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英同人]亿万光年，承重远行》绯村暗月

35、合作的民主与独裁者

　　洗礼之后的第二天，瑞安以外聘金融咨询师的身份入驻了罗严塔尔的公司。第一场会议上，还未对瑞安作出自我介绍的董事会成员们便用这样的开场白作出了欢迎致辞。
　　“我们无需靠别人来度过这场危机。”
　　本来像这种家族企业，就是个家主搞一言堂的小型帝国。
　　罗严塔尔却偏要走这么个过场，召开什么股东大会。
　　瑞安默不作声地思考着他的用心。
　　待罗严塔尔将会议引上正题，瑞安提出了和他已事先商量好的反并购方案。

　　反并购通常有两种措施，瑞安建议采用增发内部配股的方式，稀释股份以增加收购难度。
　　但是这样一来，就削弱了董事会的控股权，这下，会议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
　　“即使派发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各位的控股权仍然无可撼动。”
　　面对清一色的攻讦，瑞安展现出卓越的职业素养，用理论与数据将反论逐一驳回。
　　在她压倒性的雄辩下，公司的高管们意识到攻击方案本身毫无胜算。

　　“罗严塔尔，平常你就算荒唐，总归还有个分寸，这次你居然拿公司大事来讨好你的新宠！”
　　一言以蔽之，她的任何成绩都是靠色诱得来的。
　　尽管瑞安已经非常习惯这类言辞，但这并不是说她能容忍谁当着自己的面说这种话。
　　瑞安用冷澈的双瞳注视着这名谢顶的矮胖男子。

　　从浮肿苍白的脸色能看出他平日过着萎靡不振的生活，这是贵族男子的特征。
　　听口气似乎是罗严塔尔的长辈，应该是他母亲的亲戚。
　　在瑞安记忆的资料库里，存有各个握有公司话语权之人的档案，只是查无此人。
　　看来是一名被当做枪杆子来使的无名小辈。
　　自己的立场似乎与他无甚区别。
　　瑞安心中有数，自己被好好利用了一把。

　　任人唯亲是帝国的家族企业的传统，罗严塔尔家自然也不例外。他的父亲一系与他母亲的亲戚向来争斗不休。瑞安自嘲地想，再加上自己这个“宠妃”，是不是要来个三足鼎立啊？
　　看在你是我雇主的份上，我就配合你这么一次。瑞安开了口。
　　“只要各位自认不是尸位素餐之人，即使公司的结构作出调整，各位也不至于没有容身之地。”

　　活脱脱一个恃宠而骄的跋扈宠妃。不带一丝温度的语声宛若往热油锅里浇了勺凉水，会议室里顿时掀起了声浪，人们脸红脖子粗地瞪向她与罗严塔尔，矛头一致地指责此人的粗鲁无礼。
　　最后，罗严塔尔以一句简单的“支持这项议案”，结束了这场彻头彻尾的闹剧般的会议。
　　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后，关上门，她才爆发出来。
　　“加薪！”
　　这个人想借此机会给公司来个大洗牌，但是自己凭什么要被当做炮口来用啊？
　　对方并未做声，只是扔给她一叠文件。
　　瑞安翻开了一页，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你调查我？”
　　转念一想，这也谈不上是什么商业机密。
　　合上自己的重组计划，瑞安多少有点心虚地盯着桌面。
　　“我没有想瞒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罢了。”

　　以前她曾在找不到话题的时候说起这件事情，罗严塔尔也知道她不是有意隐瞒。
　　但是被她这么一说，简直是越描越黑。
　　“你是白痴吗？”
　　罗严塔尔投来这样的眼神。
　　瑞安只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因为不想将伦德施泰特的毕生心血卷入血雨腥风，她准备并购他的公司，将自己的基金公司与之重组后，归入他的外孙，也是她的教子名下。
　　至于自己的金融机构，在剥离掉诸如审计一类的劳动密集型业务后，将专注于做金融服务。
　　瑞安的最终目标是，打造出一个跨银行、保险、投资平台的稳固金融体系。

　　罗严塔尔笑了出来：“真是不小的雄心啊。你想打造一个金融帝国吗？”
　　瑞安务实地说：“因为要打仗，所以必须轻装上阵，我只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抛弃了你的老本行？”
　　靠对冲基金起家的瑞安，最喜欢的便是在期货市场与人短兵相接。
　　但那只是小打小闹。她的目光必须放得更长远。
　　尽管已经决定，不再凭着兴趣做事情，但是伤疤被揭还是令瑞安心中痛得一缩。
　　她不由火大地瞪向罗严塔尔。

　　对方却笑道：“事实上，对于你企划组建的投资银行，我很有兴趣。”
　　——这是在暗示什么？
　　接收到瑞安惊诧的视线，罗严塔尔微微笑着说：“我有意投资，你意下如何？”
　　刹那间，血液涌上她的大脑，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瑞安几乎是惶恐不安地看着罗严塔尔。
　　“你、是说真的吗？”
　　激动的气流不时阻碍言语，她简直结结巴巴起来。
　　“那、那会成为全帝国，不、也许是全银河系规模最大的银行！”

