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100、相随（一）

　　宴会结束后，卫翊带着陈时深回到家。在回家途中，由于陈时深酒喝得比较多，一路上喊头疼，所以卫翊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陈时深冲蜂蜜水解酒。

　　等他端着水杯从厨房走出来，本该在沙发上休息的人却不知所踪。

　　“陈时深，出来喝蜂蜜水了，不然你明天又该头疼了。”

　　?卫翊走到客厅中间喊了声，可一直等他走到茶几旁，陈时深都没有出现。

　　“陈时深。”卫翊放下蜂蜜水，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理会。

　　他无声叹了口气，站在沙发边上环视了屋子一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隐隐约约传出微小动静的卧室方向。

　　他抬起脚，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推开没完全关上的房门。陈时深背对着门坐在地毯上，不知低头在捯饬什么，时不时会发出铁盒与物品碰撞的声音。

　　卫翊走到他身后喊道：“陈时深，你在干嘛？”

　　陈时深没有作声，卫翊越过他，走到他面前，垂下视线看清铁盒里的物品。

　　生日时送他的胸针，上次分别时送的军牌，还有今天所得的胸针，是铁盒里的全部内容。卫翊不知他送的东西在陈时深这里是否重要，但他很清楚优秀员工的胸针对陈时深来说很重要。

　　他送的东西能和这枚胸针放一起，是不是就代表他在陈时深心里与理想同等重要呢？

　　“陈时深，”卫翊蹲下身，颤着嗓音问：“这是什么？”

　　陈时深带着浓浓的醉意答：“很重要的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卫翊低声念了句，随即轻笑一声，红着眼眶问：“陈时深，卫翊重要吗？”

　　“卫翊……”陈时深喃喃地喊了声，很认真地点点头答：“重要，卫翊很重要。”

　　“那卫翊值得你爱吗？”卫翊追问。

　　陈时深不假思索道：“值得，卫翊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爱的人。”

　　卧室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从客厅那边传进来的。微弱的灯光毫不吝啬地洒在陈时深身上，他用最明媚的笑容看着卫翊，卫翊的心在此时狠狠跳动一下。

　　他一把将人扯入怀里，紧紧抱住他说：“陈时深，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啊……”

　　好到他都觉得这样的自己，配不上那般优秀的他。

　　在去会场的路上，他收到班长发来的消息，希望他能回战场，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

　　在收到消息之初，他是犹豫的。他不想离开陈时深，更不想让陈时深担心，可他也想念他的战友们。他犹豫了许久，直到看见陈时深站在舞台上发光的样子，现在又听到他说的重要，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想靠自己的努力去成为陈时深最合适的伴侣。

　　*

　　深秋渐行渐远，早冬悄然而至。转眼间，曼雷拉又一次进入十一月份。

　　“各位听众早上好，今天是星历326年11月13日，星期三，欢迎收听《早间新闻》。”
　　“今天的早间新闻为您带来的主要内容有……”

　　陈时深坐在副驾驶，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听着悦耳的声音。

　　外面吹起一阵风，枯黄的叶子飒飒落下，其中一片落在挡风玻璃上，但只停留了两秒，就被汽车行驶时产生的风吹走。

　　“陈时深，”等车快开到星世界的门口时，卫翊突然出声说：“我要回战队了。”

　　“嗯？”陈时深用力吸完最后一口豆浆，扭头看着问：“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有很突然，”卫翊解释道：“半个多月前，就是举办优秀记者颁奖的那段时间，我班长给我打视讯说堪克城发生战乱，请求星际联盟给予帮助，联盟打算派遣星鹰队前往支援，班长问我要不要归队一起去。”

　　“其实在他问我之后，我纠结了很久。你身体刚好，我们现在又处于热恋期，就这样分开实在让人不舍。”

