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寝室四人（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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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弥漫的走廊里，周安的速度越来越慢，挥动的铁锤力量也在减弱，沈湫已是强弩之末，他绕了一圈，从另一侧的楼梯往楼下去，他问016：“我出寝室多久了？”
“二十八分钟。”016回答。
烧得头晕眼花了，沈湫还有余力思考：“周安和董佳佳突然对我暴起攻击，都是在我打开那扇门后。”
“所以那扇门会是陷阱吗？”016问。门后白光一片，连系统都看不出白光里有什么。
“不像。”沈湫放轻脚步，和周安在雾里玩躲猫猫。
他回忆那一刻的直觉：“那就是出口，周安和董佳佳更像是在赶我进去。”
016对沈湫直觉的准确度持保留态度，考虑到宿主身上有很多让他摸不透的小秘密，016姑且当沈湫的直觉是对的：“那岂不是说他们在催你离开？”
“所以我这不就跑出来了。”沈湫脚下一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好在只剩最后两节台阶，没摔太惨，他实在爬不起来，只好拖着身体挪去墙角，“他们催我进门，我反倒要看看校门口的大巴会开去哪里。”
016：“……”
从沈湫神智不清的发言里，016隐约嗅到一丝天生反骨的味道。
沈湫摔倒的动静被周安捕捉到，空寂走廊里回荡着沉重的脚步声，向楼梯的方向而来。
沈湫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给自己降温，他的视线模糊：“被偷外卖的人再不来，我就要成周安的加餐了。”
016想起王利支离破碎的模样，抖了抖，只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沈湫忽然问：“我死了你会去哪儿？”
“一般宿主死亡，系统会回总部……”016一顿，想起自己正和总部断连中。
016沉默了。
他和总部断连，大部分功能停转。沈湫死了，他也出不去副本，搞不好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他会和满校的鬼一起被困在这里。
016泪崩：“……宿主！坚强！你不能死！！！”
凄婉的哭声逗得沈湫很轻的笑了下，到这个份上了，小哭包还是只会哭，应该是真的没别的手段可以帮他。
沈湫呼出一口气，哄他的小系统：“你给我唱首歌吧，提神。”
“呜呜呜……”016代码混乱，一时想不到什么高深的音乐，只能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沈湫：“……”
016声音清澈，唱儿歌不难听，甚至算得上可爱。沈湫抬头望着站在楼梯上的周安，一直捏在手心的黄纸微潮。
沈湫推测他在寝室开的那扇门和npc的状态挂钩，开门，npc怨气值爆增，攻击玩家。当时沈湫试着关门，没关上。但显然门不可能一直开着，半个小时过去，看周安的状态，那扇门应当是消失了。
周安举着榔头，慢步走到沈湫面前，这次他看沈湫爬都爬不起来却没有觉得开心。走廊的灯没坏，只是雾太大，灯光都被遮掩。隔着重重雾气，沈湫在周安的脸上看到了纵横的泪水。
高举起的榔头对向的是沈湫，周安脸上的表情，却仿佛他才是那个快要被砸死的人。
“去死吧，大家都死了，就好了……”周安喃喃道。
沈湫咬破指腹在黄纸上画下一笔，鬓边霎时沁出冷汗。
016唱歌的声音渐弱，他看到不远处雾气里一闪而过的黑影，叫道：“宿主！有人来了！”
沈湫贴在黄纸上的手指头及时收走，果然，周安的榔头未能落下，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嘿！就是你小子偷爷爷的饭吧！还是个惯偷！”
“4848748”举报热线没骗人，它通知了被周安偷过外卖的人，不止一位。
四五个男生围住周安，卷起袖子，一副要和周安大干一架的模样。
周安明明举着榔头，在被人围住时，却突然脸色苍白，浑身卸了力气。榔头落在地上，他被第一位喊话的男生一拳揍到在地。
周安熟练地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单薄的背脊绷出一道清晰的脊线，又像一道坚硬又脆弱的壳。
漆黑的鞋印踩脏了周安洗旧的短袖，也踹碎了周安的话，他说：“不怪我，都怪王利，都怪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我好饿……我没有钱……我也想吃好吃的……”
“不是，大哥，你饿关我屁事啊？我就不饿吗？我饿死了你负责吗？”
“靠，气死我啦，一顿饭花了两份的钱，前前后后等了三小时才吃上，偷狗都去死！”
周安被拽着衣领砸在了墙上，他贴着墙滑落，目光透过围着他的人，落在很远的地方。
远去一座黄沙漫天的山，他好不容易走出了那里，走到和所有人一样的起点上，他以为自己会一路向前，越来越好。
然而真正站在了这条起跑线上，他才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他穷极一生追求的终点，不过是更多的人的起点。
他站在人群里，身上有挥之不去的土味，张口说话也惹人暗笑。他学不来王利的势利，刘毅宏更是视他为无物。
他被孤立了，可他想没关系，他还可以学习。这些年，他不就是这么学出来的吗。
于是现实向他露出了残忍的一角，不一样，终究还是不一样。
他问都不好意思问的贫困生补助，在他终于从卡顿的班级消息里翻出那页早已过期的通知时，王利已经提交了所有的材料，班委都上报了。
他暑假不舍得花那点回家的钱，计划留校找个地方打工，而刘毅宏的父母已经在公司安排好职位，就等他回家实习。
周安恨所有人。
恨明知他很穷却不告诉他有贫困生补助的班委，恨把他当笑话时刻对他冷嘲热讽的王利，恨眼睛里根本装不下他的刘毅宏……他恨所有人，恨得想让他们全都去死。
所有人都死了，他们就能一样了。
沈湫的黄纸没有用上，也还好没用上。他坐在角落里缓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向楼下走去。
余光里神情麻木的周安看着他，那双黝黑的眼睛像是也在嘲讽着他的冷漠。
