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城山间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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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以后，因柳秀岳忙于风雷刀谷各项事宜，独孤意和柳延芳便自告奋勇的要轮流来照顾弄痕。按柳延芳的话来讲就是：“老三啊，姐姐还从没养过姑娘呢。你丫头跟你们这些毛手毛脚的男人待在一起不行，放我们身边才最合适不过。你就放一百条心吧。”
如此举动间接性导致了这一年的整个春天，霸刀山庄里所有晚辈，基本都没再有过安生日子。虽说柳大爷的遗子柳雪乾已长成了个拔丛出类的俊儿郎；柳四爷的儿子柳云桥也成为了个温文尔雅的俏公子。可那跟在柳延芳身边、父母早逝的柳愚柳哲，他两还是年轻气盛的小鬼头哩。
隔三差五，从私塾归来的柳愚就会和结束习武的柳惊涛吵一架，有时闹得凶了，还会在琅玉庭院里过几招。若有人询问争执的原因，定会被惹得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常常带头比拼谁更招小妹的喜欢，而放在婴儿床里的弄痕却事不关己地仰着脸傻乐。
“幺妹放在母亲这里才最好！只有我们才能把幺妹照顾的最舒服！”
“惊涛，你在说什么胡话？你们兄妹几个分明现在还需要别人照顾吧——尤其静海和夕妹可是连刀都拿不了。依我看，弄痕还是住在姑姑这里最安全。”
这几乎是柳愚与柳惊涛产生争分的惯例开场白。接着，两个血气方刚的小男子汉就会咿咿呀呀怪叫着纠缠在一处。起初，柳哲会站在旁边拉架；柳浮云则在后方为亲兄长加油助威。最后往往是柳夕出面训话结束纠纷：“你们可快点停下吧。要是把幺妹吵哭了，你们能自己哄的了吗？还不是又得麻烦静海来解决。我看你们呀，谁都没有静海哥哥强。”
在远方偷偷观战的柳云桥，乐呵呵向被自己拉来现场的柳雪乾感慨道：“他们几个还真是小孩心性呀，表兄。”
“啧。”柳雪乾抱臂而立，发出声冷淡鼻音。“我霸刀的男儿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小跌小撞不打紧。倒是表弟你，竟比我还担忧。”
“对兄弟姐妹的爱护心意可不分表里。再说了，你既身为他们的初学老师，又被五叔破格提升为刀轮海厅之主，定是发现惊涛他们的习武天赋才愿意跟我一起来吧？......诶呀表兄，你别往树后藏了，想看他们过招，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呐。”
“哼，才没云桥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能心无旁骛还不曾紧张的比试就只有现在了，我要是被他们发现，就肯定会使他们本能收手。这里方是考验他们是否进步的重要场合。”柳雪乾一边低声嘟囔一边抱着树干探头探脑。
好好的霸刀少爷在自家院落里躲躲藏藏，全然是一副可疑的贼人姿态。柳云桥见状便不再多语，他心得意会，反到笑的更欢。这等表现彻底使本性别扭的柳雪乾臊红了脸。无奈，他只能冲表弟干瞪眼，以此发泄着又被对方看透的不爽。
说来无妨。自从柳夕学会该怎么抱婴儿后，就坚持天天在弄痕面前提及几十遍“姐姐”这个词语；直到从母亲口中得知，小孩多是在满岁后才会说话方停歇作罢。至于柳浮云和柳静海呢？他俩一个是惊心动魄派，屡屡以各类自认惊喜的方式将弄痕吓哭。一个则是专业认真派，每次收拾兄长们余下的残局，都会想尽办法再将小妹逗乐。
