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词（每日更新）》寒月笳

4、第三章

　　第三章
　　剑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嘶啦——”一声，锦缎被裁成两部分，轰天的掌声随即响起，掌声中司仪放大嗓门高喊“礼成——”
　　在这样喧闹的场景中，有几个人却注意到了一些细微异样的声音。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龙椅左首边的珠帘，珠帘像被一阵大风吹过一样，摇晃得很厉害，珍珠相撞发出非常细碎而清脆的声音，间或有几声珍珠落在大理石上发出的稍显沉闷的声音，沉闷声越来越多，很快像流水一般流畅。整个珠帘断了，成为一颗颗的珍珠洒了一地，坐在珠帘之后的清河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珠帘没有晃动之前，清河用眼角撇了一个方向，然后将双手在膝上放好，稍微低垂下头，调整好表情。在珠帘如流水般坠落的时候，清河慢慢地抬头，眼睛先是睁大一些，里面有一些惊讶，然后恢复原状，稍微眯起来一点，带着笑意和了然，嘴角上挑。在完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之时，清河是非常完美的微笑表情。
　　这时候大殿里却乱成了一团，四周的侍卫迅速地将在座的大臣和舞池中的舞者团团围住，隐在暗处的侍卫飞快地在皇上和清河前面形成几层护卫，皇上身边地老太监向皇上移了半步，清河身边的白罗和绿纨悄然摸向各自的腰间。
　　大厅中瞬间静止下来，有人的筷子举在半空中，有人正在倒酒，酒已经溢出了酒杯，有人张大嘴吃惊地看着一地珍珠，更多的人都盯着清河的容颜发呆。大殿中很安静，安静地能听见珍珠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皇上转过头关切地看着清河，清河微微摇摇头。
　　皇上转过头挥一下手，说到：“一场意外，大家受惊了。”看到皇上的手势，侍卫井然有序地撤回原处。皇上接着说：“让御膳房多上几个好菜，给大家压压惊。今天宫门晚闭一个时辰，一定要让大家尽兴。”
　　众人皆山呼万岁。
　　“朕回宫了，你们继续。”皇上起身欲离去。
　　“摆驾乾清宫。”小太监尽职地喊道。
　　“恭送皇上。”
　　“雾。”皇上回过身，朝清河伸出手。清河站起来，将手搭在皇上的手上，两人亲昵地离去。

　　皇上和公主走后，大殿中被压抑的声音爆炸开来，有人觉得珠帘断的蹊跷，有人仍然无法忘怀清河公主的雍容气度和绝色容颜，有人感慨皇上公主亲密无间，一时间众说纷纭。
　　“老夫，咳咳，老夫，年老……那个……咳咳……体衰，”坐在右首首席的丞相站起来，红鼻头越发的红，他晃晃悠悠地说：“老夫……先行……那个……咳咳……那个……告退，大家……好好……玩。”便说边一步三摇地向外走。
　　“丞相慢走。”靖南王先出了声，下面的官员一个个都抱拳送别丞相。
　　这边何方从听见皇上说“多上几个好菜”开始，就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一手一双筷子，两眼金光闪闪地盯着上菜的通道。王实朴继续无奈地看着他苦笑，不经意间，他往何方身后的席位瞟了一眼，旋即回过头，皱着眉微微摇头。
　　“咳咳。”　他们身后席位上有人干咳了两声，随后有人惊叹道：“好美！好美！”
　　王实朴看着天，默默叹了口气，刚刚不经意间看到有人一脸□□地望着清河公主离开的方向，这和他所受的君子教育不符，可是鉴于身份，他又不能发表抗议，所以只能默默叹气。
　　整个席间都很从容的靖南王，这时候脸色也有了少许的变化。

