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101、相随（二）

　　第二天，陈时深结束掉一天的工作，带着卫翊回陆家吃了顿饭。饭桌上，陆云泽在得知卫翊是星鹰队战士，还要即将重返星鹰队时，他只是呆怔了一秒，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陆家人的观念里，他们虽是这个家的成员，但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也会在每一个人失落的时候，让这里成为他温暖的港湾。

　　吃完饭，三人移步庭院，一边吃着柳姨切好的水果，一边聊着近况。陆云泽的身份是父亲，可他的相处更像是朋友，让人很少能感受到距离感。

　　聊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因为夜色渐浓，两人还需要回去，陆云泽便没有做更多挽留。只不过在分别前，陆云泽还是免不了用长辈的身份叮嘱了卫翊几句，才放他们离去。

　　第三天，也就是卫翊离开的那天。俩人前一晚因即将的分别，毫无节制地索取了对方一夜，以至于次日起早床时，陈时深完全没有了力气。

　　“陈时深，陈老师，醒醒。”卫翊收拾好自己，蹲在旁边喊人。

　　“嗯？”陈时深迷迷瞪瞪睁开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睡意开口：“卫翊，几点啦？”

　　卫翊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答：“六点了，你就别送我了，好好睡一觉吧！”

　　昨天晚上，陈时深在他怀里说，明天走的时候一定要叫醒他，他要送他，不然都不让他做下去了，他没法只能答应。

　　听到‘六点’两个字，陈时深立即清醒过来，坐起身说：“等我一下。”

　　随后下床跑出房间，钻进洗手间洗漱。

　　陈时深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平时至少要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来收拾好自己再出门，然而今天他用了不到十分钟就从房间走了出来。

　　“卫翊，走啦！”陈时深走出房间，朝不知在厨房里干什么的人喊了一声。

　　“来了。”卫翊拿着保温杯从厨房走出来。

　　陈时深穿上外套，视线落在卫翊手中的保温杯上问：“这是什么？”

　　“豆浆。”卫翊答：“给你装了杯热豆浆，待会路上喝。”

　　陈时深盯着保温杯，那股不舍的情绪愈演愈烈。这人总是这样无微不至照顾着他，如今这一别，也不知是多久，他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适应……诶！

　　卫翊没看出陈时深的怅然，他的目光被陈时深发梢上即将掉落的水珠吸引。就在水珠快落下的一瞬，卫翊先抬手抹掉说：“陈老师，形象没了啊！”

　　“……”

　　陈时深被他调侃的语气整无语，那股不舍之情瞬间消失殆尽。他转过身，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开门道：“走了，送你去星航站。”

　　卫翊望着他先出去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在去星航站的路上，是卫翊开的车。陈时深本想在这段时间里多和卫翊聊聊天，温存一下最后的甜蜜，哪知他上车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等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到了星航运站。

　　“陈时深，陈时深……醒醒。”卫翊停好车，扭头看向熟睡中的陈时深轻唤。

　　“嗯……卫翊……”陈时深徐徐睁开眼，待意识全部回笼后，他坐起身惊呼：“我怎么睡着了？我怎么能睡着？”

　　“没关系，”卫翊安抚道：“都怪我，是我昨晚把你折腾辛苦了，你应该多睡一会儿。”

　　“不是，”陈时深带着懊悔反驳，“我不能睡，我怎么能睡，我……”

　　“陈时深……”

　　卫翊喊了陈时深一声，打断他后面的话。陈时深愣愣地抬起头，卫翊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弯腰凑到他跟前，在陈时深眼皮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卫翊……”陈时深颤着嗓音叫了一声。

　　卫翊的唇离开陈时深的眼睛，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说：“陈时深，放轻松一点，我很快就回来了，我永远是你的卫翊。”

　　陈时深没说话，只是低垂下的眼睫毛轻抖了两下。

　　“好了。”卫翊再次开口：“时间差不多了，你送我进去好不好？”

　　“嗯。”陈时深从喉腔里发出这个音节。

　　卫翊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陈时深走进星航运站。他们十指紧扣地去办完行李托运，以及一些进站的手续，等一切弄得差不多了，分别的时间也随之到来。

　　“陈时深，抱抱。”卫翊站在进站口前，朝陈时深摊开双臂。

　　陈时深往前走了一步，主动抱住卫翊。

　　卫翊紧紧地抱住陈时深，头埋在他脖颈处闷闷道：“陈时深，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不忙的时候，我一定会联系你的，你不要让我联系不上你，知道吗？”