独孤意的胞弟独孤列明往往也会来家姐房中探望对方，可每逢看到弄痕时，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到还膝下无子的自己。这一来二去所产生的心理折磨，反倒让他选择跑去与柳秀岳交流人生经验。柳延芳和独孤意对此略有不满，主要问题源自这二人在你来我往间，养成了彻夜不眠下棋谈心的习惯，着实过度伤身。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开元三年深秋，柳家上下都熟悉了弄痕的存在。柳夕、柳静海等人皆长了年岁，便没有太多闲暇时间天天陪在小弄痕身旁了。他们慢慢将弄痕视为生活的一部分，不再特殊待她，而是学会了在暗中保护着她。
柳弄痕虽自幼身体寒虚，但她的成长速度未曾有别于常人。她逐渐会爬会坐，能够拍着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了。恰在霸刀秩序恢复井然之时，柳风骨毅然做出大胆决定：将山庄事务托付给二位兄长，自己前往蜀地闭关炼刀。
没有人料到，柳风骨此去，竟奠定了霸刀山庄悲剧开始。
十余年前，柳风骨在江南向一叶氏青年赠出冰玄铁。十余年后，天地赐机缘，青年与他再在青城山麓老君阁重逢。受惠青年正是藏剑山庄开庄庄主叶孟秋。而他的出现，则刚好解开了柳风骨近年来最重要的心结。
原来，柳风骨不仅身为霸刀山庄庄主，更任当下武林中最为神秘势力“九天”之一的炎天君。
若论九天，乃是江湖中盛传的顶级组织。这个组织自魏晋南北朝时期建立。曾有九位志同道合的青年俊杰，想要作为旁观者来结束中原纷争，监视当朝气数是否能够建立大同世界。这九人皆是奇才，他们既可隐藏身份翻手世俗云雨，其行事作为又超出了武林及朝廷管辖范畴。因此，他们成为了江湖中人人揣摩猜测的对象，引来了数不尽道不完的秘密传说。
初代炎天君恰为霸刀先祖柳沧。于是在百余年内，河朔柳家默默世代传承着这个重要使命。炎天君负责掌管天下兵刃的铸造，更可谓手握皇室军队的命脉。肩负如此重任，柳家子孙当然无人敢将其荒废于自身.......直至柳风骨这代，出现了微妙的差错。
九天之一的神算变天君赵明空，在挚友柳风骨长子出世的当天，卜算出的卦象甚是变化诡异。他为此忧心忡忡，特意面见柳风骨解明这桩卦象的深远意义。
“风骨兄，恕弟重言。我算得数十年后，北地将有战云密布，而霸刀山庄地处太行要冲......避无可避，定受牵涉。”
此事顺利成为了柳风骨多年来不可告人的心病。他既相信挚友神算的能力，同时也日夜惶恐不安于战乱之日的到来。他一直怀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忠心，可有时见到儿女兄姊又会心绪杂乱，摸不清自己的私情。
痛苦，过于压抑的痛苦。柳风骨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神算会让自己知晓天命，并做出抉择。连在自己发妻关心询问时也不能吐露真言，只能将她敷衍蒙骗，这亦是何等的悲哀事。后来，柳风骨才恍惚明白，因为只有自己，才能狠下心放弃柳家的盛名，说出一句：
“——我霸刀覆灭事小，若赌上百年基业能挽救天下黎民，倒也值得。”
在柳风骨和叶孟秋结庐相伴的一年内，他常与叶孟秋秉烛相谈如何化解北地兵祸之法。同时，柳五爷还决定在日后将霸刀山庄秘藏的神兵铠甲全部转移出战乱源头，并多次数小批量地运往昆仑寒山及江南延岸。
可惜的是，柳五爷当年未请赵明空为自己卜算家族命运。此等机密阴差阳错造就了日后霸刀儿女新的爱恨情仇。不过，当下的柳弄痕哪里会明白那么多呢？她还是个在自己的抓周宴上被大家围观的孩子。众目睽睽之下，她能稳准狠地摸到剑胚、酒罐、古书、还有锅铲，已是非比寻常的有能耐了。
“等等，是哪个小鬼头放空酒罐上去的？”发现关键问题的柳延芳挑眉扫视了那群战战兢兢的晚辈，朗声训斥。“抓周物件怎能乱摆。若是成真，弄痕大了后可会来找你们讨酒钱哦。”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我们柳家的小姐，已经彻底放弃女红之类了吗。”独孤意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叫人将针缕等用品全都撤了下去。“不过弄痕这丫头还摸到了锅铲，估计三哥，你有口福了”
