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欺心》玻璃渣糖主

77、第七十七章 如何甘心

　　半夜的时候，浓墨一般漆黑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重重地敲在玻璃窗上，像是一支悲伤的歌曲。

　　周景西被雨声吵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茫然的坐起来，周围昏暗的让人看不清，沉寂的气氛弥漫在四周，时空仿佛静止，只有那不断敲打窗户的雨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双目无神，眼里是空洞的黑沉，他又发病了，时间和空间对他来说都变得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不记得自己正在睡觉，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季思景的名字。

　　周景西混混沌沌的掀开被子下床，穿着单薄的睡衣如幽灵一般打开卧室房门出去了。

　　雨声同样惊醒了在噩梦中挣扎的季洵，他满头冷汗的醒来，外面雨势渐大，雨天一线的天空，远处恍惚亮起了一线浅白，天快亮了。

　　季洵不放心周景西，心里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踩上拖鞋就轻手轻脚的来到周景西的房间门口，却发现卧室的门大大地开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急忙进去查看，床铺微微的凌乱，本该在床上睡觉的周景西却不见了。

　　季洵过去在床单上摸了一把，是凉的，说明人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他角角落落的都仔细的看了一遍，却半点周景西的身影都没有看见。

　　季洵深吸一口气，焦急的转身下楼，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心悸。

　　其实周景西根本就没出这个房子，他意识混乱，恍惚中摸进了厨房，所以，季洵刚来到楼下一眼就看见了厨房里传出的亮光，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咕嘟咕嘟的炖汤声。

　　等他挪动着艰难的脚步来到厨房时，季洵看见的就是周景西正低着头专心切菜的情景，周景西衣着单薄，身形消瘦，苍白的脸上却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季洵一时看的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紫园温柔小意的时光，只要他回去，每个清晨周景西总是会为他准备好顺心的早餐，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而他却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周景西对他的好，直到菜刀的寒光突然反射到季洵眼里，才打破了他自以为是的幻想，假的，都是假的！紫园的周景西是假的，现在的这个周景西却是千疮百孔。

　　季洵不敢出声，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目光一眨不眨的静静地看着，脑子里有一根线崩的很紧，他害怕惊扰到发病时的周景西，甚至要一手撑着旁边的门框才能勉强站稳身子。

　　看见季洵，周景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雀跃恍惚，“季洵，你醒了！不好意思，再稍微等一下就可以吃早饭了，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喝的薏米排骨汤。”

　　“好。”

　　季洵慢慢靠近周景西，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哽噎，他贪恋的看着周景西，用力地汲取着这难能可贵的一点点温柔。

　　“我帮你。”

　　季洵伸出手想去帮忙，却被周景西直接拒绝，“你哪里会做这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两人手指相触，仿佛一股电流击中周景西的大脑，他浑身一颤，漆黑的瞳仁一点点恢复清明，看着面前穿着睡衣的季洵，又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菜刀，好看的眉毛渐渐蹙起。

　　他居然不太记得自己变成“季思景”时的事情了？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不是没有变成“季思景”的时候，但他清醒后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这次，他竟然没有变成“季思景”时的记忆了。

　　心脏顿时沉甸甸的坠下去。

　　尽管不记得，但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再看着炉灶上炖着的汤，周景西不难猜出自己是做了什么，恼恨的情绪突然的就漫上心头，像藤蔓一样疯狂的吞噬着他的心。

　　周景西忽然一把大力的推开季洵，“走开。”

　　被推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季洵微微一愣，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周景西的自我意识清醒了，心脏猛地抽痛，周景西手里还握着冒着寒光的菜刀，季洵不敢刺激他。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季洵小心的看着他，连呼吸都不敢有太大的起伏。

　　“看什么？”周景西冷笑，“看我还傻傻的伺候你？看我在你面前是如何变得蠢笨如猪？”

　　“我不是！我没有……”

　　“给你做饭？你也配！”

　　明明是眼前的人把自己害的人不人鬼不鬼，可自己就算意识不清醒满脑子想的还是他，周景西厌恶季洵，却更恨自己，他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季洵的血，每一处都是季洵，抠不掉也挖不掉。