　　“那你怎么同意了？”陈时深追问。

　　“因为想配得上你。”卫翊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自嘲地笑了声，“还记得你领奖那天吗？我到现在都历历在目。那天的你真的很优秀，当然你一直都很优秀，可唯独那天你优秀到发着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人瞩目……让我仰望，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说最后这句话时，卫翊的语气明显低落了许多。

　　听到他的回答，陈时深立即反驳：“没有，你很好，没有配不上我。”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卫翊嘟囔道：“在你眼里我肯定是最好的，就像你在我眼里一样，无人可比。可事实上，现在的我确确实实配不上你，陈时深，我就想成为一个能和你并肩的人，最好还能成为你的依靠。”

　　陈时深听着他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明白卫翊的想法，也懂卫翊的决定，只是他很不舍。

　　过了片刻，陈时深轻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卫翊答：“后天。”

　　“这么急吗？”没等卫翊回答，陈时深接着说：“行吧，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车稳稳当当停在星世界大门口。

　　陈时深没给卫翊开口的机会，直接开门下车。卫翊从他流畅的动作里感知到不太高兴的情绪，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大脑飞速转了几秒，当他想好措辞，准备叫住陈时深时，陈时深走到他这边的车窗前，抬手轻叩了车窗。

　　卫翊摇下车窗问：“怎……”

　　“卫翊，”他刚开口，就被陈时深打断，“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永远支持你任何选择。”

　　卫翊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陈时深弯下身，很主动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吻说：“我不是你的负担，大胆去选择吧！”

　　卫翊看着陈时深远去的背影，思绪还停留在陈时深的吻中。直到陈时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卫翊才回过神，抬手摸着陈时深吻过的地方，在车里无声大笑。

　　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

　　在得知卫翊要回战队的消息后，陈时深上班时总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最近工作内容不多，任务也不重，他时而的走神无人能关注到。

　　待到快下班的点时，卫翊发来消息说要接他一起去卫家吃饭，陈时深大概能猜到所为何事，便没有拒绝，下班后跟着卫翊直接去了卫家。

　　“时深哥哥，你们来啦。”

　　陈时深和卫翊刚走进卫家庭院，卫煦就屁颠屁颠从客厅小跑到两人面前。

　　“小煦。”陈时深喊了他一声，顺手把买来的礼物递给他。

　　卫煦喜滋滋地接过：“谢谢时深哥哥。”

　　陈时深摸了下他的头：“不客气。”

　　这一幕引来旁边的卫翊不屑地冷哼一声，卫煦往上扬的嘴角立刻往下，陈时深瞪了卫翊一眼，卫翊不得不换上开心的表情，卫煦的情绪这才好转。

　　自从他知道时深哥哥和自家哥哥的关系，以及时深哥哥能降住他哥哥后，他对陈时深的喜爱俨然超越他哥哥。他明白，他有事直接找哥哥不一定有回应，但如果找时深哥哥，让时深哥哥去找他哥哥，那绝对没问题。

　　戴安走到门口，含笑地看着三人说：“时深，小翊，你们来了。”

　　陈时深带着卫翊和卫煦走到戴安跟前，将卫翊手中的礼品递给戴安：“阿姨，今天又来麻烦您和叔叔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话。”戴安接过礼品，“倒是你这孩子，每次来就来，怎么还这么破费，弄得都不敢要你们回来了。”

　　“没有，没破费。”陈时深答：“就是看见了，想着您和叔叔会喜欢，就买了。只要你们喜欢，这都不是破费。”

　　陈时深把话说得很好听，直击戴安心里。虽然她儿子给她找了个不太正经的儿媳，但架不住这儿媳太过优秀，让她终于体验到拥有那种别人家的小孩的自豪感，以至于她亲儿子在她心里的地位都不如这位儿媳。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陈时深是她亲儿子。

　　“你这孩子，就是太有心了。”戴安往旁挪了一步，“行了，我们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快进屋吧，阿姨的饭菜应该也快做好了。”

