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女尊）——注释篇》大坑坑

10、休恼，休恼（二）

　　——之 心动可曾由色起

　　四儿换个姿势坐好：“我还有没说的呢。真没让我料着，昨儿晚破了王音身子的那个女的，竟是个有情有义的疯子。今儿一早来，说要赎了王音的尸体去，再给他立个‘爱夫王氏’的碑，好生安葬了。啧啧啧，要我说呀，咱们干迎来往送这行儿的，能遇着个这样的女人，也不枉一辈子受人作贱。你是不知道啊，我听说，那个好像叫什么林风的女的，也就是个穷长随，为了赎尸下葬，一下子闹了个倾家荡产。还叫孔府给撵了出来。孔府，你知不知道？”

　　梅公子关了窗，躺回床上睡着：“没听过。”“嗨哟，我看你真是白活了十几年。”四儿啧啧看着他：“我都不稀罕说你，整天就知道睡睡睡！你长得也不赖呀，什么时候攀个鼓腰包的女人回来，也不至于穷得这个样儿。唉，可你说说，这世上的好女人，怎么一个个都是穷光蛋？倒是没遇见着个有钱有权又痴情的。”

　　梅公子笑，我这整天睡觉的，总比你这白日做梦的强些。慢吞吞翻了个身：“林风又让吴鸨爹骗了银子吧？”四儿翻个白眼：“可不是嘛，瞧她那燎燎的样儿，赎不回尸体不罢休，不坑她坑谁呀？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王音怎么着也是官家贵公子，值几钱银子。”话音提高：“哎，别说人家王音啦，反正死都死了。我说梅大公子，你光知道吃吴爹的饭，你那身子还要封到几时呀？赶紧找个女人破了吧，又不值得几文钱，看把你宝贝得什么似的。我都帮你物色过了，咱楼里常来的有钱的不过就十来位。你今儿就给我挑一个，啥时候那女的来了，你立时洗白擦干抹了粉献媚去。”

　　“哦。”梅公子睁开眼：“你帮我物色的谁啊？”四儿一听有戏，来了兴致：“首选那个女的叫萧九，广陵小粮商，（以运粮名义走黑。）她是每夜必换人，出手必大方，她还没尝过你，所以你只要脱白了往那儿一站，银子必然手到擒来……”“一笔划清的生意，做也白做。”梅公子打断他：“下一个。”

　　四儿兴致顿减了大半：“你倒想做长久的，可没女人愿意做呀。滕少游，太乙山行宫苑副，一次给的银子不多，倒是长久的性子，可人家已经有相好啦。”“一次给一点，我得卖多少次才够本。”梅公子摇摇头：“下一个。”

　　四儿瞪着他：“又要长久，又要出手大方，你去找杜士衡吧。宁王伴读，又风流又潇洒又知道怜香惜玉，有好几个相好也不在乎多你一个。”梅公子笑：“这个不错。”四儿“呼”的站起来：“可人家要的是精通琴棋书画的绝色美人儿红颜知己，你有那个模儿吗！”

　　孔府，三径堂。

　　孔权书与初秋前去请安时，正逢欧阳氏用早膳。叙了一会话，欧阳氏便教添了几样菜色，留孔权书吃过再出门。依孔权书的意思，也允初秋在下首坐了。桌上布着燕窝粥，五绺鸡松，八宝豆腐，茄鲞想，蟹饺，十景点心等盘碟，皆是初秋从未见过的，他吃着香甜，却不敢放纵多吃，只依着欧阳氏的快慢，小口小口的喝，一点一点的咬。

　　孔权书却用的不多，只帮着欧阳氏布菜，拐一瓢八宝豆腐在碟里。欧阳氏尝着鲜香软滑，便问：“这里面放的什么？吃着倒是受用。”身后侍立的银屏笑道：“就是嫩豆腐煮去了豆气，晾干后两面去皮切成十六片，用熬起清烟的猪油煎了，洒一撮盐花儿，再加了香蕈屑、蘑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鸡屑、火腿屑，在浓鸡汤里和鳆鱼片一起滚了，起锅以后，用炒熟的大虾米一拌就行了。”

