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知许》六月烟火

30、第 30 章

　　林越西下午的时候回了一趟林家，原本她是顾忌着林妙雪，但现在林妙雪已经放下，她也没那么多顾念的，只是她还是避免着在林妙雪面前叫胡蓉华妈妈，母女两人似乎早已心下达成共识，都一致避开。

　　唯一让她纠结的就是林老的态度，走进别墅之前她还很担心林老会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她，但是很明显她的担心是多余，她特地给老人带的茶叶，将林老哄得笑不拢嘴。

　　顾西辰在公寓，所以她并没有留在林家吃晚饭，走出大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下，高远的天空露出些微的太阳光芒，她迎着阳光望向那片浩瀚的远空，心中的石头，像是突然间就落地了一样。

　　林越西打听到Simon过几天会到C市出席画家李青山举办的画展，她安排好自己在学校的事，跟顾西辰说C市之行，顾西辰彼时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只淡淡赏了她两个字：可以。

　　林越西抱着书从他面前经过，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望他，她不知道他决定让她出国学画下了多大的决心，但他必定反复挣扎过，可是，这些，他都不曾对她说一字半句。

　　他是不想和自己分开的，她怎么可能不知。

　　可是，一想到，他明明在她清醒之时，吻了自己，却只字不提，林越西心中就裹了一肚子气。

　　她不说是身为小女儿的矜持，他占了便宜，凭什么闭口不言？

　　林越西小声地哼一声，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所以她没见到，沙发上的顾西辰唇角微扬起的浅笑，隐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深不可测。

　　林越西一个人坐上了飞往了C市的飞机，她觉得顾西辰真是太讨厌了，他明明都没有去上班，却也不来送送她，让她一个人坐计程车。

　　她讨厌一个人坐计程车，他明明可以陪她的，简直可恶。

　　林越西坐在座椅上闷闷不乐，一个身影突然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男子一身白色休闲服，头戴鸭舌帽，侧头看她，浅笑说道：“我竟然不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念念叨叨那么久。”

　　他敲了下她的脑门，“看来怨念挺深。”

　　林越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不是……”她有点语无伦次。

　　“陪你，”他做出一副沉吟的样子，说：“我想了下，还是不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地赶来陪你了。”

　　开勉为其难，她瘪嘴，“是啊，真是勉为其难。”

　　完视频会议，没想到还能赶上。

　　画展在第二天举行。

　　从酒店到画展中心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林越西本来以为顾西辰会陪她一起去画展中心，但是很显然她想多了，她去叫顾西辰起床的时候，那人懒懒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大觉。

　　林越西十分咬牙切齿了，她气冲冲地去酒店大堂三两下解决了早餐，然后自己打车去画展。

　　却遇到堵车。

　　C市人口密度异常大，堵车简直天经地义，林越西坐在暖气十足的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排得冗长的车队，心急如焚。

　　她与Simon约好早上九点在画展中心会面，只剩一个小时了。

　　而且已经堵了快一个小时了。

　　手机屏幕闪烁起来，林越西看见那两个字就来气，她狠狠地按下键，没好气地问：“起床了？”

　　电话里传来对方轻笑的声音，林越西觉得这声音特别刺耳，像是恶作剧的嘲笑，气死人不偿命。

　　顾西辰说：“堵车了？”

　　“是！”她口气不爽地回答。

　　“堵了多久了？”他又问。

　　“一个小时，我没多少时间了。”说着，她的语气又有点可怜兮兮起来。

　　那边静默了下，林越西揣摩着他肯定在想办法帮她解决了，结果却听到他漫不经心地口气：“哦，这样，那先挂了。”

　　然后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林越西，“……”

　　她非常怀疑顾西辰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专门来气她的，可恶！

　　林越西盯着屏幕上“哥哥”两个字双眼冒火，然后，她动手指将那两个字删掉，输入另外几个字。

　　看着新的称谓，她满意地笑了笑，容颜像是深冬的雪梅绽开，如花，绚烂。

　　林越西迟到了十分钟。

　　画展中心人满为患，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情况，李青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国画大师，多年才举办一次画展，而且是免费开放，凡是对画作有兴趣的，都会想方设法前来观赏学习。

