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45、第 45 章

　　遭受泰麒否定的骁宗以为自己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但是麒麟在星夜追赶上了他的脚步；接受天敕之后的骁宗以为他从此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但是阿选的反乱让他不得不重新涉足这里。
　　“真君！泰王！泰台甫！”祥和的笑容，温柔的表情，那发插芙蓉的蓉可，依旧是几年以前的容貌。
　　迷宫一样的路径，亏得蓉可走得不紧不慢。
　　远处的一个女怪，正与一匹金发的麒麟戏耍得正欢。
　　“这那是塙麟，舍身木上诞下来的新果实。”蓉可说道。
　　恍惚之间，这里早就已经不是泰麒肆意奔跑的蓬山了。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取了水和玉，就要返回黄海去了。”更夜说道。
　　骁宗朝他点了点头：“祝真君一路乘风！”
　　“在泰王和泰台甫重新接受天敕之前，天帝有事要召见两位。”蓉可在前面带着路，她的话让戴国的主从十分的惊讶。
　　在此之前，还没有一个国家的王和麒麟接受过天帝的召见。
　　“天帝？天帝召见我们做什么？”骁宗问。
　　蓉可笑着回答：“我只是区区的一个女仙，怎么可能知道天意呢？泰王只管去了便知道了。”
　　从蓬山前往玉京，就需要借助鲲鹏的力量，蓉可的脚步也就止于此地了。
　　云海弥漫，辨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鲲鹏到底是什么形状，只知道自己是在以箭一般的速度冲天而上，寒冷的风吹过脸庞，让鬓发翻飞。
　　“蒿里，抓紧我的手！”骁宗向泰麒说道，他的麒麟一手按着乱发，一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上升的速度突然得到了遏制，轰然绝响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平地了。
　　“是泰王和泰麒吧？”一位清秀少年挽着双环发髻，拱手立在面前，青色的锦袍上面绣着瑞云的图案，他朝还未站稳脚跟的戴国主从招了招手示意道，“跟我来吧，天帝已经等候多时了。”
　　玉京，浮在云海当中琼楼玉宇，以前不过是出现在世人的假想和描绘当中，现在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是泰麒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处的高位上面响起。
　　“是！”泰麒回应着，却看不清楚说话人的面目。
　　“走到我的身边来！”慈祥的声音，命令的语气。
　　泰麒望了骁宗一眼，离开了他的身侧，走上前去。渐渐地走近了，才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白须过膝，后背微微佝偻的老人，但是在苍老的外表背后，却流露出无比的威严。不用别人再来提醒，心中已经明了。
　　“参见天帝大人！”
　　“平安回来，很好啊！”天帝笑了。
　　泰麒却掩饰不了黯然的情绪：“但是我的角断了！”
　　“那么你的怀里是什么？”天帝缓缓问道。
　　“那是一把角梳，用我被砍断的犄角所制作的角梳。我已经从女仙们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断角是无法再次接上了。可是它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实在是无法舍弃它。”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的，关键是泰麒希望自己拥有新的犄角吗？”
　　“这个当然了，天帝大人有办法么？”一抹喜色出现在泰麒的脸上。
　　“把那把角梳给我，然后随我到内室来。骁宗就在这里等候吧！”天帝缓缓地起身，泰麒搀扶着他走入了内室。
　　整个宫殿开始变得空旷而安静，轻轻的呼吸声似乎也被无限放大，让骁宗不由得屏气凝神。
　　没有人来招呼他，置身玉京的他有一种被人遗忘的感觉。
　　过了很久，内室的门开了，先出来的是欢快的泰麒。那种喜悦的表情，是骁宗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的。
　　“我现在是完整的麒麟了！天帝大人把我的角修补好了！”
　　“是吗？”骁宗的脸上也露出喜悦的表情，不愧是天帝呀，没有他无法实现的愿望，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叩谢天帝大人！”徐徐拜下去的戴国主从没有注意到天帝脸上淡淡的笑容。
　　“我其实没有什么力量，我唯一的力量就是给予麒麟们力量，选择可以信赖的君主，把国家托付给他们，就是这样简单。鲲鹏会直接把你们送到云悌宫，在那里新的白雉会为你们引领方向。”
　　天帝的话刚刚说完，玉京就已经离他们异常的遥远，那白须的长者抖了抖衣袖，那把已经有点褪色的角梳从他的袖口里面掉落出来。
