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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假斯文 ...

  •   四喜陪着万执吃完那碗面,把空碗送回自家厨房。

      客厅里,秦母正在和万执妈妈煲电话粥。

      等到四喜把碗洗了出来,转告说万执中午会过来吃饭,这通电话仍然没打完。

      秦母只笑着冲她摆摆手,又同电话那头说了句:“听到了吗?”老母亲眉毛挑得老高,一脸得意,“我做的饭对你们家万执来说还是有点吸引力的,一碗面吃得精光,中午又答应了过来吃饭。”

      四喜摇摇头,见这架势,便知这通电话还有的打。

      于是她索性从厨房里找出垃圾袋,先下楼去收拾了宣传栏那的垃圾,又特意叮嘱了阿婆千万不要让阿宝在那附近玩、小心遗漏的玻璃碎,这才重新上楼。

      秦母果然还在与老姐妹絮絮叨叨:“那这件事可答应不了你啊。”

      “我们四喜今年马上大四了,等开学还要和她同学一起去实习的,学校那边都说好了。什么闲着?……哎呀,你就怕累不死她啊。没良心的,你又不给工资。”

      四喜穿过客厅,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

      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四喜如旧在房间里温书。

      她不习惯开空调,盛夏也只一把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旋转,送来凉风熹微。

      秦母进来,美其名曰关心她课业,嘴里哼着热,却不急着走,只一把揽过女儿的肩膀,又一副打商量的语气:“我说四喜啊……”

      “嗯?”

      “我记得你小时候和隔壁万执玩得很好呀,”秦母道,“现在两个人还有话聊吧?”

      “……”四喜想了想,诚实道,“还可以。”

      “是吧?我就说你们俩玩得来,小时候万执就谁都不听,光听你的话呢,”秦母心虚得直咳嗽,“哎呀,其实也没别的。”

      “嗯?”

      “就你陈阿姨老跟我说,说万执现在可乖了。唯独就是一点,以前老不学习,现在上了高中,主科什么的有点跟不上……”

      秦母道:“你说请个家教吧,他不让,说不想让陌生人进房间。要是妈妈我过去监督他吧,又总感觉像是做长辈的给他压力一样,就怕他觉得我跟他妈妈联起手来盯他。”

      “这孩子其实也挺可怜,父母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回来读书……”

      都说到这份上了。
      饶是人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有话。

      四喜叹了口气。
      “妈,你又答应阿姨什么了?”

      老母亲闻言,尴尬地笑了一声。

      手指不轻不重在她肩膀上捏了几下,秦母小声道:“哎呀……也没什么,就是细细粒呀……”

      *

      “你四喜姐已经点过头了。”
      “那你呢,万执,你觉得怎么样?家里多一个人一起温书,会不会不习惯?”

      饭桌上,万执正埋头吃饭,突然被开门见山问到想法,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正对上秦母探究的眼神。

      他默然片刻,装作认真考虑,实则眼神却飘向旁边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四喜。

      “不会啊,”末了,他说,“没有不习惯,我觉得挺好的。”

      “你觉得很好?”四喜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一时惊得抬起头来,仿若见鬼似的盯住他。

      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跟你共处一室?
      不是最讨厌别人碍你眼睛?

      “是很好,”万执见状,不紧不慢把话重复一遍,甚至又补充了个十分“自谦”的理由,“我在家确实容易分神,有个人监督挺好的。”

      四喜还想挣扎一下:“但是而且我们还是一男一女……”

      万执:“——如果你不嫌我太麻烦的话。”

      四喜:“……”
      四喜在自家老妈的注视之下:“……怎,怎么会。”

      如果说从前的万执是混世魔王,拳头说话,如今的万执却实在称得上一句进退有度,温文大方。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把她“苟延残喘”的借口堵回了嗓子眼,顺势占领道德高地。

      再说下去,倒显得她一个做姐姐的张口闭口“一男一女”是把关系想得太污浊。

      很显然,秦母也被万执这副落落大方的姿态唬住,连连点头,笑意盈盈。

      “哎呀,哪里的话?怎么会嫌麻烦?”说着,她又顺势拍拍女儿肩膀,“你们俩从小就玩得好,怎么现在这么见外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当初你们搬走,我家四喜难受了好久,好几天吃不下饭呢……”

      “妈,”四喜扶额,没敢看万执的表情,“没有那么夸……”

