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公寓》胖咪子

2、第 2 章

　　手中的房卡不慎掉落在地，胡语梦下意识低头寻找，和从公寓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胡语梦匆忙道歉，一抬头对上来人的脸，突然失语。

　　简单的黑色T恤往上，是一张异常苍白的脸，是一种带着深重厌世感的帅气，过分清瘦的脸颊线条分明，领口露出部分清晰的锁骨，因为身形高大，更显得人单薄瘦削。

　　帅哥不慎撞上胡语梦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不适应楼外突如其来的阳光，在出楼的瞬间抬手遮挡住了眼。

　　胡语梦其实不算花痴，但还是没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适应了阳光，放下骨节分明的手，露出更为沁凉的一双黑眸。

　　“抱歉。”帅哥不愧是帅哥，连致歉都是简洁风，视线仅在她脸上略停留一秒，微微颔首示意，而后错身离开。

　　胡语梦终于得以呼吸，过量吸进的氧气充填了脑中霎时的空白。
　　那绝对是她从出生到现在见过最帅的男性了。

　　不过还是稍显美中不足，帅哥要是再增重上十斤二十斤，颜值可能才能达到最佳境界。

　　蹲下捡起落地的房卡，她接着拖着箱子往公寓里走，顺便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给好友小慧发消息：“我刚才看到一个好像吸血鬼的帅哥哦！”

　　抬腿迈过公寓大门的门槛，耳边微弱的“刺啦”一声，错觉屏幕闪动了一下。

　　消息框上的圆圈转啊转，发送不成功的红色感叹号扎眼留在手机上。

　　信号明明是满格状态啊？
　　胡语梦手指狐疑地一顿，错后的另一条腿也抬过门槛，整个人进入公寓，再重新按亮手机，复制粘贴，一模一样的话再发一次。

　　这次发送很成功。

　　也没什么，可能是刚才信号bug了吧。

　　胡语梦没多想，回身将行李箱吃力地抬过门槛。

　　“小妹妹！哎！这里！”
　　苍老浑浊的人声突然响起，在旷寂的大楼里响出沉闷的回音。

　　胡语梦差点吓一跳，直起身，环视一圈，才在大堂信箱边的大片阴影里，看见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靠墙站着。

　　她不想用冒犯的词形容别人，但这位婆婆，最贴切的形容词就是——“干瘪”。
　　个头还不到胡语梦的肩膀，整个人称得上是瘦骨嶙峋，洗得发白的蓝花短衬袖口露出一截皮肤，皮包骨的状态，跟老年斑交错的是一些难以忽视的陈年伤疤。

　　“婆婆，你叫我啊？”胡语梦困惑地拖着箱子走近她。

　　“你就是602吧？”老婆婆人很瘦小，中气倒是出乎意料地足，也很热情，“我住在202，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多多来往啊。”

　　“啊，婆婆您好。”胡语梦连忙打开背包，翻出胡蝶事先为她准备的一小罐腌菜递过去，“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小咸菜，佐粥或者做配菜都很下饭的，婆婆如果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这可是好东西，那我就不客气了。”可能是吃人嘴软，也可能就是天生热情，婆婆在“我比你早住进来一个月，你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就好啦！”

　　那可真是太好了，胡语梦正好有太多问题想问了，例如：水电物业费怎么交，公共区域卫生有没有人管……

　　还没等她捋清楚该最先问什么，婆婆就迫不及待拉着她喋喋说起来：“你对面的601，住着一家四口，林老师在中学教书，大儿子上小学，淘气得不得了；小的那个是个女孩子，整天迷迷糊糊的，哦，家里还有条大狗。得亏是林太太能干，你不知道，林太太简直是个完美太太，家里里里外外都要她经手，操持得井井有条，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比她更能干的人了。”

　　明明住在202，却对其他人家里的情况如数家珍。

　　胡语梦暗暗佩服老一辈的社交牛逼症。

　　不过婆婆说得兴起，她不好冷场，就笑着说：“我正好想拜访一下林太太。家里做的腌菜，我妈妈叮嘱我的，一定要分一点给邻居们尝尝鲜。”

　　婆婆高高“哟”了一声，说真不巧，“这个时间点，你见不到林太太的。你不知道，林老师年纪轻轻的，年初体检又是三高又是脂肪肝，医生说要节制外食嘛，林太太每天中午都要给林老师送午饭的。”

　　家庭主妇的确很忙，胡语梦理解地点点头，伸手按亮墙上电梯的上行按键，“那我晚点再去吧，谢谢婆婆。”

　　“不要紧，有什么不清楚的，再来问婆婆。”见胡语梦打算离开，婆婆眼里的笑意忽然淡了，声音也变得僵硬起来，“婆婆最喜欢跟人聊天了。”

　　胡语梦被婆婆骤然剧变的神色吓了一跳，正好电梯门开了，忙拖着行李进了轿厢，“好的，婆婆再见。”