柳秀岳还未曾接答弟妹的话，只见小弄痕先兴奋地举着锅铲“啪啪啪”磨起剑胚来。片刻，柳弄痕似乎又玩腻了。她手脚并用地挪到酒罐近前，抓起古书就准备往罐子里塞。
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行为使在场的大家都目瞪口呆。柳云桥反应得最快，他迅速就把柳弄痕从地上捞入怀中。可已过周岁的柳弄痕有了小脾气，她颇为不满地挥动着胳膊，顺便还对着柳云桥一顿龇牙咧嘴。如此举止，逗的正在用餐的柳四爷也大笑着拍起了手。
柳鸾旗指点道:“哈哈哈哈——三哥，弄痕这女娃真是有趣极了哇！日后跟你去学锻造，一定是可塑之才。”
“四弟，虽然你这么说我是很高兴。但咱们现在谁也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再说，女孩家学这个怕是太难了。”柳秀岳苦笑地摇摇头，随即伸手接过云桥怀里的弄痕，抱着她晃来晃去。“我们的小顽皮呀，告诉爹爹，你究竟想干什么？究竟想干什么呀？”
柳秀岳反复念叨了好几遍想干什么，怀中的弄痕似是听懂了般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看。此刻，柳弄痕乌黑的双眸洋溢着别样神采，她来回尝试张合自己的小嘴。就在所有人都匆忙加入宴席，几乎要把她的存在淡忘掉时。柳弄痕奶声奶气的童音突然响彻了整个大厅：“da，die，爹爹！......da,dao，刀刀！爹爹刀刀，爹爹！”
柳夕惊讶地倒在柳浮云身上，柳浮云手一抖，刚夹起的肉片就成功掉在了地上。柳静海僵硬地转过身去，在一片寂静中，柳惊涛下意识抢先开口。“等等，幺妹她......”
“会！说话了！”
欢呼声与鼓掌声瞬间在风雷刀谷的会客厅里炸开了锅。新的一年，霸刀山庄的诸位再次有了新任务。——谁闲暇无事，谁就去教幺小姐柳弄痕说话。
同时，外界江湖也出现了变动。眼观巴蜀之地，唐傲天接任唐门门主。再看云梦湘山，尹天赐正式坐了丐帮头把交椅，成为丐帮帮主。而威震天水的大侠沈庆，则于开元四年不明缘由暴毙身亡。
天水甚有传言，说打更老者碰巧撞到沈大侠在深夜被唐门弟子抬回府的场景。那沈庆硬是吊着口气回了家，连大夫都来不及请，几时辰不到就撒手西去了。“不知道沈大侠到底是遇到啥事了哇，是不是被仇家围攻了呢？唉，现在就可怜沈大侠家中的妻儿了，沈大侠一走，他们就无依无靠，啥都没有。什么江湖武林，屁都不顶用，哪会赏给他们饭吃呐。”
那是沈眠风平生第一次经历过死亡，忆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光景。
直到成年后，这仍是沈眠风的梦魇。他清楚记得寒风中父亲被人用木板床抬回家，身上只铺着一层破旧的白底蓝花棉絮被。当时，他害怕的想趴在对方身边痛哭，却被父亲嘴唇发青禁闭双目的模样，吓的把鼻涕泪水通通都咽了回去。
那种棉絮掉出来染着污渍的被子，那种再褶皱也能因血迹而醒目的白底。多么不堪的东西，却包裹着最敬爱的父亲身体。
“风儿乖，不哭不哭，你可是爹爹最棒的孩子啦。以后爹爹不在家，你可是要代替爹爹做行侠仗义的男子汉哟。”
耳畔边再次响起爹爹离家前对自己的叮嘱。年幼的沈眠风为此强忍住哭泣的欲望，只是在爹爹床前无言地磕了三个响头。他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不少，小脸上挂着隐忍和倔强的神情。
或许从那时起......沈眠风与柳弄痕，便注定是不同人生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青城山间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