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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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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老蒋还没退休,在镇里的小学当体育老师,宋老师在中学教美术。
第二天两个人去各自的学校上班,就剩蒋立舟和安然在家。蒋立舟下楼安然正好也出来,他看到蒋立舟,站在原地低声打招呼:“哥。”
蒋立舟冲他点点头,路过时顺手撩了把安然的头发。
昨晚蒋立舟提着行李箱,把自己的卧室门敲开,安然站在屋里,还以为这是要房归原主了,小声说:“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蒋立舟哭笑不得,他把箱子放一边,叫住往屋里去的安然:“回来。”
安然乖乖走回来,他仰头看蒋立舟,才到蒋立舟前胸的高度,十五岁的小孩儿,还没发育完,以后估计还能长点儿。
蒋立舟也低头看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还是在门外瞧见安然时那副酷酷的冷淡样,他说道:“我大你七岁,以后管我叫哥吧。”
安然抿唇,又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叫出一声:“……哥。”
“不乐意?”蒋立舟靠着门框,双臂环胸。
安然立即摇头,小声解释:“……不太习惯。”
说完又试着叫了声:“哥。”
“嗯。”蒋立舟站直,抬手揉了揉安然的头,“这屋你住,我平常不回来,放着也是浪费。”
“老蒋急脾气,以后有事和哥说,哥替你做主。”
安然没什么需要蒋立舟做主的,老蒋对他可比对蒋立舟温和多了,从来不拿话呛安然,不过也是,安然这样的,估计老蒋一句话就能把人说哭了。
孩子是真的乖,家里的活都主动帮着做,平常蒋立舟在楼上画图,他会上去给宋老师的花浇水。
三楼的花房兼画室,是全家采光最好的地方,其次就是蒋立舟的卧室。
花房里各式各样的鲜花盆栽摆了一地,还有两个白漆木花架,也都摆满了。宋老师平时主要画油画,她的画架颜料立在角落里,用的话搬到窗边,那儿还放着两个高脚圆木凳。画累了旁边就是沙发床,坐下看会儿书,喝杯茶,想睡就把靠背放下去,当床用。
那个沙发床有点儿年头了,加上坐垫的重量,收放一次挺费力。宋老师平时不会拆成床,就当沙发用。现在蒋立舟把它放平当床,白天也不会再收回去,太麻烦。
床摆开放着多少显得碍手碍脚,尤其是在安然要浇花的时候。宋老师没那个顾虑,鞋一脱,踩着床就过去了,安然没那么放得开,只能拿着喷壶沿边儿挪进去。
蒋立舟前晚又通宵肝图,天快亮才睡,窗帘都没拉。花房窗帘白纱的,拉上也没那么遮光,这几天蒋立舟已经习惯与晨光相伴,太阳痛痛快快照耀着花房的花骨朵们,蒋立舟还在梦里3D建模。
安然小心翼翼提着喷壶挪动,光注意脚下的动作,手一晃,几滴水落在蒋立舟脸上。
他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见蒋立舟没有要醒的意思,安然用更谨慎的动作挪进去,他把喷壶轻轻放地上,站起身看床上躺着的人。
水珠散在各处,落在脸颊上的已经滑下去了,轮廓很深的眼窝里还窝着两滴,随着蒋立舟平稳的呼吸微微晃动,随时有可能滑进眼角。
安然摸了摸,自己身上没装纸,他再看眼床头,挪出去很不方便。犹豫半天,安然还是伸手,温凉的指尖轻轻贴上蒋立舟的眼皮,尚未来得及动作,纤细的手腕被Alpha一把攥住。
蒋立舟睁眼,眼底全是血丝,他完全没睡醒,半坐起身,先被阳光洒了满眼,又觉得眼皮上有点痒,用力闭了两下,左眼眼睫被滑落的水渍微微濡湿。
安然的手腕还被捏着,蒋立舟看他,沙哑着嗓子问:“在做坏事?”