      那么夸张。

      最多也就是少吃了点——主要是万执当年走前特意来找她说的那番话,让她心情很是复杂。

      而这当然是不能对家长们讲的。
      于是,便阴差阳错造就了家长中“他俩关系实在好”的谬论传闻。

      万执:“……哦?”
      他目光闪烁了下,手指不自觉摩挲着筷子。

      秦母却显然既没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也没意会到四喜的弦外之音,只仍旧自顾自对这异姓的子侄表达着她的最大善意:“总之,当年你们家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是永世都记得的。”

      秦母道:“如果不是你妈妈,我们娘俩能不能到今天还不一定,人要知恩图报。”

      “你既然回来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们肯定尽量能帮都帮你……万执啊,你就放心把四喜当做你的亲姐姐吧!”

      “……”
      万执不说话了。

      *

      夜晚。

      四喜怀里抱着教案书同纸笔,站在隔壁家门口踟蹰半天。

      她还在犹疑开门的第一句话怎么开口,身后却忽然伸出只手,绕过她腰间,用钥匙打开了门。

      她惊得回望,抬头,万执的脸已然近在咫尺,打眼望去,连额角要落不落的汗珠和脸上桃子似的绒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这不闷?”万执问她。

      四喜谨慎地摇摇头。
      一时却僵得不敢动,唯恐自己主动拉近了这危险的距离。只眼神眨巴两下,呆望着他的脸,“你……”她打了个结巴,“你你,这是干嘛去了?”

      万执说:“干坏事。”

      不像假话。

      四喜望向对面家门,目测了一下自己逃跑的距离。

      万执垂下眼睛,将她的慌乱收入眼底,却不自觉笑了一声。

      再开口时,终于不再逗她:“去跑步了,”他说,另一只手指了指楼下,“绕着小区附近跑了跑,好久没回来过,熟悉一下环境。”

      四喜:“……哈?”

      “没骗你。”

      万执说着,顺手推开里间的木门。

      摁亮壁灯,有些空落的客厅一下被晕黄的灯光照亮,再连摁两下,灯光调到白炽灯似的亮。

      “跑的时候还碰到秦阿姨出门,”万执解下手臂上绑着的运动环,随手搁在鞋柜顶上,“她说要去店里——看她走得急,没来得及问,阿姨现在开店了?”

      “……嗯啊。”四喜迟疑了几秒,还是后脚跟了进门。

      “什么店?”

      “小饭店,”四喜说,“你今天回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就是你妈妈以前理发店那个门面,路口那个。”

      “你们搬走以后没两年,后面做的那个就干不下去了……手艺不行。但我妈觉得那里位置挺好的,就给盘下来了。”

      秦父在的时候,秦母一直是家庭主妇。

      然而后来秦父因意外去世,家里一度揭不开锅,举步维艰,还是万执妈妈托人给介绍了一份在富人家里做保姆的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才勉强得以维系下来。

      等到秦母赚够第一桶金,便又从那富人家里辞职,盘下门面单干。几年过去,也算做出点小名气,带出几名不错的学徒。

      只可惜她身体不好,近年又查出腰椎间盘突出、做过两回手术,于是再难像以前似的一天到晚泡在店里盯守,至多是在晚餐这个最忙的时间,过去监督加搭把手。

      “……盘门面的事应该跟你妈妈说了呀,你不知道吗?”四喜问。

      万执默然,从沙发上拿起毛巾擦汗。

      四喜环顾客厅,正在想坐在哪好,万执却又回答:“哦,那可能说过,但我忘了吧,”说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房间,“我房里有书桌。”

      你房里?

      “不不不……”四喜立刻摆手,想也不想地指向沙发前正对着的小茶几,“我觉得坐这就行。”

      “不会太矮了?”

      “不会啊。”

      四喜说着,当下把怀里的一应物什一一摆上茶几。
      万执瞥了眼,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不多时,浴室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水声。

      洗完澡出来,万执又进去房间,整个过程竟没和四喜说上一句话,安静乖巧得不可思议,反倒闹得四喜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原本是顺了陈阿姨的意,过来帮忙看着万执学习的,结果人关在房间里,压根不知道在干嘛,她也学得心不在焉。

      过了半小时,四喜起身,去敲了敲卧室房门。

      敲了三声,里头没反应,四喜扭开把手,轻手轻脚探进半边身,却见书桌之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大亮着,万执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果然没有在认真学习!