　　欧阳氏叹了一口气：“真是作孽的吃法。”吩咐银屏：“往后不准再做这个。”不待银屏说话，馥草先笑了，抢道：“不过一道菜，还是个什么值当的东西？咱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不至于把府里吃穷了去。”又问孔权书：“孔少，你说是不是？”孔权书笑道：“当然。”欧阳氏却搁了筷箸：“你以为你跟了宁王，就有银子使了？”

　　孔权书一愣，笑了：“爹怎么又知道了？”（欧阳氏如何得知？府内唯一猜到女主动向之人——昨夜商谈字画，西院董念真。“西夹道”计策中，银屏为董念真内应；此回，董念真替银屏监视女主。欧阳氏坐镇三径堂，知全府事。）欧阳氏“哼”一声：“你打算瞒你爹到什么时候？”拿银屏递来的帕子慢慢拭嘴：“还嫌她杜家害咱们害得不够吗？”看孔权书低下头去，欧阳氏的声音祥和了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嘱咐你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结果呢？你娘被罢了官，你还不吸取教训。”却突然看向初秋，“啪！”一拍桌子：“还吃！”

　　初秋一惊，忙放下筷子，莫名望着欧阳氏。欧阳氏气得撂下帕子：“不懂规矩。”只对孔权书身后的孔甲道：“你这东院管事怎么当的！回去好好教教他，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时候不该吃，该怎么吃。”孔甲垂首应着。孔权书忙站起来，初秋也赶紧跟着站起来，只不知如何是好，惶惶回思自己哪里出了差错。欧阳氏已漱了口起身：“我吃不下，叫撤了罢。”

　　孔权书上前，与银屏扶欧阳氏进了内间，服侍他坐下。孔权书拐上欧阳氏臂弯，笑着哄了几句。欧阳氏渐渐消气，“哼”一声，有点伤心：“娶了夫人忘了爹。这才几天呀，就开始帮衬你男人哄你爹了。”孔权书低声道：“爹，我这不都是为您好么。再低贱，他如今名义上姓沈，是秦王夫的弟弟，薨逝的孝康皇后的内侄子，（孝康皇后为秦王之父，秦王夫沈氏叔爹——依董念真对欧阳氏的称呼，叔爹为父亲的兄弟。）如今中宫主位的本宗侄子，（现今皇后亦姓沈，与前皇后是表亲。）圣眷正浓的沈贵主的……（沈贵主为秦王夫沈氏表弟。沈族具体人脉网，且见后文。）”
　　（——如此推算，女主是前皇后的内侄女，现皇后的本宗侄女，沈贵人的表嫂。又因沈贵人是秦王小爹，女主又是其女婿家人……详见后文。）

　　“你不用提醒我。”欧阳氏脸色难看，前思后想，火气蹭就上来了，捧着孔权书脑袋摇一摇：“没良心的小崽子，我是为你叫屈呢。”孔权书笑起来：“反正娶都娶了，何必再跟他置这些闲气。”“别长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欧阳氏理一理孔权书被摇乱的鬓发，“好孩子。沈门可不会把他当自家人看。他进了咱孔府，要打要骂就得随我。”孔权书笑着点头：“行。行。行。爹——可您总得给女儿一点时间，让我慢慢调教他啊……”

　　三径堂，次间。

　　初秋只站在桌前，望着里屋的毡帘，踌躇半晌，进也不是，留也不是。孔甲看茫然无措的初秋一眼，边收拾着桌子，边低声道：“吃饭要闭着嘴嚼；喝粥不能出声；别总咬筷子含筷子，更不要舔嘴唇；每吃一口放下筷子，每吃三口擦一次嘴；筷子不能碰盘子；夹菜要一次夹起，不能碰到其他菜，更不能带着菜汁；不能吃着自己的看着盘里的；长辈说话要放下筷子听。还有，少夫人握筷子的手势不对。”