　　当日亥时三刻，靖南王府书房。
　　靖南王看着下面大儿子的满面喜色，脸色微变，但是还是心平气和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叶宏玥犹豫片刻地说：“儿子来向父王请安。”
　　“有话直说。”
　　叶宏钰本来还有所犹豫，看到父王这么了然，以为会遂了心意，所以大胆地说：“儿子想娶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靖南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宏玥把靖南王的轻哼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忙说：“清河公主知书达理，雍容华贵，温柔体贴，貌美如花，正合儿子的心意。”
　　“合你的心意？”靖南王冷冷地看着他，“有哪个女人不合你的心意？”
　　再蠢笨的人也能听出来靖南王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叶宏钰醒悟过来，萎缩了一下身子，“娶了清河公主之后，儿子会修身养性，报效国家。”
　　“你回女人床上去报效国家吧！”靖南王不耐烦地挥挥手。
　　“那清河公主呢？”叶宏玥仍然不死心。
　　靖南王盯着叶宏玥看，只盯着他缩成一团，“今天你在众人面前失态，我还没有惩罚你，你竟然还敢和我提清河公主？”
　　叶宏玥仗着靖南王对自己的宠爱，仍然不怕死地小声说：“清河公主太漂亮了，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靖南王眼睛稍眯了一下，“想娶清河公主，等下辈子投胎，能辨得清人再说。给我滚！”到最后，靖南王仍然没有压制住怒火。
　　叶宏玥抖嗦一下，慌忙告退。
　　叶宏玥走后，靖南王揉着眉角，低声说：“一母所生，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他背后的书架缓缓移开，走出一个人来，捧着一杯茶放到靖南王面前，笑着说：“父王息怒，品茶。”
　　靖南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夸赞道：“璞儿，你的茶道几近炉火纯青。”
　　“能为父王分忧，是做儿子的福分。”叶宏璞依然温和地说。
　　“一箭三雕，好！”靖南王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叶宏璞，大吼一声。
　　叶宏璞摇着头否认：“儿子只是忽然对清河公主的相貌感兴趣而已。”
　　靖南王只是盯着叶宏璞笑。
　　叶宏璞含着笑，盯着屋中跳动的光影，清河公主微带惊讶的眼睛，微挑的嘴角，完美的笑容在脑海中一幕幕回现，半晌他才说：“也许，不止。”
　　靖南王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肃敏皇后即使归天，也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对手。”
　　“还不止一个。”叶宏璞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抹跳动的光影。
　　“哦？”
　　“比如丞相，比如何方，比如——”
　　“王实朴！”靖南王和叶宏璞异口同声道。
　　叶宏璞温和地笑，“开国元勋之后，怎么会连我那么一点小动作都发现不了？”笑了笑接着说：“几代为官，位高权重，官场早已被他们摸得通通透透，什么时候该看该听，什么时候该说该做，他们都做的很好。”叶宏璞对王氏一族颇为佩服。
　　靖南王点点头，“你大哥在京城只会坏事，明天让他去平洲老家祭祖。”
　　“谢父王。没其它事情儿子先告退了。”
　　“下去吧。”
　　叶宏璞转身离去，一直非常温和的笑容里带着些邪恶。大哥，别人不清楚，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温和大方的人，还没有人可以和我争我看上的人或者东西。
　　看着叶宏璞的背影，靖南王的眼睛里浮现一些不寻常的光芒，璞儿，我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有如此的独占心，若你能把这独占心转化成进取心，那你的成就会比我大。

　　竹海中剑光闪烁。红绡站在竹林边看了一眼，伸手轻轻摇了摇挂在竹子上铃铛。一阵破风之声传来，红衣女子巍然不动，只听见“咚咚”几声，挂铃铛的竹干上多了几片竹叶，微风吹来，竹叶轻轻摆动。这时候剑光消散，露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转过头来轻扬下巴，稍待薄怒地看着红绡。
　　红绡斜着眼睛看了看竹干上插着的竹叶，暗自庆幸自己够镇定，否则即使是竹叶，携着公主的内力和怒气，身上肯定多几个伤疤。她讪讪笑着说：“公主，皇后来了。”
　　“现在才来？”清河颇不以为意地说。
　　红绡扁着嘴，“虽然有人指点，可是让她放下大小姐的架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清河一笑，“让大小姐等着，陪我去沐浴更衣。”
　　“是。”红绡走过去接过清河手中的剑，“公主，今天我给你准备的是桃花浴哦。”
　　“桃花不是早已经谢了吗？”
　　“公主，不一定只有鲜花才可以沐浴哦，我的干花浴功效更好。”红绡说着，言语间颇有些得意：“人面桃花……”
　　清河弹了一下红绡的额头，挑着眉笑截断红绡的话，“人面桃花相映红。”
　　红绡揉揉额头，红着脸小声嘟囔：“行云，都是你，害我被公主取笑……”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离开了竹林。

　　凤栖宫的大厅里，衣着华贵的皇后安静地喝着茶，不时抬起头望一望外面。
　　“皇后稍等，公主马上就到。”白罗说着，走上前去拿起茶壶想给皇后倒茶。
　　皇后的侍女扬手把白罗挡在外面，眼睛里全是防备，白罗一愣，旋即笑着将茶壶递给皇后的侍女。
　　皇后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清河才慢悠悠地从外面走进来。她走到皇后身边，行了个礼说：“清河最近身体微恙，没有去拜见皇后，还请皇后海涵。”
　　皇后慢悠悠抬起头来，微扬着下巴，眼睛稍微眯起来一点，说：“长公主染病多时，我不曾来探望，还望长公主海涵。”
　　看到皇后微扬的下巴，清河微微一笑，“彼此海涵。”说完话，清河坐下一心一意地喝茶，再不言语。
　　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皇后，整个庆国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此时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搭理谁。过了半盏茶的时候，清河依然悠闲地喝着茶，而皇后开始不住地抬眼看清河，她把手上的茶杯时而捏紧，时而放松，似乎心理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后只见她咬了咬牙，说：“风荷园的荷花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