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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女祭司之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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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又甩掉了一张抽纸。
垃圾篓里已经又快满了。
“不要紧吧?”酷拉皮卡坐在一旁,还算关切地问候我
“小感冒而已。”我顶着红通通的鼻子对他微笑,“劳烦你还给我送药过来。”
他淡定地看着我:“这是我们族里的偏方,治疗本族人的感冒很有效,不知道对你有没有作用。”
噗——我一嘴的药全呛到鼻子里去了。
“因为你老是不好了。”这孩子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普通的感冒药貌似对你没什么作用。所以我不妨试试,看窟卢塔族的药对你管不管用。”
靠!我是小白鼠啊。
“要我给药死了,就没人教你二刀流刀法了。”我责怪加威胁
酷拉皮卡笑了笑,他笑起来实在很美,笃定而又安静的海蓝色眸子总能让人联想到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塔摩娜,你经常这样感冒吗?”
“也不是。”我又扯纸,说话都嗡着,“但是每次感冒了就很难受,药物也不管用的。只能自己熬着熬着,就熬好了。”
“周期是多长?”他问
“最长一次有一个月,你别看我身体还不算差,断手断脚都不怕,就怕感冒,温吞吞地折磨死你了。”
酷拉皮卡没问什么了,只是把药用手指往我这边推了推:“试试吧,或许这药对特殊感冒都很管用。”
或许是心理暗示,或许是这次感冒不太严重,喝了酷拉皮卡自制的汤药以后,我竟然也好了那么一点。
他起先每天过来一趟,给我带点食物什么的。后来在我的提议下,干脆把镇上的小客栈房间退了,搬到我这里来住。
“那里设施不太好,”有一次闲聊的时候他无意说道,“有天晚上看着书,头上的灯罩莫名其妙就掉了。”
我默默地喝药,不解释,不追问。
酷拉皮卡很能吃苦,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绕湖长跑,做各种基础的训练。偶尔我精神好,陪他一起去,也做一点指正。
坦白说我当年的训练也不算正轨,流星街的孩子,要想真正成长起来,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天赋。不比揍敌客家族,正统的历练使得出来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不过我的意见酷拉皮卡都会认真的考虑采纳。有时他会不太赞同我的经验,提出一些他认为更可行的训练方式,我们便会进行一场不太激烈的争辩。我的原则是,既然向我学习,那什么都得听我的,不过如果你可以说服我,我也不必一定坚持己见。
练习刀法的时候同样会遇到类似分歧。酷拉皮卡不是一个只会接受填鸭式教育的学生,他比同龄孩子都更愿意思考。值得庆幸的是,至今他也没有真正说服过我,倒是讨论到最后,还是按照我所说的方式去练习了。
他身上有许多特质都是非常值得人称赞的,沉稳、谨慎、思维细密、精益求精。除了他在面对仇恨时,身上所散发出的偏执意味,一切都很完美。
我有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酷拉皮卡的回答却不如他的学习让我满意。
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去镇上买东西,被别人误会是姐弟。回来的路上我看似无意地开玩笑:“别人都说我们长得像呢?”
“是吗,不觉得。”他显然不认同,“只是发色和眼睛颜色相同而已。窟卢塔族的女孩子很少有你这么高挑的,性格也都很温柔。”
“喂!我哪里不温柔了。”如果他知道我原本黑发黑瞳,恐怕更会嗤之以鼻
他笑起来,像老朋友那样挖苦我:“你连饭都不会做。”
“哼哼,”我鼻子里出气,“我可不信窟卢塔族的女孩子都会做一手好饭,而且个个都温柔。”
“起码我母亲和认识的女性都是那样,亲切随和。”他又和我争起来,“谁像你这样,一看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着实很惊讶。
我记得最初见面,是我死缠着酷拉皮卡的。可是现在他却说是我拒人千里之外,我怀疑他是记错了。
或者说,我和他天生就是相互排斥,气场不和。他认为我是疏远的,我认为他是冷漠的。
每个晚上,我闲着无聊,给他出试考题。
譬如——
主题干:假设你的敌人从你右上角73°攻击你,而你手上正抱着一件重物。如果用重物抵挡敌人的攻击,重物可以承受百分之八十的攻击,但是会碎裂,你会收到轻微伤害;而你取出武器抵挡的时间要比用重物抵挡满半秒,但是假如挡住,可以保证你毫发无损;那么你是选择用重物抵挡第一波攻击,再做打算,还是直接扔掉重物,拔武器抵挡攻击?