　　林越西被推挤在人头攒动的画展中心，就差叫苦连天。

　　她的机会好不容易从天而降，她不想就此放过。

　　“请问是林小姐吗？”一声不纯正的中文在头顶响起，林越西仰头，来人标准的美国人长相，十分高大魁梧，看起来应该是一名助理。

　　她看了看四周，点头。

　　男子屈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恭敬地说道：“Simon先生已经等候多时，请跟我来。”

　　“哦，好，”林越西纳闷点头，“请带路，谢谢！”

　　跟在保镖身后，她暗想，她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吧，Simon先生竟然等她，竟然还派人来接她……这个世界玄幻了。

　　画展中心很大，一路七拐八弯，终于站在宾客接待厅的入口时，林越西几百年没冒出来的那点小紧张开始隐隐作怪。

　　“Simon先生，林小姐到了，”身边的助理提醒接待室正相谈甚欢的两人。

　　他们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闻声齐齐向林越西的方向看过去，四只属于艺术家的眼睛温和中带着锐利，林越西神情微怔了下，而后抬步走进去。

　　“李老师，Simon先生，我是林越西。”她态度恭敬，神情姿态却不卑不亢，又歉意地说：“Simon先生，我迟到了，很抱歉。”

　　Simon一双深壑的眼眸打量着她，这个小姑娘前几日联系他的时候令他十分意外，简单的介绍之后她就切入正题，问道：“Simon先生，不知我是否能有幸成为您的徒弟？”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奉承恭维，没有宣扬她自己多有才华，和他见过的很多她这个年龄阶段的青年，不一样。

　　就如此时，她为自己的晚点道歉，却一字未提她晚点的理由，不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只为结果承担责任。

　　Simon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李青山说：“小姑娘请坐。”

　　林越西浅笑道谢，从自己的背包里将画册拿出来，恭敬地放到二人面前的几上，说：“这是我近期的作品。”

　　Simon点了点头，“我今天晚上飞意大利，上飞机之前我会给你答案。”

　　然后吩咐助理送她离开。

　　李青山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转而问Simon：“这小姑娘是来向你拜师学艺的？”

　　Simon先生理了理自己的山羊胡，翻开画册，点头。

　　李青山不免好奇心大起，Simon一身画技，盛名在外，迄今为止仅仅收过一名学生，多少画者想要成为他的学生而挤破了门槛，却终未所得，如今，他是要收第二名学生了？

　　Simon的目光落在画册的第一页上，李青山见他目光惊色，也忍不住看过去，这一看，心中大震，白色的宣纸上几只蝶破茧而出，有残破，有完美，简单的铅字勾勒，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却将蚕蛹化身成蝶的惊心触痛和勇气挥洒地淋漓尽致，让人心生共鸣。

　　一副《破茧成蝶》 。

　　李青山目光落在那副画上良久，缓缓说道：“是个很有灵气的小姑娘，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Simon闻言和煦一笑，不置可否。

　　林越西回到酒店的时候顾西辰还在睡觉，听到她进门的声音，男人懒懒地睁了下眼睛，然后又闭上继续睡。

　　林越西，“……”他昨晚干什么了，这么累？

　　用脚踢他，“哥，你有那么困？你睡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了！”

　　顾西辰没理她，林越西晕了半天，继续用脚踢他，却突然被他抓住脚腕，他一个翻身，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手臂环过她的腰，一搂，林越西就被他带到了床上。

　　她吓一跳，睁大着眼眸看他，她像抱枕一样被他拥在怀里，他的容颜，他的气息，像是缭绕不散的雾气，他仍旧闭着眼睛，眼婕微毫不动，只是那么抱着她，也不说话。

　　可是，是谁的心跳，失了正常的频率。

　　“哥，”她凝着他的眉眼，声音轻如蚊音：“我已经将画册交到Simon先生手中，今天晚上就能知道结果。”

　　“……今天的天气很好，外面阳光普照金灿灿的一片，听说C市的夕阳很美，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吧。”

　　他沉默良久，才终于说了一个字：“好。”

　　林越西早上起得早，躺在他怀里太过舒服令她渐渐也生出了困意，没一会儿就合上眼睛沉睡过去。

　　C市在南方，相比于B市要暖和许多，海边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却并不让人觉得冷，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如沐春风，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来海边欣赏日落之景，老人小孩各种年龄阶层不断。