　　“知道。”陈时深吸了下鼻子答。

　　卫翊轻笑一声说：“陈时深，你这样有点像撒娇，你这是在和我撒娇吗？”

　　“……”陈时深一把推开卫翊：“快进站吧！”

　　“陈老师，你这也太无情了吧。”卫翊不满地嘟囔一句。

　　陈时深白了他一眼，卫翊再次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随后在广播的催促下，转过身准备进站。

　　就在他快走到进站口时，陈时深在身后叫了他一声。他刚回过头，陈时深便出现在他眼前，伸手抓住他衣领，用力地把他一拽，下一秒一个吻落在他喉结上。

　　那一瞬间，卫翊的脑海里放起无数朵烟花，紧接着他听到陈时深说：“保护好自己，我会想你的。”

　　*

　　卫翊离开后，陈时深的生活陷入了如死水一般的平静。没有起伏，没有波澜，唯一能溅起的一点水花，就是卫翊偶尔联系他的时候。

　　习惯了吃糖的人，实在难以适应没有糖的日子。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份。在十二月份的第三天，陈时深前脚踏入战地部的大门，后脚就被叫进了主编办公室。

　　“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陈时深站在实木桌前，望着木桌后面的人问。

　　“时深，”布莱兹放下手中的资料反问：“你觉得，战地记者是什么？”

　　“战地记者……”陈时深喃喃念出这四个字后，又犹豫了片刻才答：“战地记者就是和平年代的英雄，他们穿梭在枪林弹雨中，在炮火连天的地方不畏生死记录下所有，然后公之于众，还所有事件一个真相。”

　　布莱兹没有接他的回答，而是追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想做战地记者？”

　　这个问题，陈时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想做战地记者，一部分是受乐衍的影响，还有一部分是年少轻狂，只为心中那个理想的英雄主义。

　　布莱兹等了片刻，见他迟迟未给出答案，自顾自继续说：“每个选择这份工作的人的理由都不一样，就比如我，大学那年和同学去旅游，无意目睹了一场战争和惨无人寰的杀戮，于是不顾所有人反对，毅然决然转了专业，选择成为一名战地记者，揭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黑暗。”

　　“你的理由……”布莱兹顿了一下，“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时深，我说这么多，其实就想问你，你对得起曾经的自己许下的梦想吗？你还打算上战场，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地记者吗？”

　　战场……陈时深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直面这两个字了。

　　不过，话已至此，陈时深再猜不出布莱兹的目的，他觉得自己都不配做布莱兹的学生了。

　　“老师，”陈时深直言道：“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哈哈，”布莱兹大笑两声，“不愧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永远都是这般聪慧。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堪克城发生战乱，因为这件事联盟有出手掺和，上面就希望我们能派一位能力出众点的记者去做这个新闻。”

　　“时深，”布莱兹喊了他一声，苦口婆心地劝说：“上面下达这个任务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你是一位战地记者，早晚都会重返战场，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吧。”

　　听到‘重返战场’这四个字，陈时深不由有些恍惚。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乔源死亡的最后一幕，炮火在眼前盛开，巨大的响声在耳畔回荡，他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场景中，脸上越发苍白，神情写满抗拒。

　　“我……”陈时深嗫嚅了一下嘴唇。

　　“时深，”布莱兹先一步打断他，“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再想想，回家再想想，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话说到这一步，陈时深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点了点头，听着布莱兹又交代了些事，才走出办公室，开启一天的工作。

　　傍晚下了班，陈时深先在楼下买好饭菜，接着回家喂完狗，再开始吃自己的饭。等饭吃完，他牵着星星在楼下的小花园溜，过程中，他的思绪不停地飘回从前做战地记者的时候，心不在焉致使他好几次差点与路人相撞，他没办法收回思绪，只好悻悻然牵着狗回家。

　　晚上洗完澡，陈时深心乱如麻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自己完全没有睡意后，他坐起身，下床走到飘窗上抱膝坐下，看着窗外的世界继续思虑。

　　外面的世界由喧嚣变得安静，再从宁静变得渐渐热闹，不知不觉他就坐了一夜。当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熄灭，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陈时深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寻找到一丝坚定。

　　他靠着床沿假寐了片刻，待闹钟响起，他睁开眼，最后的那点犹豫也变成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