具体的问题还会涉及重物的重量、体积,以及武器的类型。再推远一点,还可以假设敌人的武器、力度,以及当时的天气,风阻和气温。
酷拉皮卡很喜欢玩这个。
我们在一块大黑板上画着乱糟糟的人物图、方位图、计算公式,常常一讨论就是几个小时。
最后还会跑到花园空地上去“实践”一下。
“你是个非常合格的老师。”我想他是真心的接纳我,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没什么,”我很谦虚,“小时候经常和他们这样玩,算不上什么。”
“他们是谁?”他很好奇
我无奈笑笑,并未作答。
他们里面有你毕生的死仇,他们里面有蜘蛛的心脏……这样的答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在和酷拉皮卡呆了个把月后的一个清晨,我被飘进窗户的薄雾惊醒了。
我的小楼临湖,有雾属于正常。可现在,明显是春天了,而雾并非是纯白色,灰蒙蒙的如固体一般有压力。
“小酷?”心里有隐隐不祥的预感,我披了一件外套,往楼下跑去。
看了时间,一般这时候他应该还在晨练。
踏入花园,发觉空间有似曾相识的扭曲感。我跑进雾里,立马迷失了方向。浓厚的雾气,颜色越来越深,已经明亮的天色越来越暗。
“小酷!”我大声叫他,“酷拉皮卡,你在哪儿?”
从脚旁的植物来看,我已经来到了湖边。可是前方就像有屏障遮挡似地,什么都看不清。摸摸索索的不知走了多久,我总算看到了。他正坐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休息。
“酷拉皮卡,”我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扶他,“快起来,地上潮湿。”
我扶到他的肩膀,这时候他抬起头来。
而我则倒吸一口冷气,惊悚地跌坐到地上。他不是酷拉皮卡!只是一具戴着金色假发,穿着类似衣服的人偶!
“长官。”人偶开口了,声音和上次那个黑雾先生的一模一样,“你好像忘记了你答应我的承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你的朋友危险了。”
“我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我坐起来,心头恼怒,“难道就因为答应了你,所以我应该去送死吗?如果你胆敢对酷拉皮卡怎么样的话……”
我找不到话说下去了。
如果对方真对酷拉皮卡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办。
“呵呵,”人偶奸笑着,“长官你还记得就好,我也不得不来提醒你一次,放心去吧,抓紧时间,你的朋友有我们照顾着。”
说完这话,人偶就耷拉下了脑袋。而雾气的浓度显然没有这么厚重了。
我急忙起身,继续寻找酷拉皮卡。我想现在我大叫他也能听得见。
“塔摩娜——”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我就得到了他的回音。
我随着声音跑过去,途中绊到一条数根,重重摔倒在地。
“塔摩娜,没事吧。”酷拉皮卡已经跑到了我的身边,蹲下来扶住我。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我没事。”我抬起左手腕,只是上面的石膏给跌碎了,“你呢?”我急急忙忙地端详他,另一只手也摸到他的头发,“你没事吧?”
“没事啊。”他有些莫名其妙,更为我突然变得亲昵的动作感到疑惑,“突然听到你叫我,还以为有什么危险。”
我一句话没说,突然跪起来,一把抱住他。
“起雾了……”我说不下去了,眼角有点湿润。
“看不出来,”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我,“你胆子居然那么小。放心吧,我没那么笨跌到湖里去。倒是……这里春季也会起雾吗?”
