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活到秋天》别放花椒

4、幻觉

　　道路上的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虞秋被挤得头昏脑涨，她费力地扭头望向来时的路，发现身后的人比身前的还要多得多。

　　见她停在原地，人流便开始朝她的方向涌来，虞秋就这样被推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半点后退的余地。

　　“看来这条路不走还不行了。”虞秋翻了个白眼，认命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见她肯自己走了，身后的推力竟然减小了很多，可后面的人却还是堵得水泄不通，生怕她回头。

　　虞秋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她看着前方模糊的楼宇，想着到底会走到哪里。

　　“请问一下，前面是什么地方啊？”她拍了拍右边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他转过头来“盯”了虞秋半晌，随后说了一句：“天台。”

　　这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五官都糊成一团，像是个没有脸的人。

　　“谢谢哈。”虞秋笑了笑，将手中的苹果顺势递给了他。

　　她早就知道问了白问，她一直往前走，怎么可能会走到天台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可虞秋还是留了个心眼，她的目光追随着刚刚那个无脸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拿着苹果朝右前方走去。

　　这里的人原来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吗？

　　虞秋挠了挠头，费力地扒开人群，跟着那个无脸人往右前方走去。

　　奇怪的是，这次她没受到什么阻碍，虞秋顺利地离开了大路，与那个无脸人一同进了百货大楼。

　　与外面的拥挤不同，百货大楼里很冷清，没有几个人，如果拿游戏来做比较的话，外面的路就是属于玩家的地方，这些人群就是NPC，百货大楼里则是玩家无需进入的地方，只是作为场景的一部分设计出来的。

　　既然无需进入，当然就不需要那么多NPC，模型的内部也不用设计的那么细致，要不是跟着那个无脸人，虞秋可能压根不会进来。

　　百货大楼里的灯亮得晃眼，无脸人拿着苹果一路往前走着，虞秋便也就这样一直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大约隔了四五米。

　　不知走了多久，无脸人终于停了下来，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将苹果举到脸前细细“端详”着，像是没看到朝自己走来的虞秋一般。

　　“你是有个人意识的对吗？”虞秋问道：“请问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无脸人迟钝地将头转向她：“这里的所有人都有意识。”

　　“你出不去的。”说完之后，他便继续举着苹果，用自己模糊的五官“看着”那鲜艳的色彩。

　　这里的人都是有意识的？虞秋皱了皱眉，她继续问道：“既然都有意识，那他们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你却可以离开大路，走到百货大楼里面来？”

　　“因为我拿了你的苹果。”无脸人缓缓说道：“这里是你的幻觉，也是我们的幻觉，等你走到路的尽头，便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然后等着下一个人到来。”

　　“所以，不要过去。”

　　说完之后，无脸人自嘲地笑了一下：“天道有常，我们都只能顺应老天的规律，无论你走那条路，最后都会按照最开始的方向走下去，走到……”

　　“走到天台？”虞秋问道。

　　“对你来说是天台。”无脸人回道：“换句话说，死亡才是终点。”

　　话音未落，无脸人突然抽搐了起来，他的喉咙里传出咯咯咯的响声，原本温吞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沙哑：“出……出去……出门之后右拐……”

　　“什么？”虞秋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离开……离开这里……不，是左拐……”无脸人的身形突然变得有些扭曲，他古怪地笑了笑：“我说错了，直走，直走……”

　　“别走！”突然间，无脸人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喊，随后只听啪嗒一声，他手中的苹果落在了地上，往前滚了老远。

　　这苹果一直滚到虞秋的眼前，她低着头看了一眼，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无脸人竟然变成了一具枯骨。

　　虞秋咽了一下口水，出了一身的冷汗。

　　突然间，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随后，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该往前走了。”

　　虞秋艰难地转过头，只见她的身后站着另一个无脸人，他的手紧紧钳着虞秋的肩膀，用力将她向前推去。

　　虞秋踉跄了一下，她本是在百货大楼里，可不知为何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道门，她被迫穿过了那道门，随后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街上的人少了一大半，他们稀稀拉拉地站在虞秋的周围，每个人的脸都正对着她，虽然没有五官，可虞秋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着。