　　内室里面的泰麒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罢了，人们如此地执着于犄角的外在形状，却忽视了力量的内在精髓。如水般柔弱，如云般缥缈，看似易取，其实难攻。泰麒在降伏仓庚的时候，已经悟出了这个道理，但是他却毫不自知。而他身边的那位戴极国的君王，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悟出这样简单的道理呢？
　　那睿智的老者没有再去思考，而是笑着卧于高位之上，安静的宫殿里面无人骚扰，正好入眠。
　　来到云悌宫的时候，玄君向他们深深地施礼，在她的身后，有一双流泪的眼睛。
　　“汕子！”泰麒惊叫着，扑入那久违的女怪的怀抱，傲滥在身边默默地站立着，拿眼睛瞟了一下泰麒身后的仓庚。
　　“还请泰王和泰台甫早日重受天敕吧！”玄君在身后催促着。
　　于是，又见那朱红的门，又见那高耸入云的石阶。
　　只是泰麒这一次踏上去的时候，再也没有半点的犹豫。
　　白雉在招引着他们，脑海里面又响起那庄严的声音：“最初，有九州四夷……”
　　泰麒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担心天罚的小孩子了。他与他选择的王比肩站着，相视而笑。那双红玉一般的眸子，战胜了断崖边上的寒气，给他温暖的力量。
　　“这是麒麟的选择！这是我的选择！”
　　玄武编织的祥云，即将把他们带回白圭宫。
　　云海里的泰麒，依然无法抑制住与汕子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
　　“重受天敕的时候，蒿里在想什么？”骁宗问道。
　　“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找到了主上，汕子和傲滥又能够回来，上天对待蒿里实在是不薄。我以前太软弱了，给主上增添了很多的麻烦，直到这一次才真正用心去听天帝的教诲，我想我以后会好好弥补的！”
　　骁宗摇了摇头：“蒿里，真正要说抱歉的那个人，其实应该是我呀，麒麟没有这个责任去冲锋陷阵，你们在到处寻找我的时候，我又做了些什么呢？不过是坐视国土和国民被阿选蹂躏而已。我一直都信任着蒿里，相信你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事实上你也没有让我失望呀！”
　　泰麒听了骁宗的话，本想给他一个快乐的笑容，但是他锐利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到达的白圭宫，正被熊熊的火焰包围着。
　　“主上！”他惊叫着，让骁宗看白圭宫的方向，凌云的高山，如同屹立于天地间的巨大火把。
　　“看来阿选没有打算给我留下任何的东西呢！”
　　纷乱救火的人群，突然望见了天边的一抹祥云，新生的白雉发出了响亮的叫声。
　　不明真相的侍者们发出无尽的猜测：“逊位？还是继位？”
　　没有人再去管严峻的火势，而是争相去望急速飞近的云朵。
　　那乘云而来的人，分明是他们熟悉的表情，欢呼声在凌云的山顶突然间爆发出来。
　　没有了迎接他们的王旗，但是有迎接他们的笑脸。
　　身后的白圭宫摧枯拉朽一般地倾倒下去，火光映红了泰麒的脸，他转头看他的主上，红眸里面依然是倔强的表情。
　　“你说，我们下一次再造一个什么样的宫殿呢？”
　　“啊？”泰麒没有听明白。
　　然而骁宗也不再重复他的话了，他大笑起来，烧断的屋梁溅着火星轰然落下。
　　那座宫殿，承载着骄王统治的痕迹，见证着骁宗最初的辉煌，也记取着阿选肆意的屠杀。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将随着这把大火，渐渐熄灭。
　　骁宗没有再在火场逗留，而是带着泰麒去眺望下界的方向。
　　“蒿里还记得荆柏吗？”
　　“恩！”泰麒点着头。
　　那是一种倔强的植物，任其在荒地上自由生长，从春天到秋天的漫长季节里，无论何时都能开出洁白的花朵。花谢后，能结出鹌鹑蛋大小的果实。把这果实干燥处理后，能起到和木炭同样的功效。
　　“很快，你就可以看到荆柏开出来的花了。”
　　“是吗？”泰麒附和着，“那会是什么样的花朵？”
　　“它的颜色就像戴极国的冰雪一样的洁白，它的形状……”骁宗说了一半，忽然停顿下来了，泰麒看着他出神的表情，也不好去打搅他。
　　那花朵的形状，其实就像轻盈的蝴蝶一样，在戴极的大地上面飞舞。
　　骁宗知道那是他最执念的东西，就算是在自己最委顿迷茫的时候，也会冲破层层的迷雾，飞舞在自己的梦境里面。那残缺冷清的梦，终究是因为那几只代表着希望的蝴蝶而变得热闹起来。
　　“它的形状像什么呢？”泰麒忍不住还是追问。
　　骁宗朝他神秘地笑笑，然后说道：“到了那个时候，蒿里看到了就明白了。”
　　弘始8年晩夏，宰辅自蓬莱还，与瑞州将军刘李斎返国，觅得主上于文州琳宇里家，阿选伏诛。天帝怜悯，重受天敕于云悌宫，戴国复上龙旗。是年白圭失火，白雉二声，史称“二声中兴”者也。
　　《戴史弘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