原来酷拉也是发现了异样,我却不知道怎么搪塞:“是啊,平常是不下雾的,所以我有点被吓到了。”
“没事了,”尽管他比我小那么多,但是时刻却变得像是兄长一般。他站起来,顺带把我扶起来,“我们回去吧。”
回家以后我特意去厨房给他热牛奶和面包。酷拉皮卡对我主动要求做事感到很惊讶,要知道平时都是他做事,我躺着不动。
“以后晨练之前要吃早饭的,空腹练习对身体不好。”我掩饰似地教育他,酷拉则报以温和的微笑。
等我从厨房里端着食物出来时,看到他正拿着我的手机。
“手机响了,”他忙把手机递给我
我晃了一眼,忙扔到一旁:“没事,短信而已。”
酷拉皮卡也不是多事的人,他没问我为什么不看也不回。
“今天要进行什么训练呢?”吃过饭他问我
“今天就不了。”我收拾盘子,“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酷拉很惊讶,“为什么?去哪儿?”
我却坐到沙发上,拍着身旁的空位:“酷拉皮卡,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待他坐定,我拉住他的手,拂开他的刘海,细细地看他:“每次人家说我们像兄妹的时候,我都很开心。其实我的金发是染的,瞳孔也是染的,我原本是黑发黑瞳……”
“瞳孔怎么染?”他倒是很好奇
“一种小技术,没什么。”我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酷拉皮卡,在我的心中,你真的就像我的弟弟一样。要知道,你好歹知道你是窟卢塔族的人,而我连自己的父母都从来没有见过。虽然你我只是因为某些利益才有交集,但是这些我都不在乎。”
酷拉有点不好意思,他对我笑笑:“塔摩娜,虽然我最初是为了向你学习刀法才过来的,但是你也是我的朋友。”
我沉默了两秒,这两秒我看着一旁,心里有杂七杂八的想法好像械斗一样冲撞着。过了良久我才决定重新看向他:“如果你这一刻真的把我当成朋友,那我希望能好好和你谈一谈。因为接下来我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接下来可能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再相见了。但是酷拉皮卡,你能告诉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时候,双眼变成血红色。
“你知道蜘蛛吗?”
我点头,我感到他的手心沁出了汗。
“他们杀了窟卢塔族所有的人,挖走所有族人的眼睛,除了我。”
我能感到可怕的杀气,这不应该是一个13岁的男孩所散发的。
“也许你还有其它的亲人。”我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就算有幸存的亲人,他们也不会同意自己的民族遭到如此惨无人道的杀戮。”他的语气坚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我担忧地看着他:“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对抗任何一只蜘蛛。”
“我明白。”他的眼神坚毅,“但是我一定能做到。”
“不,”我摇头,“你不明白,酷拉皮卡,仇恨是把双刃剑。并不是说你将来强大到可以抗衡他们,你就一定能胜利。你在谈到,或者听到任何一点关于蜘蛛的事情时候的反应,太大了……你会被……你会被他们抓住你的弱点,你也会被自己的这种心情冲昏头脑,你远远不可能有他们那么狠心,远远不可能有他们那么决断。你这样扭曲自己,与你原本的性格背道而驰……酷拉皮卡,”
“我并不是故意要自己这样做!”他的手从我的手中脱出来,激动地站了起来打断我,他的眼睛仿佛随时要滴下血来,“你有感受过自己的亲人们被无情杀手吗?你有感受过他们死无全尸,用空洞的眼眶向你哭诉吗?每日每夜,都有无声的哭泣在环绕着你,无时不刻,无处安放的灵魂在你身旁祈求得到安宁!塔摩娜,如果是你,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活下去吗?我可以比他们更狠心,我可以比他们更决断,因为我将要把他们对我的亲人们做过的事情,双倍的奉还给他们!”
