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if线废稿）》若长生

9、第九章

　　蒋立舟这次回来，最主要的事是让他爸去检查身体。
　　老爷子早年在部队扎扎实实待了十多年，退伍后直接转去市艺高当体育老师，哪怕退休了，也一直坚持锻炼，谁能想到他会因为脑溢血猝死。

　　老蒋是在和蒋立舟打电话时情绪过激犯的病，人没来得及转院，就过去了。
　　那通电话，是谈安然流产的事。
　　他们都说，蒋立舟在安然怀孕时出轨提离婚，逼得安然流了产。

　　后来宋老师告诉蒋立舟，他爸不是因为他那一通电话被气死的，之前就有事儿压着，他感觉到自己不舒服了，但因为不服老，一直没去医院。
　　蒋立舟知道宋老师是在宽慰他，怕他太自责，但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就算他爸真的早就病了，他也是那个最致命的导火索。

　　今晚桌上菜摆了不少，老蒋还亲自下厨炒了两盘，他年轻时一个人生活久了，手艺比宋老师还好，不过宋老师不喜欢洗碗，所以家里一般宋老师做饭，老蒋洗碗。
　　今天是高兴，再说了，洗碗不是有儿子吗？

　　趁着吃饭，蒋立舟说了他给老蒋预约体检的事。
　　老蒋听完果然没好气道：“不去，你爹身体健康得很。”
　　蒋立舟淡定地把话推回去：“体检又不是看病，而且已经付款了，不能退。”

　　“你小子憋了一晚上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蒋老头横眉怒视，“医院去了没病都能给人看出点儿病来，费那个钱，你钱多还是怎么着？”
　　“我妈去年体检就查出病来提前治了，您多大岁数了，还怕去医院。”
　　“你妈那是生你落下的产科病！”

　　本来因为安然怀孕的消息，饭桌上的气氛还挺好，这会儿父子俩又呛起来，宋老师和安然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你不是还要抱孙子吗？”蒋立舟说。
　　老蒋犯倔劲儿：“怎么，不给健康证明不让抱啊？”
　　宋老师听他俩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行了，干嘛非要和儿子对着干，你都多少年没检查过身体了，难得孩子有这份心，定都定好了，就去呗。”
　　老蒋不高兴：“你怎么也向着他说话。”
　　宋老师哭笑不得。
　　要么说人越活越回去呢，小孩儿似的。

　　蒋立舟最后还是得把“杀手锏”搬出来。
　　他看他爸，依稀还能看出老蒋四十一枝花那会儿的风采，再早点儿的样子，就只有宋老师珍藏在记忆里了。
　　“爸，我记得小时候，你跟我说过，你想多陪我妈几年，说我妈还是个小姑娘，你得照顾她。”
　　“怎么现在做个体检都嫌麻烦……是以前的话不算数了吗。”
　　老蒋瞪他一眼。

　　“哎。”老蒋说不出话了，宋老师倒是不好意思道，“太肉麻了。”
　　“肉麻也是他自己说的。”蒋立舟继续吃饭，大家都静下来，只有客厅的电视还在响。
　　又过了会儿，老蒋嘟嘟囔囔妥协了：“……我去还不成。”
　　宋老师眉毛一扬，笑起来：“那到时候我陪你去，蒋老师。”
　　看得出宋老师听完儿子刚说的那番话，心底还是高兴的，她抿唇笑着，眼睛里藏着小姑娘的喜悦。

　　安然坐在一边看完了他们一家三口拌嘴又和好的全过程，心中有种微妙的抽离感。
　　明明都在一张桌子上，可他好像是多余的那个。
　　他本来就是多余的那个。

　　安然被老蒋领回家时才15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年纪。
　　那会儿安父刚病逝不久，安母就跳楼自杀了。安家为了给安父看病，家里的钱花到分文不剩，最后连安母的葬礼，都是仰仗安父的几个老战友，大家一起凑钱给操办的。
　　安家没什么近亲，有也不待见安然，不说他家欠的那些人情债，就这15岁的孩子，已经有自己的心思了，养也是养不熟的。