　　原本整洁的地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沙，两边的建筑物也显得破了一些，总而言之，她从百货大楼出来后，周围的景色与她刚刚进来时更加接近了。

　　“往前。”那个推着虞秋的无脸人说道：“直走。”

　　“我为什么要走？”虞秋企图甩开他的手，可这个无脸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虞秋挣扎了一会，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越来越痛，那只手却没有挪动半分。

　　“前面是出口。”无脸人说道：“直走，你就可以离开。”

　　“可刚刚那人明明说……”

　　“不要相信他。”无脸人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些：“直走，你就可以回家。”

　　骗子。

　　恐怕百货大楼里的无脸人说的才是真相，正是因为他说出了那些话，所以才会变成枯骨。

　　直走怎么可能回得了家呢，刚刚明明是在……

　　虞秋盯着脚下的沙子，冷汗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她好像忘记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了。

　　可就算她忘了，她也知道前面不会是什么出口，在这里待得越久，她忘的也会越多，恐怕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无知无觉地走到那个所谓的“尽头”，然后成为无脸人中的一员。

　　不要忘记这里是幻觉！虞秋握紧双拳，将指甲戳进肉里，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温度好像越来越低了，天上不断地有细小的灰尘飘下来，周围的景物也出现了变化，一切即将回到虞秋刚刚进来时的样子，楼外悬挂着的招牌变得摇摇欲坠，其中一个写着“全场三折”，日期刚好截止到今天。

　　“快点向前，时间要到了。”无脸人似乎更加急切了，他们一拥而上，推搡着虞秋，让她不断地往前走着。

　　虞秋觉得很冷，她穿着夏天的衣服，一边走一边不住地颤抖。

　　越来越冷的温度，不断推着她的无脸人，落了一身的沙尘……她能感觉得到，这里的一切都在逼着她向前，在她的耳边似乎有人小声耳语，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尖利地吼叫。

　　他们在告诉她，只要走到终点，便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恐惧，她只要乖乖地往前走就好了。

　　虞秋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机械地往前走着，一步接着一步，哪怕肩上的力道逐渐减轻了，她却还是向前走着。

　　我要去哪里？虞秋在心里问自己。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除了“终点”二字，再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来了。

　　周遭的温度越来越冷，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大风，吹得虞秋放缓了脚步，眼前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她继续走着，耳边却传来一声呼喊，这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夹杂在簌簌落下的灰尘中，显得不太清晰。

　　那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虞秋停了下来，她缓缓地转头，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叫自己，一个无脸人却伸出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无脸人的手很冰冷，又有些潮湿，虞秋一下子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是谁在叫她呢？虞秋转了转眼珠，仔细回忆着刚刚的声音，分辨着声音的主人。

　　听起来很熟悉，像是最近几天见过的人……这是夏禅的声音。

　　“夏禅……李云渊。”虞秋费力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是李云渊。”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她应该在少年宫，马上就到下课时间了，她要去接徐莞回家。

　　在那一瞬间，虞秋身边的景色突然褪去，她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强劲的力道，将她往后猛地一拖，虞秋被扯着往后退了两步，随后跌坐在地上。

　　“你来这里干什么？”夏禅紧紧握着虞秋的手臂问道。

　　“我……”骤然回升的温度和刺眼的光线让虞秋有些不适应，她有些发懵地望向前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了少年宫的天台。

　　而在她的面前，是一处缺了一块的护栏，如果她真的继续在那条“商业街”走下去，可能就直接从楼上掉下去了。

　　虞秋的双手紧紧握着，指甲戳进肉里，为了能让自己清醒一点，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虞秋颤抖着将手展开，一阵风吹来，她手心里的东西就顺着这阵风落到了楼下。

　　她的手中攥着的是一小把沙子，可天台哪来的沙呢？

　　虞秋望向身后的夏禅，明明是大夏天，她却觉得有些冷，冷得她止不住地打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