空气里是难以忍受的静默。我静静地看着眼前愤怒的少年。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亲人,所以不能感受你所感受的痛苦。”
酷拉皮卡和我对视了两秒。
“对不起,”他重新坐了下来,“我太激动了。但是塔摩娜,你不用过多担心我。”
“我并不是要阻扰你去复仇,酷拉皮卡,”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只是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分别,可能以后再没机会见面。所以我想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其实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去,那请一定客观、努力的尽全力,而不是冲动、激进的把小命搭进去。幻影旅团有13个人,你却只有一个人,而且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单对单,也根本没有胜算……对人类而言,死是很容易的,而你对于他们的价值而言,也只是一双火红眼……你要衡量你的所作所为是否值得,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敌人。”
我说完这通话之后,我们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我的话对于此刻的酷拉皮卡,是无法接受的。要一个孩子理智冷静的去面对仇恨,特别是一个从前性情温和的孩子去冷静面对血海深仇,太难了。
但是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话。
仇恨,如果我要计较起来。
从我诞生开始,到现在……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再去思考其它重要的事情。
我并不是为库洛洛的开脱,相反如果可能,我比任何人都想取下他的性命。但是我做不到,我生命中有太多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彪悍强势、原则不可动摇的女长官,其实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塔摩娜,”酷拉皮卡突然叫我道,他的眸子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自己的事情。”
“我没什么事情,”我耸耸肩,“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家里人抛弃了。不过还好,我遇到很多朋友,他们像亲人一样待我,教我很多东西。”
“你没有去寻找过你的家人?”他问
我摇头。
“那有什么线索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我从衣服里取出项链下挂的小牌,给他看。
“我只知道,扔下我的是一位金发蓝眸的女人,她把这条项链放到我身上,就离开了。塔摩娜,这是牌子上刻的名字,也成为了我的名字。”
酷拉皮卡凑过来看,然后他也失望地摇头:“这只是一条普通的银项链,到处都可以买到。不过——”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妥当:“你知道吗?塔摩娜,这几个字,在窟卢塔族里,是祭司的意思。只有族里有特殊使命的女人,会被族人这样尊称。”
我心跳重了一拍。
酷拉皮卡似乎没有看到我的脸色,继续说:“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族里有一位塔摩娜。常常会处理祭祀以及族人的小病痛,她很亲切,很温柔,很疼小孩。当然,她和你长得不太像。”
“被蜘蛛杀了吗?”
酷拉皮卡缓缓地摇头。
“她比较幸运,在很多年前就病死了,你前段时间吃的药就是她发明的配方。不过她还有个女儿……没能逃过……”
“女儿?”
“是的,一个小女孩,比我小很多。我回去的时候……亲手把她安葬……那么小的孩子,我还记得从前,大家老是逗她玩,她一生气,红色的眸子配上黑色的头发,特别好看。”
“难道窟卢塔族的人不都是金发蓝眸?”我不假思索的问出口
酷拉皮卡再次摇头:“是啊,族人大多是这样,不过也有其它发色的。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有火红眼……就算是死亡,也不会和我们分开的眼睛……只有幻影旅团……”
我轻轻拍他的肩膀,正欲安慰点什么,手机突然再一次响了起来。
电话是西索打的。
我接起来,很直接的:“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
“不怎么样~”他在那头懒洋洋地回答
“这么说今年没一个人拿到猎人证书?”
“长官~你怎么不说我拿到了呢~”他问
“就你这德性,没玩高兴,拿到也会把证书折成两半吧。”我嘲笑
“不提了~”看样子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你还在那里么~我这几天有点空~”
“我马上要走了,”我有点不甘心,“如果有空,再联系吧。”
“那就再联系吧~”
他先于我挂断了电话。
“猎人证书……”酷拉皮卡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皱着眉,“我其实也准备去参加猎人试验,我打听过,赏金猎人是不错的选择。”
“今年不行了。”我笑道,“不过幸好你没去,今年的试验流年不利,没一个人通过。明年吧。”
酷拉皮卡点头:“是的,我还需要进行练习。明年会去。你今年有朋友参加?”
“听着酷拉皮卡,”我转过身,假装找东西,避开西索的问题,“我也参加过猎人试验,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过先去考这个东西,比你直接去找蜘蛛要更现实。”
“你拿到证书了吗?”他双眼发光,“试验有什么诀窍吗?你在哪里参加的?”
“无可奉告,”我摊手,“有些东西,只有你自己去试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我事先告诉你许多事情,那么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帮助。”
“也是。”酷拉皮卡没有坚持,“我听说每年试验的场地都是不同的。也许找到试验场,也是一个考验。”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摸摸他的头
酷拉皮卡比较不满:“我不小了。”
“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我不顾他的反对,捏他嫩滑的脸蛋,“去吧,去收拾行李。马上我们就要道别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轻快地走上楼梯,这才重新拿出手机,不打开刚到的几条署名为“飞”的短信,直接删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