　　沙滩上设有茶座，林越西拉着顾西辰选了两个位置坐下来，此时远方的太阳还高挂于空，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整片海面，嶙峋的波光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映衬着她幽亮的眸光，那些光亮便像是盛开在她的眼中一样。

　　顾西辰坐在她的对面，静静看她，无心美不胜收的风景。

　　夕阳将落幕的时候，林越西脱了自己的鞋袜将库管挽至膝盖处，然后向海面跑去，海风很大，她的长发被风吹散在空中肆意飞扬，顾西辰拿出手机将那一幕拍下来定格，无垠的海面将她的身影反衬得越发娇小，像是能将其凝成他的心脏。

　　她回身向他挥手，明亮的眸子刻映着漫天夕阳光芒，“哥，你快过来啊！”

　　沙滩上玩耍的人很多，都自顾在自己的世界里兜兜转转，无暇顾及他人，顾西辰起身向她走过去，她似乎觉得他的步子太慢，便跑过来拉他的手。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不能浪费了。”

　　他并不言语，只是唇角微微带笑。

　　她拉着他向潮汐而去，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她顿住脚步，伸手从风衣里拿出手机，屏幕上Simon几个英文字母像是跳动的警铃，她望向站在她旁边的顾西辰，夕阳的光芒太盛，几乎晃花了她的眼睛，她甚至看不分明他的模样。

　　“接吧，”她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如同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水。

　　她哦，然后接起电话，Simon的意思很简单，让她十天之内前往意大利开始为期三月的封闭式训练。

　　挂断电话，林越西有些不敢看他。

　　“什么时候去？”他问。

　　“十天之内，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训练，后续，还不清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十天，听起来挺长的，三个月，听起来挺短的，”他说，“我去买水。”

　　“哥……”她抓着他的衣袖，指骨十分用力，已经泛出青白色，“我不想喝水。”

　　她望着他，海浪声一层一层地涌来，卷着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她问：“哥，你是不是不想我离开？”

　　他良久都没有回答，她以为他并没有听清楚，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说：“是。”

　　“为什么？”

　　为什么？这真是一个好问题，他苦笑，拉开他的手，说：“我去给你拿鞋。”

　　暮色将整片天空染成绯红，她的脚下是漫开的海水，冰冷的寒意从脚心一直蔓延而上，直到心底，他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沉默远去，孤寂得彷如要化进这深深的暮色之中。

　　远处残阳红得刺眼，那金灿灿的光芒像一把把利刃一样戳进她的心脏，她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第一次大喊他的名字：“顾西辰……”

　　顾西辰……

　　他僵硬了脚步，没有回头，修长挺拔的身影被阳光裁剪得越发清逸消瘦，她突然就落了泪，哽着声音，她大声问：“顾西辰，你爱我，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你爱我，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我爱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

　　因为我害怕你根本不会爱我，因为我害怕一旦说了你就会远离我，因为我害怕，你不能爱上我却也再不能将我视为哥哥，那么到时候，我的生命中，便彻底少了你的影子，我还有什么？我一无所有。

　　他回头，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几十米的路程，却像是走了一辈子，终于站到她的面前，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唇角，他说：“林越西，我爱你。”

　　耳边有海浪的声音，有风吹过的声音，有孩子嬉笑玩耍的声音，有远远传来的播放的音乐的声音。

　　那么多声音，那么清晰明显的感知，抵不过唇上柔软的触感，和鼻翼间他独有的气息。

　　眼泪滚滚而落，他尝到咸涩的味道，心中大痛。

　　他们的十六年，他们的四年，他们短短的几个月，纵然知道她已怦然心动，纵然知道她已逐渐倾心，纵然知道……

　　可是，失去过一次，他早已没了自信，自信她会出于男女之情爱上自己。

　　在她还没有爱上他的时候，她却又要离他而去。

　　她不爱金钱，不爱美貌，不爱高贵，花花世界，未来千变万化，他拿什么来定她的心？

　　他说：“林越西，我爱你。”

　　她却回：“顾西辰，我们结婚吧。”