安然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水珠,不小心掉在脸上了。”
蒋立舟晃了晃安然的手腕,看到安然中指尖上残留的水痕,他随手抹掉那点儿潮湿,松开安然,又擦了把自己的脸。
安然退后两步,看蒋立舟揉揉腰,躺回床里。沙发床睡着不舒服,睡久了骨头都酸。
“浇完花帮忙把窗帘拉上。”蒋立舟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再睡会儿。”
安然看眼权当心理安慰用的窗帘,咬了咬唇,说:“哥,你去楼下睡吧。”
蒋立舟半梦半醒,过了会儿才答:“不用。”
安然怕吵到蒋立舟,用很小的声音说:“没关系,你去睡吧,这边太亮了。”
蒋立舟没再理他,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睡着了。
安然浇完花,又带着喷壶小心翼翼挪出去,他拉上窗帘回过头,阳光透过白纱,轻柔地落在蒋立舟的耳廓发尾,晕出一圈柔和的光轮。
蒋立舟没有趴着睡的习惯,这会儿已经翻回来了一点,安然蹲坐在地板上,靠着床边,看蒋立舟线条凌厉的下颌骨,微闭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双闭着的眼睛。
蒋立舟眼里的情绪总是很淡,和他英俊的容貌一样,透着点冷漠。可安然觉得,蒋立舟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他的爸爸妈妈一样,都很好。
光线悄悄爬上垂闭的眼睫,蒋立舟微微皱起眉头,安然见状用手遮住照向蒋立舟眼睛的光,撑起一小片阴影。
花房的清晨静谧又安宁。
蒋立舟没有在家住太久。去年秋招有不少设计院事务所的人到院里招人,蒋立舟犹豫很久还是放弃考研,选择直接工作,他想去真正的职场环境历练两年。
正巧导师向他引荐了一位行业顶尖事务所的设计师,人是来学校做讲座的,和蒋立舟的导师认识。蒋立舟也去听了那场讲座,散场后他被导师叫去带人在校园里走走。
两个人一路聊下来,设计师主动提议,又绕路去了宿舍区,拿蒋立舟的作品集。
分别时对方直接给蒋立舟递了名片,说:“毕业来我们这儿,我带你。”
后来蒋立舟和对方一直有联系,实习就去的那边,结束前甚至连合同都谈好了。
最近那边估计是听说学院答辩结束了,打电话过来让蒋立舟没事就去事务所报道,蒋立舟没懒,痛快地应了,第二天收拾行李准备回市里。
蒋立舟熬夜那天睡到快下午才醒来,一睁眼屋里光很暗,他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晚上了,再一看,是安然这小孩拿宋老师的大画架和凳子一块架高,在上面盖了层绸布,遮住了大半的光。
布是以前蒋立舟不在家时铺在他卧室防尘的,被安然从杂物间里翻了出来。
蒋立舟把布卷了卷,放在床边,之后几天,他都是这样挡住的晨光。
临走那晚,蒋立舟又敲了安然的门,这次安然错身让蒋立舟进去,蒋立舟把卧室门推到底,贴在门吸上。
屋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变,床单被套换了,书桌上多了几本书,放着个书包,再的好像也没什么。
“我找本书。”蒋立舟说,“你还不睡?”
“就准备睡了。”安然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有点局促地看着蒋立舟在书柜里翻找。
蒋立舟很快从架子上抽出了本建筑图册,他把书放到一边,刚准备关柜门,又停了下来,重新拉开玻璃门继续拿书。他取了好多书出来,放手里翻了翻,有些放回去,有些扔外面。
安然问:“要帮忙吗?”
蒋立舟说:“不用。”
书柜上层是挡板隔开的书架,下层是两个一体式的柜子,中间还夹着三个抽屉。
理完上层的书,蒋立舟蹲下,打开底下的柜子,他从里面掏出一摞又一摞封面五花八门的书,摆到刚才空出来的一层架子上,然后把理出来的那些书全塞进柜子里。
“过来。”蒋立舟叫安然。
安然走近,蒋立舟指着上面的书架说:“最上面那层是中外简史和一些不同类的百科全书,第二层是国外名著,第三层是国内的近现代文学作品……最底下这层,就是我刚从小柜子里搬上来的,全是小说漫画,还有杂志。”
他又拍拍底下的柜子:“放下去的是我以前用的教辅书,还有我大学的专业书,你要想看就自己拿。这三个抽屉,上两层是文具和画画用的东西。”
蒋立舟拉开看了一下:“差不多都在,你随便用,缺的去找宋老师要,她那也有。”
“底下的抽屉,是我初高中的笔记本,都能看,别乱画就行。”
安然站在原地,被蒋立舟的举动弄傻了。刚到蒋家时,宋阿姨也说过书柜里的书他想看可以自己拿,但安然从来没碰过,柜子抽屉都没打开过,毕竟这些是别人的东西。
他其实一直很担心宋阿姨口中那个“立舟哥哥”回家看到他会生气,因为没人会喜欢自己家里突然多出个外人。可蒋立舟没有,不仅不生气,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现在房间里这些东西,也都准许他随意使用。
“愣着干什么。”蒋立舟靠在桌边,叫了安然一声。
安然回过神,急忙开口:“谢谢!……谢谢哥哥。”
小孩儿声音本来就软,叫“哥”还好,叠声喊“哥哥”,蒋立舟的心立马像是被小猫爪子踩了一下,化作一团。
他偏头咳了咳:“明天我就回市里了,你有手机吗?我给你留个号,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有的!”安然点头,跑去床头柜拿自己的手机,又回来递给蒋立舟。
安然的手机还是翻盖式的,看着是用了很久的机子,四周坑坑洼洼,磨掉了一圈漆。
蒋立舟拿在手里按了两下,存好自己的手机号码,又拨出去响了两声才挂掉。
他把手机还给安然,很顺手地摸了摸安然的头,说:“休息吧。”
蒋立舟起身要走,安然叫住他:“哥!”
“怎么了?”蒋立舟回头。
安然捏着自己的手机,手指蹭着边缘的小凹陷,顿了一下才小声问:“……没事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发短信吗?”
蒋立舟注意到小孩藏在短发里的耳朵尖在发红,他在心里轻笑了声,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