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活到秋天》别放花椒

3、偿债

　　徐莞上的美术课是每次两小时的大课，一周上三次，可电子琴的课程则被拆分成一个小时一次的小课，每周要上六次，这就代表着周一到周六夏禅每天都得来少年宫。

　　虞秋本来想每日都去，又怕夏禅把她当成个怪人，于是才稍稍收敛了点。

　　对于虞秋这种行为，夏禅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而在两人交流的时候，他也总是作为回答的那一方，面对着虞秋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实际上，在虞秋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之后，他便什么都不想再问了。

　　眼前的人叫虞秋，千年前救过他的人也叫虞秋，长相相同，声音相同，气息相同，就连名字也相同，夏禅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巧合。

　　看着虞秋小心翼翼套话的样子，夏禅既觉得好笑，有时却又有些疑惑。

　　比如，有的时候虞秋会提起“李云渊”这三个字，每当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便会仔仔细细地盯着夏禅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这让夏禅很是莫名其妙。

　　虽然夏禅觉得自己应该不认识什么叫李云渊的人，可不知是不是虞秋提起太多次了，他竟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再比如，偶尔虞秋也会一脸怀念地说起一些很久之前的事。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咱俩……我和李云渊一起去郊外骑马，结果我摔下去了，差点被马踩死。”每次说完这种话，虞秋便会瞟着夏禅，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又会接着找补：“我说错了，你当然不记得，口误，口误。”

　　夏禅不知道这一世的虞秋经历了什么，可她明明才十八岁，却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值得怀念。

　　而在虞秋的眼中，夏禅这幅疑惑又迷茫的样子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不知当初那道士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李云渊果然是失忆了。

　　不过时间还长，倒是不着急，大不了慢慢接触呗。虞秋这样想着，倒也不着急再说那些过去的事了。

　　在虞秋的眼中，除了这张脸之外，夏禅跟李云渊简直可以说是没有一处相似，比起忘记了以前的种种，眼前的青年可以说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

　　不对，倒也不是完全不同。

　　唐朝有种清凉的甜品叫“酥山”，以前每到夏天，李云渊便会吩咐下人做上一些与虞秋一起吃，这酥山跟现代的冰淇淋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云渊有多喜欢吃酥山，夏禅就有多喜欢吃冰淇淋，而且每次虞秋都能沾点光，吃到免费的甜品。

　　最近天气太热，几乎每次去少年宫，夏禅都会主动提出要请虞秋吃冰淇淋，为了报答他，有的时候虞秋也会请他喝奶茶，或者吃点红糖糍粑之类的小吃。

　　这日，刚把徐莞送到美术教室，虞秋就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电子琴教室，她稍稍等了一会，一直等到下课了才进去。

　　翟慧是最后一个走的，见虞秋来了，她立刻就裂开了嘴，兴高采烈地喊道：“虞秋姐姐再见。”

　　这小孩，实在是太热情。

　　夏禅正翻着一本谱子，听到翟慧的声音后便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来。

　　“来了，坐吧。”夏禅走到饮水机前，拿了个纸杯接了一杯水放到虞秋面前：“你跟刚刚那孩子认识？”

　　“我表妹的朋友。”虞秋喝了口水说道。

　　“挺好的，你很受小孩子喜欢。”夏禅笑了笑，拉了把凳子坐在虞秋的斜前方。

　　在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也是很喜欢虞秋的。

　　当然，现在也喜欢。

　　夏禅能感觉得到，这一段时间里虞秋总是有意无意地主动接近自己，这让他有些怀疑虞秋是不是还记得他，可明明过去了上千年，虞秋又不是什么妖怪，她早就轮回了好几世了。

　　况且，从之前两人的交谈可以看出来，她似乎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什么人。

　　在夏禅的记忆里，被虞秋拯救这件事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其中的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他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为了能再见虞秋一面，小小的夏禅变回了玉蝉的形态，他藏在土里，不久之前才再次化成人形。

　　他等了千年，如今好不容易能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虞秋面前，却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吓到她。

　　至于为什么要强调“以人类的形态”，则是因为十二年前夏禅曾见过虞秋，当时他还是一只玉蝉幼虫，既不能移动，又没办法说话，于是便跟丢了。

　　可当时的他却没想到，十二年后两人还有机会再次相见。

　　夏禅是在不久之前才开始蜕皮，成为一只真正的蝉的，在那之后，他再次化为人形，只不过因为等了上千年，夏禅的法力甚至还不如小时候，自身消耗太大，导致他眼下一片青黑，总是一副又丧又疲惫的样子。

