准备上好的茶叶和新的茶具,说是明天会有贵客到。
寒锦正在擦拭书柜,崔宁走了进来,见崔浩不在,走过去挡在书柜前,寒锦停了手,抬眼看他。
“这么干净了,还擦什么呀?这哪有灰呢?这抹布都干净得可以洗脸了。”
寒锦咯咯笑出声来,推开崔宁,又擦了起来,笑道:“大人说了明天有贵客要到。”
“他没那么讲究的,我们出去喝酒,什么地方都去过,哪有这么干净。”
“你知道谁要来?”
崔宁走到窗边靠着,看着外面随风摇曳的荷花,道:“未来的储君。”
“未来的?”
“皇上的长子,太上皇的长孙,皇上与太上皇都非常中意他,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哦。”这么显赫的人物,跟自己毫无关系,寒锦心想。
“你好像也见过他的吧。”崔宁随口道。
“啊?怎么可能?”寒锦吃惊地回头看着崔宁,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在凤仪酒楼门口,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一定是那个浑身散发着锋利锐气的少年,寒锦略一回想就肯定了是他。
崔宁继续说着:“前段儿,他母妃生病去世了,皇上怕他太伤心,让他多到外面走走,所以父亲让他到我们府里来散散心。早点去世也好,只是他年纪还小,哎,生在皇家,也没有什么好。”
寒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早点去世也好?你怎么这么说话?”
崔宁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立储杀母,这是宫里的规矩,当今皇上的母亲就是在皇上还是储君的时候被赐死的。这大皇子过不了两年就会被立为储君,即使他母妃的病现在能治好,到那时候也会被赐死。”
寒锦呆住了,立储杀母,宫里居然有这么残忍的规矩,那会是一个什么地方?
崔宁走到寒锦身边,摸摸她的头发,轻声说:“被吓着了?不怕,那都是宫里的事,我们挨不上边儿。”
寒锦轻叹一声,又擦起书柜来,心里浮现出那个少年高大瘦削的身影,这么尊贵至极的身世,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仍要面对这么冷酷的事实,看来不是只有自己这样的老百姓才会不幸,富贵皇家也有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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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艳阳高照,崔府一家都早早起来打点收拾,候着大皇子拓跋焘。朝廷上下都已明了拓跋焘的地位,虽说现在他还没有爵位,这次也只是非正式的微服游玩,接待他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能有机会和未来的储君亲密接触,崔府当然要认真准备。
崔浩在前厅等着,崔宁又溜到书房来找寒锦,寒锦正站在窗边看书,粉色的薄衫随风微微拂动,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在窗外翠绿的荷塘映衬下,她似一朵轻荷,婉约妩媚。
“好学生,这么刻苦。”崔宁笑道。
“一会儿贵客到了就没空了,今天的任务学不完,不要被你罚吗?你怎么不在前厅等着?”寒锦抬头看着崔宁,一袭白衫,眉目含笑,风姿逸然,真的是天生的风流种子。
崔宁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几口,道:“他出宫来和我们喝酒的时候,随意得很,是父亲自己这么紧张。”
寒锦好奇地问:“他经常出来吗?”那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跟崔宁这样的风流公子一起花天酒地的人。
“不经常,但皇上允许他出宫体察民情,所以隔段时间他能出来一趟。”
“体察民情就是喝酒啊?”
“他那个人无趣得很,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出宫来也不怎么玩,只是吃饭时找我们喝喝酒罢了。”
“人家是以后要当皇上的人,能像你一样逍遥玩乐吗?”
崔宁笑着摇摇头:“是啊,我是能逍遥时且逍遥,这兵马乱世之中,谁知道能逍遥几天呢。”
寒锦不解地皱眉:“平城不是挺安稳的吗?”
“这里是都城,你没看见硝烟四起的边疆,南有刘宋,北有柔然,还有夏、凉诸国,哪天没在打仗啊。”
崔宁见寒锦眉头越皱越紧,便不再说了,还是轻描淡写地一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不要多想,平城很安稳,你也见着市集那么热闹了,在这崔府里,我更不会让你受委屈。”
寒锦点点头,不再言语,心里却想着远方的草原,那里会打仗吗?家人能平安吗?
一会儿就有丫头来找了崔宁去前厅,寒锦收了书,把茶水烧上。
又过了一阵,一群人从池塘那面的回廊上走了过来。寒锦在窗边悄悄看过去,果真有那个少年,那天虽然没敢看他的脸,但那高大的身影和那迫人的气度断不会错,崔浩陪他走着,指点着花园的景色,崔宁落后几步,跟在后边,还是一副自在随意的样子。
今天隔得远,寒锦才敢看看那个少年的模样。深刻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凌厉的剑眉,漆黑的眼眸深邃似海,轻抿的嘴唇带着笑意却没有暖意,崔宁说他小小年纪,可寒锦看不出他能有多小,虽然模样是很年轻,但那眼神、神态和气质,无一不带着压迫性的霸气,根本不像一个“小小年纪”的少年。而且他真的很高,肩膀也很宽,是一群人里最高的一个,虽然瘦削但并不是弱不禁风的瘦弱,含着隐隐的力度,崔宁似乎比他矮了半个头,自己只到崔宁的下巴,所以自己可能只及他的胸口。
想到这里,寒锦对自己一笑,跟他比什么呀?管他多高,戳破房顶也是崔大人去补。离开窗边,走到书房门口垂首站着,等候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