　　这份过于宏大的远望在她胸中酝酿已久，当下，摇曳的火苗里投入了一根木柴，瞬间燎燃成一幅壮丽的蓝图。这位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思维为双方构建出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
　　“你可以趁此机会，将公司改变为股份制，我来替你做IPO，这样一来，这次的危机也可以轻易解决，我也会投资你的公司，集合我们彼此之力，将会建成全银河系最大的金融机构！”

　　瑞安以将要扑过去的势头双手撑在桌面上，气势汹汹地注视着对方。
　　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自灼灼的银眸跳脱出来，火势似在光滑的桌面迅速蔓延开来。
　　然而以好整以暇的姿态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男人，用冷静自持的态度拒绝了理想主义的传染。
　　罗严塔尔用一如既往的沉稳语声说道：“我并没有说过，我想让公司公开上市。”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一般说来是公司求着上市，不过，对一名资深金融分析师而言这不成问题。
　　在她足以折服万人的雄辩下，对方只是说：“我不希望有一个机构的决定凌驾于我之上。”

　　瑞安有所恍悟，这个男人让两拨亲戚争来斗去，搞所谓的平衡来治理企业的手腕，根本是——
　　“封建制、独裁者！”未免有些偏激的言辞脱口而出，罗严塔尔却露出愉快的神情。
　　“我对民主政体没有兴趣。”看样子似是对她的理解赞赏有加，但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我无意和你辩论社会学层面的问题。”瑞安就事论事地为股份制结构作出辩护：“最明智之人也会受到专权的腐蚀。为了避免其走上妄自尊大的不归路，监督机构的存在必不可少。”
　　稳重深邃的眼眸里蕴含着嘲弄的光芒。
　　“哦，你还有意做一个社会改革家吗？”

　　瑞安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和这个男人，出身于不同的阶级。
　　他出生的环境灌输给他强者的理念。而自己是从吃不饱饭的境地里挣扎出来。
　　这个野心十足的男人将不断打倒他上方之人，一步步取代他们的位置，最终成为新的独裁者。
　　而她正是无法容忍强权施加于人的迫害，想要取缔阶级，梦想有朝一日能消除一切歧视。
　　尽管他们都对这个腐化堕落的高登巴姆王朝深感不满。
　　但是二人的理念实际上南辕北辙。

　　见对方一时语塞，罗严塔尔说道：“我们当前的议题并非股份制改革吧。”
　　在些微无力的情绪中，瑞安点头答道：“你是否准备注资，组建新的投资银行？”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瑞安的情绪稍稍高昂起来。她想到了一个更为绝妙的解决方案。
　　“你把不良资产剥离出去，将资金转移至新的机构，让费沙收购到一个空壳，而且……”

　　和自己一样，他并非全职商人。
　　这个男人的野心，落脚点是战场与权场。
　　强大的资金支持，就是他的后勤补给。但是他无暇给予其过多关注，他的长才在于冲锋陷阵。
　　所以公司事宜上，他需要依仗亲戚。即使他们愚不可及又尽拖后腿，终归比外人来得可靠。

　　“就算你要搞一个所谓平衡，也可以趁此机会作出调整……”
　　没待瑞安说完，罗严塔尔便若有所悟地说：“原来如此。你果然是个奇策家啊。”
　　看他的态度，似乎很有戏？瑞安以更猛烈的营销势头，激情洋溢地说了下去。
　　看着她的脸上闪闪发光的“来投资吧”这么几个大字，罗严塔尔暗暗好笑，表情不露分毫端倪。

　　就利益上的一致，两人拟定了大方向。
　　经过修订之后的反并购案即刻进入实施阶段。
　　因为双方的合作再度加深，瑞安又挂上了一个首席金融顾问的头衔。
　　即将离开奥丁前往战场的总裁大人，将并购重组的事宜全权委托给新上任的CFO。
　　也因她的角色实质上是危机处理专家，所以这名临时财务总监的办公室就征用了总裁办公室。

　　瑞安表示，自己是专业人士，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那档子破事她概不插手。
　　如果要她帮忙处理内政，他需要再签订一个咨询合同。
　　尽管她用这番话撇清了立场，但许多人始终认为此事不妥。
　　一名参与了公司的兴建的资深董事会成员，罗严塔尔父亲的挚友施魏因·曼恩斯坦直言不讳地劝谏罗严塔尔：“你这是自取灭亡呐！你给一介外人如此大的权力，使其得以轻易把触手渗透进来，最终她将鸠占鹊巢，将你父亲辛苦一辈子打下的江山吞入腹中！”