      四喜眼睛瞪大,一时像抓包了小孩干坏事的家长,叫道:“万执!”

      这次的声音显然比敲门声更吸引注意力。
      万执循声回过头来,摘下耳机,四喜便走进去。眼神扫过书桌上摊开的练习册,她顺手捻了封壳来看。

      “你不是说你在做……”

      她话音微顿。

      手指摩挲着那封壳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连带着兴师问罪的话也说不利索:“……城南,暑假作业?你转学回来,念城南?”

      “嗯,”万执点头,“之前线上考的试,昨天给我发的作业,怎么了?”

      不对啊。

      四喜连说带比划:“但你上午穿的那个校服,校徽上又有花又有小鸟的那个,那不是城南的校徽啊。”

      “那是我转来之前的学校。”

      四喜顿时明白过来个中原委,不说话了。
      半晌,只能主动转移话题,手指指向旁边电脑屏幕。

      见是某翻译软件,她眉心微蹙,露出不解的表情。

      “刚我在查单词,”万执则向她解释道,“完形填空里有几个单词不懂,你在外头看书看得专心,不好打扰你,就自己开电脑查一下。”

      这……?

      四喜一时不知该感慨现在的小孩高中就配备笔记本电脑,还是感慨自己这个“监工”为了避嫌忘了本职工作略显失职。

      心虚之下,唯有当即半弯下腰去,细心比对了屏幕上的单词和万执作业册上完形填空的具体语境,给他翻译了整段句子。

      “这里要用现在完成时,haven't sold,”四喜说,“新的买进来了,但是过去的还没有卖掉,这个‘还没有’翻译的时候……”

      她讲解得耐心,丝毫不察两人亲昵的距离,万执也没有点破。
      只单手撑住脸颊,装作认真听讲,眼角余光却盯住她一板一眼的模样。

      末了,四喜一再重申如果有题不懂出来问她就好,转身出了房门。

      而万执目送她离开。
      单手戴上耳机,视线回转,却又不自觉盯住自己肩膀上不知何时掉落的一根黑色长发——

      重新连上蓝牙的耳机里瞬间传来嘈杂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吵闹声。

      男人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听起来直爽落利,时不时发出略显夸张的笑声:

      “老万这家伙是不是掉线了?怎么半天没反应?”
      “不知道啊,我又没他电话,发微信也不回……他老神秘了。”

      “话说,不会是未成年人防沉迷吧哈哈哈哈哈——谢谢‘万仔万岁’送的火箭,不过再详细的我不好说了啊,回头他该甩我脸子不带我玩了。你们自己问他呗。”

      “他不回那不关我的事啊,谁让你们都吃他高冷那套,”男人嘀嘀咕咕,“我只能说我有次不小心开视频见过他本人,惊鸿一瞥好吧?校草级别,天怒人怨,年轻得……诶?老万回我了?你们等等啊。”

      ……

      万执的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

      电脑上,被隐藏的游戏和直播界面都已关闭,只剩空落落一个微信。

      备注【影】的联系人在他回消息的第一时间,开始上蹿下跳地活跃。

      【影】:万仔,忙什么去了啊?/色/
      【影】:难得看你手忙脚乱成这样,别瞒我啊,以前可从没打到一半闪人的。

      戏精。

      【Wan】:今天先不打了。

      【影】:???
      【影】:这么突然?

      【影】:你是不是搬家的事没弄好啊,有什么麻烦,哥喊朋友来帮你呗。

      【Wan】:不用。

      【影】:别啊万仔,你不来我这直播都没人看了。/可怜/
      【影】:至少告诉我个原因呗,我好跟观众交代一下。难道是哪个妹子把你迷走了?/委屈//委屈/

      此话一出。

      万执手指停在键盘上方,不自觉停顿片刻。

      【Wan】:嗯,我初恋。

      这一句话打完,仿佛掐着秒数似的,万执合上笔记本电脑,再度摘下耳机放到一旁。

      而几乎同时,身后房门再度被敲响。
      数秒过后,探出一张熟悉的白净小脸来。

      “我觉得——你还是出来吧,我们呆一块,”四喜说,“这样你有什么不懂的也方便问我……嗯,就不用再一个个单词查翻译了。”

      “……”

      “你觉得呢?还是你感觉在房间里比较好?”
      “不会啊。”

      万执答得轻快:“当然外面更好。”

      这么说着,他毫不犹豫拔掉了笔记本的电源,很快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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