　　细雨斜飘，瘦弱的少年披麻戴孝伶仃一人跪在乡下的土墓前，像是断了根的浮萍，也像是离了世的游魂，在一场朦胧春雨里，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老蒋看在眼里，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他怕没人拉一把，这孩子会像他的母亲一样，走了极端。
　　那年春天，安然跟在老蒋身后，离开了江南水乡，自此再也没回去过。

　　垂眸敛去眼中神色，安然把左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摸了摸。
　　蒋叔和宋姨一直对他很好，可他那会儿说多点也快成年了，性格又内敛，总是和人隔着一层。一直到和蒋立舟结婚，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蒋叔和宋姨也没让他改口叫爸妈。
　　老两口的好他当然会记一辈子，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好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这儿还有个小家伙在呢。
　　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安然空了这么多年的心，又丝丝落落的，和这个世界有了份联系。

　　一只手忽然揽住安然的肩膀，他抬头，望进蒋立舟黑沉的双眸。

　　最近他们似乎总是这样，会贴的很近，这让他得以看清蒋立舟眼里的情绪。
　　那双结合了老蒋和宋老师优点的眼睛里还含着脉脉温情，倒映着他的轮廓，仿佛也将他圈进了那抹温情里。

　　蒋立舟侧了侧头，嗓音很低，也很温柔，问他：“不舒服？”
　　安然摇头说没有。
　　蒋立舟没再多问，“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听宋老师和老蒋讲话。
　　可他搭在安然肩上的手臂没放下。Alpha宽大的手掌在安然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又捏了捏，一下一下的，带着点沉稳的力量，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安然静静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顺势贴近了一些。

　　吃完饭安然要去洗碗，被宋老师赶出厨房。
　　“你快去休息，让立舟洗。”
　　正好蒋立舟端着摞成一叠的碗进来，也说：“去吧。”
　　安然没再推辞：“那我去把屋里的床单换了。”
　　宋老师说：“上次洗完的就放你们柜子里，一打开就是。”
　　安然点头：“嗯。”

　　在父母这边，蒋立舟和安然是睡一起的。小别墅有三层，房间不多，有两间被宋老师打通做成花房兼画室了，其余的堆了各种杂物。
　　安然刚来那会儿，家里还没收拾出来，他“鸠占鹊巢”，睡在蒋立舟屋里。后来老蒋想，反正儿子一年回不来几趟，尽在外面跑，干脆就把那间房归了安然。

　　那两年，蒋立舟回家都是睡宋老师画室的沙发床。再等到两个人结婚，蒋立舟自然要睡回自己的屋。
　　最开始买床想着大床宽敞，就买了双人床，睡两个人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打那以后，蒋立舟更不愿意回家了。

　　“妈，你也去休息吧。”蒋立舟把碗放水池里，和他妈说。
　　宋老师没走，她关了厨房门，走到灶台边靠站，笑着和蒋立舟说：“你洗你的，妈和你聊聊。”

　　今晚到挺有意思，蒋立舟刚和老蒋聊完，原本还想等会儿睡前去和安然聊聊，结果现在宋老师也要和他聊。
　　蒋立舟嘴角带了点笑，低头开了水洗碗，说：“聊吧。”

　　宋老师先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还问了问蒋立舟市里那个小舅舅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前两天打了电话，他最近公司忙，说过段时间来看你。”
　　“他忙他的。就是怕他往镇里跑，我才没敢给他打电话。”

　　宋老师本家很有实力，蒋立舟当初开事务所，除了有曹俊这个富二代合伙，也是靠了宋家的关照，才能在行业整体走下坡路的时刻，顺顺利利把远川给带起来。
　　不过也就是那会儿蒋立舟的姥姥还在，能管事，等姥姥也走了，家大业大的宋家就只剩个小舅舅能记起来蒋立舟母子俩了。

　　话绕了几圈，终于聊到重点上，宋老师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影，一不留神，当年还抱在怀里的小男孩现在自己都要做爸爸了，她问道：“我看你和安然今天还挺好的。”
　　“嗯。”蒋立舟除了和他爸互怼积极，其余时间话都不多，但他知道宋老师想听什么，还是加了句，“以后也能好。”