　　直到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老婆婆都死死盯着电梯的方向，上了年纪的人眼球稍向外凸出，用力瞪着某个方向的时候，显得有些渗人。

　　电梯门留出的一线终于合拢，胡语梦搓了搓被盯得发凉的手臂。

　　有些人的性格就是比较独特的，这个婆婆也不算太古怪，可能只是很想跟人聊天吧。

　　她不再去想老婆婆的事，走到电梯观景的那一侧，撑着栏杆往下看。
　　这栋幻景公寓，从外面看很有古拙的气韵，内部装修却是全现代的，乘坐观景电梯上楼时，有种神奇的时空交错感。

　　“叮——六层到了。”

　　从电梯出来，正好可以从高处俯瞰内部结构，整栋建筑是个大正方体，四方的环形走廊，中间镂空，除了一楼是一整层室内花园没有人住，其他楼层都是左右各一户，猪肝色的门对着门，隔空相对，从走廊上的每个角落都可以俯瞰一楼的楼中花园。

　　最引人注目的是天幕，胡语梦是这时才发现，原来幻景公寓的上方不是天空，而是一块巨大的LED屏，滚动播放着逼真的蓝天白云图案。

　　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外界的风景，胡语梦盯着蓝天白云看久了，不自觉抓紧行李箱拉杆，感觉自己仿佛陷在一个“口”字型的井里，完全与世隔绝。

　　周围，也太静了。

　　可能……还是不太习惯吧。

　　胡语梦摇头甩开奇怪的幻想，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

　　往右走是602室，刷卡，推开房门，房间倒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面积显然比广告上说的还要大，进门是一间小会客厅，有沙发有电视，客厅的左手边是厨房，有冰箱和燃气灶，右手边是独立卫浴，卧室外连接了一个可以晾衣服的小阳台。

　　她在屋里简单转了一圈，无可挑剔，堪称完美的公寓，竟然每个月租金才四百块，真的不会亏本吗？

　　“叮铃铃铃铃——”

　　胡语梦吓得猛打了个寒颤，腿下意识一提，脚踝撞在茶几桌脚上，“啊”的惨叫一声。

　　才想起她好像又忘记调铃声了，手机自带的巨大原始铃声，每次冷不丁都能把她吓一跳。

　　龇牙咧嘴地揉着脚踝，一边接起电话，是好友小慧打来的，“喂，幸运妹妹，我刚才在看男神的社交账号，没注意看消息，什么吸血鬼帅哥？你撞鬼啦？”

　　尽管清楚好友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撞鬼”两个字让胡语梦吊诡地心头一拧。
　　她支吾含混过去：“没什么，就是很白很瘦的帅哥，好像是位邻居。”

　　“那你运气很好哦。”小慧羡慕地嘿嘿直笑，“对了，新家的条件怎么样啊？”

　　“条件很好。”胡语梦将刚才一路拍的照片发给小慧。

　　对面一连串尖叫声迫使胡语梦只能将手机离远耳朵。
　　“哇塞！这也太棒了吧！这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高级豪宅吧！”

　　胡语梦微微一顿，蹲下将行李箱打开，边整理边闲聊，“但我总觉得有点……”

　　“怎么了？”小慧不解问道。

　　“特别安静，太安静了，一走进公寓，什么声音都没有，连街头纪念钟楼那么大声的敲钟声都听不见了。”各种微不可察的细微违和感，像被雨淋湿后粘在小腿上的纱，胡语梦现在才在与好友的聊天中慢慢捋出来，总结成一条完整的思路，“还有汽笛声、蝉鸣、野猫叫，都没有了。”

　　小慧不以为然：“那不是说明房子隔音好嘛。”

　　好像……有点道理。
　　胡语梦将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一在衣柜里挂好，“你看到我拍的照片了吗？设计好像有点古不古今不今的，我好像被关在一个盒子里……”

　　小慧大大咧咧说看到啦，“可能建筑师想要的就是这种中西结合的feel，艺术嘛，我们普通人很难欣赏得来的。”

　　胡语梦无法反驳，“嗯”了声，“还有，我刚才进楼的时候，手机信号断了一下。”

　　“不是吧，信号问题，这你也怪到公寓楼上？”小慧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语梦，你是不是最近照顾你妈太累了，所以精神压力有点大？”

　　一路隐约觉得的不妙之处被小慧一一拆解完毕，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胡语梦被说服了，叹了口气，“唉，可能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么好的事会落在我身上吧。”

　　小慧又劝她：“既然幸运砸中了你，就好好享受呗，他们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完美生活，只为幸运的您。”

　　“好吧……”胡语梦关上衣柜门。
　　大概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外独居，多少会有点忐忑不适应吧，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小慧见她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便说起另一个话题：“你知道吗？男神刚才发动态，说已经开始动笔写新书了！”

　　最喜欢的作家要出书了，胡语梦之前的瘀滞一扫而空，兴奋道：“真的吗？新书还是惊悚风格吗？”

　　小慧说：“不是哦，男神说这次换个风格，不写惊悚了，大概率是个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