　　一旦化为成虫，夏禅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状态，但他毕竟不是普通的蝉，他是一只玉蝉，如果能有人类赋予他最深刻的情感，他便能脱离玉蝉的身体，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换句话说，只要有人爱他，他就能活下去，活过这个秋天。

　　明明时间很紧迫，可夏禅依旧毫不急躁，能见到虞秋他就已经很感激了，就连能不能活下去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

　　因为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熟悉，虞秋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盯着夏禅看，为了防止自己太过冒犯，于是今天她特地控制着自己盯着地面，捧着纸杯说了好大一堆废话。

　　可过了许久，虞秋都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她朝夏禅的方向望去，却发现对方偏着头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明显是在走神。

　　这是虞秋第一次看到夏禅露出这种心不在焉的表情，平日里的他总是温和有礼，只要虞秋说了什么，是肯定能得到回应的。

　　看了一眼时间，虞秋说道：“我表妹马上就下课了，要不我先上楼了？”

　　听到这话，夏禅才回过神来，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迷茫地望向虞秋，过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好。”

　　走出电子琴教室后，虞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夏禅为什么会发呆呢，是她说错了什么东西吗？

　　还是……他想起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虞秋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她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着，都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每往上走一步，四周的景物便扭曲一分，而等虞秋到达二楼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处于另外一个地方了。

　　“……这是哪里？”才一天没来，少年宫就装修成这种样子了？

　　虞秋环视着周围，眨了眨眼睛。

　　按理来说，上了二楼先是能看到芭蕾教室的大门，门边上摆了几条长凳，长凳上总是有很多家长坐着休息，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到尽头便是美术教室。

　　可原本拥挤的二楼，却在虞秋登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变成了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街道的两旁是破旧的屋子和落满灰尘的摊位，一阵风吹过来，扬起地上的尘土，呛得虞秋不住地咳嗽。

　　“咳咳，怎么回事……”虞秋回头望去，身后的楼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应该处于室内二楼的她竟然站在室外，脚下踩的也不再是地砖，而是布满沙子的大路。

　　无论是天空、地面还是建筑物，周围的一切都灰蒙蒙的，穿着鹅黄色上衣的虞秋倒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

　　虞秋愣住了，她站在道路中间，紧紧捏着手中早就没了信号的手机。

　　这是幻觉，还是她穿越了？

　　若是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早就被吓个半死了，可虞秋不一样，她经历过许许多多离谱的事，此时倒也没有太过惊慌。

　　况且，自从她从墓里爬出来，发现自己竟然没死的那天开始，她便料到了会有这一日。

　　虞秋曾经很喜欢研究鬼神之事，所以也算是有心理准备，她复活了本来已经死去的人，却又保下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付出什么代价，这样本就是逆天而为，那枚玉蝉化成了人形，就让老天发现了她这条漏网之鱼。

　　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千年前打算以自身为引复活李云渊的那一刻，虞秋便已经想好了。

　　想必夏禅是今年才化为人形的，所以她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十八岁，现在该偿债了。

　　可老天要怎么让她偿债呢？

　　虞秋有些茫然地向四周望去，随后开始一步一步地沿着街道往前走。

　　这条街像是一条商业街，仔细看去，那些破楼的外墙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招牌，其中一个写着“全场三折”，日期刚好截止到今天。

　　虞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她不是不怕死，只是老天让她死，她也没什么办法，本就是欠着一条命，她不想还也得还。

　　这条街上除了风声，便只剩下虞秋行走的沙沙声，地上的沙子有一定的厚度，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突然间，从道路的一侧滚过来一个苹果，正好停在虞秋的脚下。

　　这苹果颜色鲜红，与周围的灰蒙蒙一片产生了极大的反差，甚至有点刺眼，虞秋盯了它半晌，最后缓缓地弯下腰，将这苹果握在手中。

　　很好，苹果还是那个苹果，没有变成滴血的人头。

　　虞秋松了一口气，她摇了摇脑袋，企图将自己脑内的恐怖片场景甩出去，随后便拿着苹果站了起来。

　　可等她直起腰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色又产生了一些变化。

　　明明还是那条商业街，可周遭却仿佛染上了色彩一般，原本破破烂烂的楼房变得完好如初，路边的摊位围满了人原本空荡荡就街道变得十分拥挤。

　　耳边吵闹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虞秋握着苹果，突然觉得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