　　心里的厌弃恼恨再也压制不住，周景西突然疯了一般将炉灶上还冒着咕嘟气泡的热汤扫下，砂锅在他脚边碎开，滚烫的汤水飞溅到周景西脚背上，痛的他忍不出惊呼出声，一下坐倒在地。

　　“啊……”

　　“景西！”

　　季洵见状，立马几步过来半蹲在周景西身边，他先是趁着周景西吃痛时快速的夺下他手中的菜刀丢到一边，然后脱掉周景西的拖鞋，脚背上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而且还起了好几个大水泡。

　　心中担忧着急，季洵也顾不得周景西对他的厌恶了，他一把将周景西打横抱起来，带着他就往卫生间跑，想用冷水先给他冲一下。

　　周景西身子腾空，强忍着疼痛面红耳赤的挣扎着就要下来，“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不想脚变得更严重就不要跟我拗了！”他越挣扎季洵抱得就越紧，脚步生风。

　　“我脚严不严重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季洵的语气突然变得挫败，透着无边的心疼和哀伤，“我会心疼！”

　　周景西身子一颤，感受到季洵身上温热有力的触感，他闭了闭眼睛，再抬起眼睛时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声线发抖，呢喃着似是自言自语的又问了一遍，“我脚严不严重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我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你把我伤害的体无完肤，现在却又对我无微不至，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不过周景西到底不再挣扎了，全程他都未发一言，只是淡漠的看着季洵手脚粗笨的给他清洗，小心翼翼的给他挑破脚背上的水泡，上药，笨拙的包扎，然后又抱着他回到房间。

　　躺到床上，周景西看着给他盖被子的男人，突然表情淡淡的说道：“我要吃药，没有药我睡不着。”

　　周景西觉得自己病情好像加重了，没有药物的支撑他害怕自己还会做出什么违背本心的事情，可怕的是，他还不记得。

　　季洵一顿，继续动作轻柔的给周景西掖好被角，“药我收好了，医生说你的情况能不吃药就不吃药。”

　　再抬起头，季洵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卑微的祈求，“天色还早，你先睡，我就在旁边守着你，实在睡不着我们再吃药好不好？”

　　周景西看着他，然后什么也没说的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季洵心中苦涩，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恨不得把人用力按住好好地亲个够，可是他不敢，周景西现在这么讨厌他，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只怕周景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再次离开，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周景西的痛苦了。

　　仿佛有一团滚烫的岩浆在浇灼着他的内心，季洵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他治不好周景西怎么办？如果周景西这辈子都只能这样意识混乱的过日子怎么办？

　　季洵弯下腰，眼眶泛红，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不管怎样，只要周景西还是周景西，那就够了！

　　周景西如果疯了，那他就陪他一起疯，他会一直陪着他，这个人，已经在他心上扎了根，如果硬要去除，只会连着心脏血肉一块拔出来。

　　季洵不敢上床，他轻轻地走到一边的沙发上，一米八六的大个子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蜷缩在上面，如果真的有神明，那请让周景西恢复健康吧，他愿意付出一切换回周景西的喜乐安康。

　　周景西以为季洵在他身边守着他会睡不着，事实是他很快就睡着了，几乎是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好，无梦无感，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这一觉足足睡到下午才醒。

　　雨已经停了，被雨水洗涤过的窗户变得更加透亮纯净，一碧如洗的天空一览无遗。

　　醒来时看见季洵就坐在床边看着他，目光痴缠痛苦，却一眨不眨，见他醒来，季洵慌忙的甩下一句去做吃的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周景西心内无感，他就这么躺着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沉默着下床朝飘窗走去。

　　坐在飘窗上，周景西突然就想，如果过去的不堪和狼狈也能像这窗户一样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多好，可惜啊，只是如果。

　　季洵说他拗，这点周景西并不否认，说他是执拗，不如说他是不甘心，不甘心过去的自己活的那么失败，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被毁掉，更不甘心自己的一腔真心被人肆意玩弄，尤其这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这份不甘心深深地困住了周景西，让他有了心结，生了病，病的神志不清郁郁寡欢，可是他能怎么办？

　　没有能救他的药啊！

　　周景西目光轻垂，眼神空洞，眸子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色，也许，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