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四时歌》月山澈

3、不期而遇的转校生

　　古人说得好，兵贵神速，下课铃一响，老高犹自沉浸在智取威虎山的巨大胜利喜悦中，教室中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学习要是有吃饭一半的积极性，咱们学校的升学率就能上去一倍。”

　　年级主任老曹如是感叹。

　　我有些不舍的合上书，也不知道男主到底有没有追到女主，这么墨迹！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追个女生如此婆婆妈妈，换做是我，估计……要拖到大结局……才会表白。

　　“你奶奶的发什么楞呢！吃饭了！”

　　老季已经没影了，老庄到底还算是有点良心，还知道过来叫我一声。

　　我胡乱把书塞到桌子里，抬头一看老高还没走呢，也顾不得上为他叫好喝彩，起身就往外冲，撒开腿就往食堂跑。

　　我好歹是体委，老庄那傻大个哪里跟得上我，大屁股一甩一甩，气喘吁吁的在后边干嚎，

　　“张稼轩！你这个孬种！老子好心叫你！你这样对老子！”

　　我假装没听到，一头挤进针都扎不进去的滚滚洪流，使出浑身解数往前冲去。

　　“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去啊！”

　　这是男中音，颇有些磁性。

　　“哎呦！我的脚！哪个不长眼的！”

　　这是男高音，highC不够精彩。

　　“哪个臭流氓摸老娘！”

　　这是女高音，可惜破音了。

　　“别挤了！饭盒都被你们挤扁了！第七个了！”

　　这是男低音，根本没人理。

　　“啊！！！我忘记带饭卡了！！！”

　　这是女高音，花腔炫技的那种。

　　“快快！那谁！帮我抢一份炒土豆丝！”

　　这是女中音，大草原上有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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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鞋后跟已经不知道被谁踩掉了，我只能拼命用脚指头抓着前半边，防止鞋子彻底离我而去。

　　我忍着被男男女女有意无意的花式吃着“豆腐”，控制自己不要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避免成为这场歌剧大合唱中的一份子。

　　挤到一半我放弃了，不是因为人太多，也不是因为豆腐都被吃完了，也不是因为大合唱太过“精彩”，而是因为我看到老季开始往食堂外边走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歪风邪气”，我们班突然就开始比拼谁吃饭快，参与人员仅限于成绩上游的同学。

　　其基本逻辑是这样的，吃饭快，意味着有更多的中午时间去学习，更多的学习时间意味着成绩会有更大概率提升，更好的成绩意味着老师更多的夸奖，更多的夸奖意味着脸上有更多的光彩……

　　刚开始还不算离谱，不过是少吃一点，后来发现吃的太少容易饿，便生出一些越发光怪陆离的行为来。

　　馒头撕碎，泡在水里，一股脑喝下去，既效率又管饱。

　　馒头不停往嘴里塞，既不嚼也不咽，也不喝水也不吃菜，最后实在塞不下的时候，仰头捣进去几勺老干妈，去往教室的路上，一个个腮帮子跟松鼠一样，又跟老牛反刍一样，十几二十分钟方才嚼烂咽下去。

　　更有甚者，玩起了田忌赛马的把戏，中午死了命的吃，晚饭直接就不吃了，把中午的时间给补回来。

　　“你们呀，就是假正经，伪君子，一个个装的人模狗样，搞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选择躺平的真性情学渣如是评价。

　　平心而论，我觉得十分有道理。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明明很讨厌，可不得不去做，再者我们这个年纪，都是争强好胜的心理，更别说我们这些一本正经的所谓“学霸”了，巴不得别人下次考砸，自己拿第一。

　　越慌越乱，我塞进嘴里大半个馒头的时候才想起来老干妈昨天就已经吃完了。

　　捂着嘴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发现还有未开封的一瓶辣椒酱，都有薄薄的一层灰了，我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买这玩意以及这玩意在这里到底放了多久了。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丢开馒头，拧开瓶盖，一股辛辣扑面而来，我的眼睛首当其冲，眼泪当时就下来了。

　　时间不等人！十万火急！老季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教室内，说不定还在取笑我，编排我吃饭这么慢。

　　我脚一跺，心一横，闭上眼睛，捏住鼻子，摸了勺子过来，不要命的挖了两大勺填进嘴里，锁上柜子就往食堂外边冲。

　　刚开始还没有多大感觉，顶多是气味太冲，可当我鼓动腮帮子准备嚼的时候，才明白我过高的估计自己了。
　　就仿佛有人拿刀在你舌头上刺字一样，刺的还是千字文，刀尖还是用芥末淬过的，这刺字的人手还敬业的很，生怕字迹不清晰，一笔一划都那么用力。

　　我当机立断，瞅准最近的垃圾桶，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样，眼睛里盈满了半真半假的泪水，一股脑的把嘴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我不停干呕着，舌头吐的跟三伏天的老狗一样夸张，两只手摇的电风扇一样，不住往嘴里送风，大脑以我这人生十几年来最为高效的效率运转开来，思索着离我最近的水龙头在哪里。

　　身旁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我想都没想，一把夺过来，仰头就往嘴里倒。

　　“咕噜咕噜……多谢了……咕噜咕噜……”

　　我含混的的向着这位“纤纤玉手”的主人道着谢意，反复漱了几次口，直到一瓶矿泉水见底，嘴里的那种烧灼热辣的感觉方才减轻了一些。

　　我抹了抹嘴唇，大口吸着凉气，直起腰来，转过身准备对这位好心人正式道谢。

　　“谢……谢”

　　我有那么一瞬间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我的视力还算不错。

　　这个女孩子……不是，应该是男孩子？应该是男孩子吧。

　　白色的鞋子，白色的裤子，略有些紧身，粉红色长袖T恤，身上披着超长款白色羽绒服，颇有些我们村蹲墙角的小老头风范。

　　风格老成，与他精致异常的脸非常不相称。

　　有些肉嘟嘟的小圆脸，大大的眼睛，齐齐的锅盖刘海，活像个洋娃娃。

　　我们这学校的学生都是以七里八乡的农村孩子为主，虽也不乏长得好看的，可农村人到底是在穿着上没有那么讲究，长得好看且穿着又这么好看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不用谢。”

　　洋娃娃……不是，这位不知姓名的同学老气横秋的说完这三个字之后，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揣，宛如机关老干部下乡视察一般扬长而去。

　　“我叫张稼轩，你……”

　　我把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了下去，看了看手里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下最后几滴水，拧上瓶盖，往兜里一揣，转身往教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