　　结婚吧。

　　短短的三个字让顾西辰傻了一晚上，夜晚的C市，到处都是一片灯火辉煌，站在22楼，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连城一片将整个城市点亮。

　　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顾西辰回头望她，她穿着睡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懒懒晃晃地向他走来，问道：“顾西辰，你怎么还不睡？几点了？”

　　顾西辰……

　　他笑，他有多爱她，就有多喜欢她叫他的名字，他从未觉得如此三个字组合在一起从她的口中念出来能那么动听。

　　她不知道他叫他名字的那一刻他有多震动，就像心脏要突然从胸腔中蹦出来一般，那种剧烈的跳动，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竟然像毛头小子一样，不能自持，这样的感觉，只有她能给。

　　只有她，才能让他心跳加速。

　　“睡不着，”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声说。

　　林越西想了想，点头：“也对，你白天睡那么久，以后别睡那么久了，影响正常的作息时间，对身体不好。”

　　“好。”

　　林越西本来是起来上厕所，看到客厅的暗灯还开着便出来关，没想到是他还没睡，但是她却困得很，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前，一动也不想动。

　　“困的话就去睡，不需要在这里陪我。”他拍着她的发顶，说。

　　“可是你都不睡。”她闷闷地回答他。

　　他无奈，将她抱到沙发上，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说：“睡吧。”

　　她没应他，过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顾西辰，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求婚？难道是因为结婚是我提出来的，你怕扫了自己的面子？”

　　“这有什么？”她自顾自说，“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是我向你求婚而不是你向我求婚的？”

　　他沉默了下，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问：“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

　　他被求婚……说出去的确挺丢人的，但是这一点无关紧要。

　　“我本来就喜欢你嘛，反正我迟早都要嫁给你的啊！”她笑着说，“我都要离开了，你都不表示一下，所以只好换我来了，顾西辰，我真的喜欢你了，不管是作为妹妹，还是作为一名女子。”

　　“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心思的？”他问。

　　林越西瘪唇，他这么问肯定知道她早就知道他心思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啊！

　　“你高烧的时候，”她玩着他的袖口，天蓝色的袖口，还是她给他买的，似乎她给他买了一堆衣服后，就再没见过他穿以前的衣服了，“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有点怀疑你心思，直到你发高烧，我去书房给你拿感冒药，然后……”

　　“然后就看到我的画册了？”他接过她的话，语气含着笑意。

　　她点头，颇有些心虚，毕竟是他秘密，结果被她没什么压力地偷看了。

　　才会发现这个惊天大秘密，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幸好她偷看了。

　　“难怪，”他说，“你前后态度反差那么大。”

　　“哪里有很大？”她立即反驳，“我本来就一直很听你的话来着，你不喜欢我去找秦峥，就算我不知道你心思，我也是不会去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求婚？”她不死心地又把话题绕回了原位上。

　　为什么？

　　因为还不够，她还不够爱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爱你？”她一语戳破，望久了觉得这样的姿势有点累，于是她坐起来，与他肩并着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灯光暗下，他的眉眼俊美如斯，让她怦然心动，她想起他吻她时的模样，沉醉迷离且魅惑，晦暗的灯光之下，她悄悄红了脸。

　　“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的，”她看着他，目光幽幽地泛着坚定的光，郑重地说：“包括生命。”

　　他扬眉浅笑，揽过她的肩：“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生命，也不需要你为我放弃任何你所喜欢的或者想要拥有的，我只需要你足够爱我。”

　　你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并不代表你足够爱我，以男女之情。

　　“并不用着急的，我们来日方长。”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垂着眸子，并没有看她，而是透过了偌大的落地玻璃望向了窗外耸立的高楼，目光隐着期待和一抹她看不懂的深沉。

　　过了一会儿，他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林越西对上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顾西辰的笑容有点坏，然后她听到他说：“况且，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如果结了婚，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什么？”她疑惑，顾西辰的自制力在她看来已经是属于非人一族的，还有什么是他竟然都害怕控制不住的？

　　她却见到他更深的坏笑，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见到调戏良家妇女的痞子的错觉。

　　他凑近她的耳边，属于他独有的男性气息直往她的耳蜗里钻，他说：“我怕我会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