　　初秋一怔，问：“握筷子的手势？”孔甲不由在心里叹气，口中只道：“等少夫人回了东院，我再示范给少夫人看。”说话间，孔权书已从里间出来，吩咐馥草稍后再服侍欧阳氏进些点心，又来到初秋面前，低声在他耳旁道：“我替你分辩过了。你先不要走，等爹气消些，进去好好陪个不是。”伸手握了他的手，只觉温柔腻软，便紧一紧，又极快松开。

　　咸安京城，宁王府。

　　裹着洁白的银鼠斗蓬，小宁王凭朱栏而立，眉目清艳，静雅如同一枝无根海棠，凝望院里雪地上那二人——
　　一老一少，剑舞银光。老者举重若轻，从容如踏太极；少女转走偏锋，矫敏如拨琴铮。只闻剑锋嗖嗖破空，偶然相擦划出嗡鸣。道道寒光缭乱，却见少女向后跳一步，剑收入鞘，抱拳道：“晚辈输了。”老者却顺势脱手一掷，剑尖直飞向少女。少女眼疾手快，斜伸避过剑锋，将剑柄接握在手里，单膝跪下，双手奉上，叫了声：“薛师傅。”老者接过，只道：“可塑之材。”

　　啪、啪、啪。三声清丽的击掌，小宁王缓缓走下游廊，身后管家忙亦步亦趋跟上前。杜士衡也在院下赏剑，三臣行过礼，小宁王目光里不无羡慕，微笑道：“我来和权书过两招，请薛师傅指点。”薛师傅尚未开口，身后管家陪笑道：“主子您才吃了药，龚太医千叮万嘱，吃这药忌吹冷风。习武原本是为健身强体，也不在这一时半日。”小宁王不理睬他，只期冀的看向薛师傅。

　　这薛师傅本觉着无碍，可管家搬出太医来，万一出了是非，自己倒不好担责任，如此想来，便只道：“不谷不甚精通医理。既然龚太医如是说，不谷以为，日后可将讲学提至此时，习武排在下晌，避免与药性冲突。”小宁王唇角微微一动，含笑看向杜士衡。杜士衡便道：“薛师傅言之有理。袁丝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纵自轻，柰高庙何。”

　　孔权书却低声道：“慎言。”杜士衡不解，与宁王不约而同看向孔权书。薛师傅却已明白，只不作声。孔权书便低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袁丝劝谏文帝的话——你将宁王比作文帝了。”

　　杜士衡默不作声，戴着神童桂冠长大的少年，与资质不佳的小宁王在一起，向来是模范榜样，少有被驳斥的时候，此刻心里倒有些不以为然，只觉孔权书因为曾祸从口出，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宁王却微微一笑，喜欢孔权书这样略显年轻、稳重自持的声音。时值寒风吹过，灌入胸肺，小宁王忽然忍不住掩口，咳嗽了两声。把个管家唬的忙道：“主子，您这样站在院子当儿，小心风吹着了。”小宁王喘一口气，失望，只道：“罢了。就按薛师傅说的办。”

　　孔府，三径堂。

　　初秋打一盆热水来，服侍欧阳氏泡脚。看欧阳氏闭目，凝神叩齿，馥草说过，这一套足浴、静坐、叩齿、摩腰胸、灸足揉耳、擦面抓头的养生之法，都要细细学会了，服侍妥帖。初秋想起方才馥草的调侃——孔少和甲哥，一定会将你打理成一位雍容贤淑的少夫人。

　　正回思间，忽听上方欧阳氏的声音：“没有圆房，这落红是哪里来的？”（欧阳氏如何知晓？——知更——董念真——银屏。联系前文知更取衣服。）初秋手指一颤，盆里水花溅起，落在新铺的香鼠毯上。仓惶抬起头，欧阳氏却不看他，只闭目静养，口中道：“回答我。”初秋抿一抿嘴，镇定下来，只低声答：“回爹的话，初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