周安的嘴角青紫，他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凶手……”
……
沈湫被困意席卷，016的两只老虎也没能催他跑快一点。
他艰辛地拖着病躯一副，挪到了一楼。宿管阿姨正拿着拖布拖地，大厅角落里放着那只巨大的垃圾箱，盖子盖着，时不时动弹两下，不知关着何方妖孽。
格子衫男生坐在值班室昏昏欲睡，看到沈湫回来他的眼睛亮了亮，亮完又局促地缩回去。
他乡遇故知是好事，就是这“故知”会不会背后捅刀还有待商榷。
好歹方才合作过一回，格子衫男生警惕归警惕，还是推了推架在秀气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友好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王茂。”
哪怕一身脏污且高烧到即将晕倒，沈湫仍身残志坚地找了个小板凳，这才安心坐下。
他简单回复王茂：“易柳。”
016：“……”
016：“你怎么不叫林易柳呢。”
沈湫晕乎乎道：“说得有道理，那下次叫这个。”
016：“……”
王茂并未对沈湫的化名表示怀疑，他显然不擅言辞，互通过姓名后便无话可说了。
见沈湫神情冷淡，想要问些什么的嘴，更加张不开。
沈湫不是真冷淡，只是实在维持不住表情。他敛目对脑海里的016发誓：“下次我一定不这么折腾了。”
016觉得这话很不吉利：“……没下次了！！”
“要喝……水吗？”王茂起身给沈湫递了杯黑褐色的水，氤氲出纸杯杯口的热气飘着甜滋滋的气味，“阿姨说牛奶没有了，只剩红糖水。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多少喝一点吧。”
沈湫：“……”
周安给水下毒的操作让沈湫对别人递来的食物很有警惕性，但王茂转身后又给自己的纸杯里添了水，而后捧着纸杯子缩在角落里啜饮。
微烫的温度暖进沈湫冰凉的手心，他思考了一番王茂似乎没有害他的理由，终于抵不住糖分的诱惑，捧着红糖水喝了。
嗯，里面还放了姜丝。
“那个……一会儿天亮了，你也去北门吗？”王茂见沈湫脸色红润了些许，谨慎问道。
沈湫点头：“是，八点的大巴。”
王茂轻轻松了口气，笑了下：“那看来应该没错了，坐大巴就能离开。”
值班室里又恢复安静。
无尽的沉默里，沈湫和王茂迎来一线曙光。
大雾将散未散，宿管阿姨出门倒了次垃圾，现下又提着垃圾桶回来。
距离规定的宿舍开门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王茂站起身：“你之前看时间了吗？”
一直皱眉缩在角落里的沈湫声音低到几乎快听不清：“看了。”
“我算错时间，出寝室早了。马上到三个小时，我得躲一阵宿管。”王茂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沈湫很是担心，“你一个人能走去校门口吗？”
沈湫勉强直起身：“没事。”
王茂抿了抿唇，不再多问：“那我先走了……北门见。”
沈湫点头，找回点说话的力气：“今晚谢谢你了。”
……
王茂走了没一会儿，宿管阿姨也消失不见，估计是去追王茂了。
宿舍的大门开着，沈湫可以直接离开。以防万一，他还是等016说到了六点半，才慢吞吞走出宿舍楼。
宿舍楼里浓郁的血腥味到后期沈湫都闻不出来了，这会儿重新站在楼外，才觉得头脑一清。
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他不愿多看一眼。
盛夏的早晨却格外阴冷，沈湫慢慢向北门走去，石子路草丛间偶尔能看到一两滩血迹。也有满身是血的人和沈湫一样往北门走，大家都是相同的狼狈，互相对视一眼，没有靠近，只沉默地赶路。
七点，沈湫站在了零一大学北门，保安室里空无一人。
校门口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大家用防备的目光看着彼此。
沈湫在隐蔽的角落里看到了第一天在食堂见过的那位小姑娘，她换下了华丽的小裙子，穿了身更简便的卫衣长裤。
王茂还没来。
学校的大门关着，校外依旧什么也看不清。刚经历过漫长的一夜，未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确定会发生什么，没人在这种时候出头。
于是众人各自站在一处，神色不一。
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人，七点半的时候，灰蒙蒙的雾气里，出现一道轮廓。
前往酆都的大巴车缓缓靠近，停在学校门口。
学校电子门闪了闪光，闸口自动打开。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人上前。
哧啦——
大巴车的车门开了。
沈湫取出那张绿色的车票，抬步，第一个向大巴车走去。
身后的人都在看他，沈湫知道，可他实在站不住了。迟早要上去，他打头就他打头吧。
大巴车内空无一人，没有驾驶员，也没有检票员。
沈湫握住门边的扶手，踏入车中。
手心的车票自动消失。
这是一辆五十人座的客车，车内收拾得很干净，沈湫就近坐在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
其余人见无视发生，陆续有人走过来。
第二个上车的就是那位食堂小姑娘，她上车后似乎还看了沈湫一眼。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性，再之后是一个女人……
事情发生在第五个人上车时，食堂小姑娘坐在了离沈湫不远的位置，三十岁男性也坐在前排，女人独自往后排去，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吓得第五个上车的人手一抖，车票落在了地上。
可他人已经半只脚踏上了车，下一秒，血雾朦胧，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蒸发，只留下一地血水。
坐在第一排的沈湫目睹了全程，而他脑内的小系统，彻底被吓得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寝室四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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