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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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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爹被两个军人挟持着,丝毫动弹不得,畏缩得浑身颤抖如糠。
方孝於瞥了张至河一眼,忍住想要啐他一口的欲望,兴奋地想要站起身来。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精彩的梦!
一只手忽然伸到他眼前。这是和爹完全不一样的手,干净,修长,骨节硬朗,掌心细纹交错,透着一股沧桑。
这只手在向他发出邀请。
方孝於正要抬起头,却被娘一把拽到身后,往后退了好几步。于是他只能从娘臂弯的空隙打量这个男人。
他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威武的男人。他笔直地站着,仿佛就是一座沉沉的山。他的眉眼,看一眼心里就扑棱打颤。他的眼神如同利箭穿透空气,似乎也穿透了这场梦境——方孝於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
“他姓方?”这个男人的声音在静谧的林子里冷得像刀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朵。
娘紧紧捏着他的手,隔了一会才回答:“他不是你儿子。”
“他姓方。”男人的眼肌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深邃冷凝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温柔的亮光。他甚至不自觉地伸出手来往方孝於头上探。
还是那三个字,却完全换了另一种语气,柔软了冰冷的棱角,一线喜悦把每个字串起来,连呼吸都变得轻柔了许多。
娘的手猛地痉挛,浑身都大动静地颤抖了一下。
“方世尧,你不配。”
娘的声音很轻很柔,就跟平时说话一样。方孝於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就陡然怔在原地,下一秒,眼睛里的神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六个字更伤人似的。那种锋利的光芒,阴郁的颜色,凶狠的凝视,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而更重要的,这个男人——他姓方。
“厉沛苓,我会让你知道不配这两个字怎么写!”方世尧微微向后方使了一个眼色,那不啻就是命令。士兵们立刻缩小了包围圈,轻而易举地将厉沛苓母子分开。
方孝於被拎到方世尧面前。
“你是我爹?”
方世尧还没有开口,方孝於已经气势汹汹地发问了。他眉头突地跳动,只觉得惊奇,嘴角隐隐露出一抹笑意。
这小子的眼睛简直同他的一模一样,黑得霸气。
“我是你爹。”他肯定地回答,不容置疑。
厉沛苓被两个士兵扭绑着,神色痛楚。但是很奇怪地,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观望着中央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大约是疼得说不出话。
“你要带我回你的家?”方孝於不冷不热地看着他,眼底轮番滚过兴奋、不安和敌意。
“是你的家。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一直都是。”方世尧嘴角微噙。小孩子的眼睛藏不了秘密。
“那我和我娘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方孝於指了指张至河。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方世尧脸色一变,声调冷下来,“现在过去扶着你娘,和她一起坐到车上去。”
“我爹呢?”方孝於看了看娘,又看了看爹,不,是张至河。那个四肢粗壮如虎,却瑟缩懦弱如鼠的男人。他一直看不起他,始终拒绝和他亲近。但是这一刻,他忽然记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他对他的好,便这么排山倒海而来,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他不属于你渴望的那个世界,不是么?”方世尧轻哼,很遗憾似地耸耸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不远处的车,“那里,是那个世界的入口。其余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
“我不会跟你走的!”厉沛苓猛然一惊。她显然没有想到方世尧打算把她一道带回去。
方世尧满不在乎地换了个方向站立,甚至懒得看她一眼:“我只想带走我的儿子。但是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你以为我会劝孝於跟你回去?”
“不,你只要坐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两个士兵便迅速将厉沛苓扭送到车上。
方孝於眉头一拧,嚷道:“不许你这样欺负娘!”
方世尧不动声色:“也许我该提醒你,这样对我说话的后果很严重。不过这一次,我原谅你。”他轻轻挥一挥手,便有人过来,将方孝於领到车上做好。
“孝於——”
方孝於正要钻进车里,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卑微怯懦,却叫他心里一阵颤抖,鼻尖便猛地刺酸。他迟疑地转回身来,一眼便看到张至河整张脸都皱巴在一起,眼里的泪水不停地涌出来,和鼻涕搅在一起,狼狈不堪。
那是养了他八年的爹啊!
“爹……”方孝於喃喃出声,失神地往回跨出一步。
方世尧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方孝於,轻而易举地隔断父子两人的视线。
“小子,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要么是整个世界,要么就守着这个一辈子没出息的张至河!”
方孝於不知所措地原地挪了几次脚,又转过身去看车里的娘。四周车窗帘子都拉紧了。
厉沛苓的脸隐在阴影里,不发一言。她也知晓,张至河只能给予孝於些许卑微的温暖,至于他的将来,他能给的也只能是旁人的奚落和嘲笑。
人不可以那么自私。她心里这么想,胸口却忽然紧紧揪在一起,生疼。
自私,真是个值得好好玩味的词语。
方孝於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未知的但是一定风光无限的世界。他在车门关上前大声朝张至河呐喊:“爹,我会回来看你的!”
回应他的只有连绵不绝的呜咽声,悲切的,隐忍的,绝望的。
方孝於并不知道,张至河早已洞悉了自己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