　　陈时深点点头：“好。”

　　四人一同走进客厅，入眼便是卫铭坐在茶桌前，手里正捯饬他新得的茶叶。

　　“叔叔。”陈时深喊了声。

　　卫铭点点头问：“这是一朋友昨天送来的新茶，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长辈的邀请，作为晚辈的陈时深自然不会拒绝。他走到卫铭对面坐下，卫铭把煮好的茶水倒一杯递给他说：“尝尝。”

　　陈时深接过茶杯，小酌了一口，茶水入嘴醇香，就算不太懂茶的他也知这茶很好。

　　“怎么样？”卫铭看着陈时深喝下后追问。

　　“很不错。”陈时深点评道：“我虽不懂茶，但一口下去，茶香留于唇齿之间，让人十分回味。”

　　“哈哈，”卫铭大笑两声，“我喜欢你的评价。”

　　戴安见这边氛围这么好，回头又看见阿姨开始准备最后一道菜，便拍了拍卫翊的肩说：“要开饭了，你去请奶奶来吃饭。”

　　卫翊看了眼戴安，扭头又看向陈时深，眼底的不放心和抗拒呼之欲出。他知道这顿饭是为了什么，也明白他们想干嘛，他不想陈时深夹在中间为难，也不想这顿饭不欢而散。

　　“放心吧。”戴安许诺道：“时深在这里很好，我保证你现在出去他是什么样，待会你回来他还是什么样，可以吗？”

　　卫翊不动，也不说话。

　　戴安没办法，便朝不远处的杀手锏喊道：“时深，我能让小翊去花园请奶奶来吃饭吗？”

　　陈时深回过头，正巧碰上卫翊充满担忧的目光。他轻笑一声，对卫翊说：“去吧，我没事。”

　　卫翊连看了他好几眼，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

　　戴安看着卫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一脸无语地走到茶桌边上吐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儿子是个妻管严啊！”

　　“哼，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该有个人来好好管管他。”卫铭没好气地附和。

　　坐在他对面的陈时深端起茶杯，假借饮茶的动作来掩饰他窘迫的情绪。

　　等陈时深的茶水快见底的时候，卫铭为他续上一杯问：“你知道这茶叫什么吗？”

　　陈时深摇摇头：“还请叔叔介绍一下，为我科普一下。”

　　“子归。”卫铭开口说：“这茶叫子归，传闻这是很久以前，一户人家为即将上战场的孩子所种，他们希望孩子能在远方喝到这茶时已寄相思，还愿他的孩子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陈时深低下头，盯着漂浮了一点点茶叶沫的水面，耳边响起的是一位父亲的无奈。

　　“时深，”戴安道：“你能不能帮我们劝劝小翊，让他不要回去了。他每次上战场，我们都跟着担惊受怕，战场上炮火无眼，我是真的害怕啊！”

　　听着戴安哭诉完，陈时深露出歉意的表情说：“叔叔，阿姨，对不起，我帮不了。”

　　“时深……”戴安含着泪水怔怔地看着他。

　　陈时深解释说：“我明白你们的想法，我对卫翊的爱，不会比你们少分毫，我也会担心，害怕……”

　　尤其是他还有过前车之鉴。

　　陈时深苦笑一下，继续说：“可我不能以爱之名去绑架他。他是一位可以成为英雄的人，他也想成为英雄，我现在阻止他，他或许会听，可等三十年，四十年之后，这个被阻止的梦想可能成为他一生的遗憾，我不想他有遗憾。”

　　“他明明可以做展翅翱翔的雄鹰，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把他留在这里做要人豢养的家燕。”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掷地有声，戴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知道，我就是怕。这做父母的，宁愿孩子做家燕，平平安安长大，也不愿孩子九死一生，去做那雄鹰。”

　　可怜天下父母心……陈时深深有体会过。

　　戴安话落下不久，卫翊就推着奶奶走了进来，三人间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