　　面对忠心耿耿的老臣，年轻的总裁极具魄力地说：“届时，我会承担识人不明的后果。”
　　曼恩斯坦只好在私下大发牢骚，说他们年轻的掌权人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当这番言论传进瑞安本人的耳中时，瑞安的心情意外地平静。
　　“他很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嘛。”

　　瑞安并不觉得这名疑心家给予自己信任，是件多么值得荣幸的事情。
　　这个男人只是相信他自己的判断力，赢得这一点的是自己的能力，所以没什么好感动的。
　　至于那些质疑自己之人，也用能力来让他们闭嘴吧。
　　瑞安是这么一路走来的，也打算这么走下去。

　　处理完这件事，时间已至盛夏。
　　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邀请函已经在桌上垒成了一打。
　　终于，拉贝纳特不再替她隐瞒，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奥贝斯坦。尽管监护人并未责骂自己，但是看着屏幕上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瞳，听着他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瑞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你应该很清楚，逃避不会带来任何益处。我想你应是尚未想出对策，而对其不予理会，这种谨慎是正确的。但是，你的不作为，已经激怒对方。你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化解不利的局势。”

　　受到了监护人的指点，瑞安变得沉着下来。切断通讯后，她立即联络了菲尔格尔男爵。
　　这也是生怕再迟一秒，自己会反悔。
　　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想通这一点的同时，她也感到自己的精神在步步滑向深渊。

　　公爵不会为女人和侄子翻脸，尤其菲尔格尔是一名势头如日中天的贵族新秀。
　　自己多半会被慷慨大度地赠送出去。而公爵的侄子比公爵本人要好对付得多。
　　但是，公爵的侄子的偏执与傲慢更令人不寒而栗。
　　菲尔格尔期待这一天已久，自然将瑞安好好地嘲弄了一番。

　　“即使向我低头，你也不情不愿，心里还在想着，有朝一日要杀掉我吧？就算这样，我也如你所愿。你还不明白吗，你这种女人，天生就是为我而准备的……”
　　奥丁大神啊……雷神托尔啊，请劈死这个肮脏种吧！
　　边这么祈祷着，瑞安也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神明是不会聆听某一个人类的言语的。
　　她还不如对自己发誓，自己将来必会劈死他呢！

　　一边傲慢地吐露他的“爱意”，菲尔格尔以一种屈尊的姿态，施舍给她一份口头婚约。
　　瑞安终于没有忍住怒火。
　　“我接受。但是，我对它的有效性不作任何保障！”
　　菲尔格尔发出了尖锐的嘲笑声。
　　“很好！你要不是这种女人，你也就不剩任何价值了！”
　　是的，瑞安不是不知道菲尔格尔的心态。
　　所以她纵容了自己的怒火，因为明知这对他来说是挑衅，或者说，勾引？
　　她觉得自己真的变得不可救药了。

　　在晚间，她作为其女伴，参加了公爵府举办的宴会。
　　在公爵招她去私下会谈时，菲尔格尔男爵也陪同前往。看着畏缩于自己前途无量的侄子身后的外孙女，公爵皮笑肉不笑地摆出了一副长辈的姿态。在他们走后，他愤而砸毁了据说是希腊时期的艺术珍品，把前来打扫的佣人踢出了房门，然后传唤安森巴哈。
　　退出房门后，即使沉稳如安森巴哈，也不由任情绪浮于形色，深深地摇头叹息。

　　安森巴哈相当赞同公爵将其抹杀的决定。
　　他亲手培养出了这簇反叛的火苗，如今须亲手将其掐灭，不得不说心里相当苦楚。那个女孩子，他本想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让她成为公爵的外孙女，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女皇的得力幕僚。
　　然而，她的出生是个错误。拥有如此才华之人，上天根本不该赐予她那般魅惑人心的容貌。
　　他一直视她为珍贵的人才，但是公爵眼中，女人始终只是一个女人。

　　得到准将的任命后，瑞安立即被派往剿灭宇宙海盗。这等于是被发配至边疆。在缺乏后勤保障，荒凉陌生而又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瑞安的第一要务是保住小命。
　　她打仗偏好涉险的赌徒秉性，在这半年里磨去了不少，这被米达麦亚评价为“焉知非福”。
　　但是，她的晋升脚步也就此慢了下来。到了第二年，她才博取到足够战功，获得了少将的头衔。

　　这令菲尔格尔总算找到空隙，将她调离了一线，让她回到了宇宙舰队的总参谋部。
　　这一年的三月，凡佛利特星域会战打响时，瑞安与莱茵哈特这对好友，这才在太空上再度碰头。
　　未来以黄金狮子与银狐的名号闻名于史之人，是闪耀在璀璨银河里的千亿繁星中，独具自身光芒的存在。而他们搭档的第一场战役，即将在一幅绵延的战火绘卷中，绽放出一分独一无二的辉光。
　　这是发生在帝国历四八五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