　　宋老师能听见儿子说这么一句，心里就踏实多了，她说：“安然讲话总是向着你，妈有时候也没多想，他说什么就当是什么。”
　　“以前还没看那么细，今天你俩一进来我就觉出不一样了。”
　　“之前在我们这儿，看你俩总觉得隔着点儿。行为上好像是挺亲密的，现在想想，你们的心根本就不在一块儿。”

　　毕竟三十多的人了，蒋立舟再不喜欢安然，也不至于把人当空气。他们平时就是很普通的相处，真要说的话，和结婚多年已经把感情消磨没了的夫妻没什么两样。
　　在父母这边也是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顶多是晚上睡一张床，其余也没有刻意去装感情好或不好之类的。

　　“你爸那会儿，别看都快四十了，还和个大男孩似的，跟妈妈那群朋友一起玩，也看不出他大着我们一轮都多。”宋老师忽然说起老蒋，“但从我怀了你以后，他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那些不着调和小脾气都收了起来，是个沉稳的父亲了。”
　　蒋立舟笑了下：“我看他小脾气挺丰富的。”
　　宋老师也笑：“谁让你青春期非要跟他杠呢，杠着杠着把他那臭毛病又给勾回来了。”

　　宋老师继续讲：“妈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要当父亲了，所以心态变了，不过立舟，孩子是孩子，安然是安然。”
　　蒋立舟听出来宋老师今天的授课重点了，他把最后一个锅洗完放好，擦干手，也靠站在了水池边。

　　“妈怀孕那会儿，有你爸宠着，你看他现在脾气倔的跟什么似的，那会儿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次我想吃你姥姥做的油茶面，油茶面那东西，哪儿买不着，你爸自己也会做，可不行，我当时就是要吃你姥姥亲手做的，你爸没办法，来回五小时，回市里找你姥姥现炒。”说着宋老师自己都摇头，“太能作了。”
　　她笑了笑，又说：“可就是这样，妈那段日子还是过的很难。可能是有点孕期抑郁吧，总是会想很多，害怕分娩，焦虑以后照顾不好你，甚至还怀疑你爸这么任劳任怨照顾的人不是我，全都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蒋立舟静静地听他妈讲着他以前从没听到过的事，眼里的光很沉静。

　　“妈之前催你们要小孩，是看安然也25了，年龄越大产后越不好恢复。你不乐意哄小孩，但安然是喜欢的。他以前就喜欢哄附近的小孩玩，再加上他那身世，肯定想要个自己的血亲。”
　　“无论是Omega还是Beta，生孩子都不容易。怀着孕的人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变得脆弱。你和安然是AO关系，有信息素的安抚，相对会好一些，但安然的性格很内敛，有什么难受的，不舒服的，他都不会说。你作为他的Alpha，得多花些心思去注意他的情绪状态。”
　　“更重要的是，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也别光顾着孩子，要照顾好自己的Omega。”

　　宋老师看蒋立舟，她的孩子，她当然了解，蒋立舟死倔的脾气和他爸一脉相承，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改变想法的人。
　　当初就为了和他爸赌那口气，他能两年多不回家，也不搭理安然，哪怕后来带安然去市里了，两个人的关系也一直不温不火。
　　今天看他的态度忽然变了，宋老师心里很担心，怕蒋立舟是因为孩子，才哄着安然。
　　那样对安然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蒋立舟走到宋老师跟前，先抱了一下自己的妈妈，两个人都明白这个拥抱的含义，是儿子心疼妈了，宋老师靠在儿子肩头笑了笑。
　　蒋立舟松开后才说道：“妈，不是因为孩子，就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宋老师盯着蒋立舟的眼睛，看了半晌，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明白蒋立舟还没有彻底放下当年的事。
　　不过既然他说了要好好过日子，那也会说到做到。

　　宋老师又抱抱蒋立舟，是体谅也是宽容，她温声道：“那就好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