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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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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起来了又不见有人来查看,居然连送饮食的人都没有,不能不说是粗心的表现。
但是如果对方是妖魔的话,其实又情有可原。
离忧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所以很快就分辨出了他们此刻所在的方位。
这个院子北部有东西两个杂物间,东边那个放生火的木柴,西边那个则放一些劳动的工具。
这个房间的角落里面放着登高时用的梯子,软木锤子,所以一定是靠西边的那个房间了。
虽然一直空着肚子,骁宗的精神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得好。
对于他来说,真正的囚禁仿佛是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前的软禁,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手段和缓冲。现在的囚禁,则是矛盾已经激化的表现。那个藏在黑暗里面的人,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耗下去了,而是要有一个了结。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的话,也许离忧现在还在等待那个人回来的消息。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是死是活,他都坠落在危险里面了。
最要紧的是如何从这里出去。
“那把梳子会不会有用呢?”离忧曾经这样想,所以才把它拿出来递给骁宗。
但是事实证明,除了给他一些精神上的抚慰之外,并不能唤起他任何的记忆。
毕竟,这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真正有用的恐怕还是那一把梯子。
骁宗用它攀爬到高高的窗户下面,努力地往外面张望。四下里没有人,就像他猜想的一样。
门外没有上锁,但是下了符咒。所以没有什么工具可以把门打开。
离忧担心着玄杜的消息,终日绞着手在屋子里面走。
骁宗除却每日的观望之外,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面养神。
那一个个片断一般的梦境,似乎是少一条联系的纽带。即使是用尽心力去收集,风一吹立即又散开了。轻得像羽毛一样,飘忽不定。但是为什么梦里面的蝴蝶是那样的清晰,飞过褪色的边缘,把翅膀舞到未知的角落。
离优百无聊赖,就爬上那梯子去看外面的风景。没有任何活物飞到这里来,有的只是死一样的安静。
然后有两个人影走过来,离优的脸色开始发青。她渐渐看清其中一个的桀骜不驯,另一个的无可奈何。
从来不涉足这里的寿康,正慢慢地向他们这里走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个化身玄杜的妖魔。
原来寿康已经知道了,还和那个妖魔在一起。
里家的最后一道防线已经毁了。
离优回头去看骁宗,那张刚毅的脸似乎正在被复杂的梦魇纠缠。
风摇树影,遮住了房间里面最后的光。
青鸟,又从里祠里面飞出来,把茗柯的心也带到远方去了。
又是一场雪,把大地变得洁白。
茗柯捶捶背,在庭院里面铲雪。
再过不多久里家的孩子们就都会起床了,一定会在外面疯闹。所以要给他们铲出一条道路来,防止他们被已经结冰的路面滑倒。
到处都很安静,这个时候听到了青鸟扑扇翅膀的声音。
从降落到再次飞翔,不过是短短的时间。
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走到里祠的门口,拿手去摩挲那一道已经褪了颜色的大门,捏着门环却没有扣下去。
她已经选择了在门外就不会再进去。
其实不管是这里还是那里,都不是她的世界。
她从那个遥远的南方一直北上,路过多少个国家,哪里都不是她的家。一直走到这里,她在隆冬的第一场雪里面遇上了自己的丈夫——寿康,也在几年后的新年里面摘下了他们俩的果实。
摘果回来的路上,寿康一脸的兴奋。
“最高的帝枝上的果实呀,我们就叫他‘高’吧,既然是我们费心的选择,字就叫‘阿选’,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继承人——朴高!”
“看你高兴的,还要守一个晚上才知道是男是女呢。”茗柯在身边也是合不拢嘴。
但是过了一个晚上,他的表情就变得失望。
果子裂开,小孩生出来了。
的确是个男孩,但是黑发黑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被人嘲笑也不怕,一定要把祈祷的丝带系到最高的树枝上面。但是结果呢?丝毫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外表,反而普通得连一般的人都不如。
同时摘下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孩子,据说她的头发是浅绿色的,那还不是帝枝上长出来的果实。
所谓的帝枝,难道说真的只是一个谎言?一个笑话?骗着像他这样执著地相信古书和传说的人?
持续了大半年的努力和辛苦,到了这一刻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寿康又开始继续的游手好闲,成天躲在他的屋子里面做他自己的事情。
茗柯只好背着阿选,出诊给病人看病。
新年刚过去的时候,天气还很冷,但是阿选从来不哭也不闹。
有一天茗柯从外面出诊回来,觉得背上的孩子有点不对劲。小小的身体,变得异常地沉重,红红的脸,粗重的呼吸都变成了空气里的白气。
“阿选!”茗柯把那个默不作声的孩子抱在怀里,滚烫的泪珠跌落下来。
不管怎么样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她当初的选择。就像她选择离开自己温暖的家来到这个极寒的国家一样。
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
“阿选病了……”茗柯带着哭腔向寿康求助。
“你不是大夫吗,你给他看好了。”寿康的语气里面没有一点的感情色彩。
“可是你是他的父亲呀,难道你不应该走过来握住他的小手,给他一点温暖吗?”
“病成这样还不哭不闹的,不是哑巴就是傻子吧?早就让你丢掉他不要管了,我们再到里家重新去求一个孩子不好吗?”寿康的调子渐渐高起来,但是最后又转变成了一种请求的口气,“这种天气,外面不会有什么人,你把他丢了吧,没有人会注意的。再过半年,我们又可以有新的孩子了,难道不好吗?”
“我不要,我只要阿选。”茗柯拼命地摇头。
只有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当初她离开家的时候,母亲的泪眼里面有多少的不舍。
这是她十月祈祷的产物,是她生命的一个部分。
他出生之后,每天都在她的背篓里面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哭不闹,不给她添麻烦。但是她能够感觉到那纤细的呼吸声和微弱的心跳,在北风急吹的时候给她温暖和力量。
“他不是我的阿选,上天一定是搞错了。继承我的姓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平淡无奇?”寿康吼道。
“平淡无奇?你自己又好得了多少?”茗柯盛怒,言语间也少了一份克制,“成天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守着你的那堆破书,还要我这个女人来养活你。”
寿康的脸变成铁青了,茗柯也开始后悔。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寿康淡淡地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行,但是我希望至少我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如果我没有办法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至少让我们的孩子来代我偿还吧。只不过现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掩饰我的失望……”
寿康披了件外衣,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从单薄的房屋的缝隙里面猛烈地灌进来。
高烧中的阿选依然不哭也不闹,直叫茗柯心碎。
“不管你怎么看这个孩子,我只要现在的这个阿选……”她哭到无力,却还是挣扎着起来,“我一定会救活这个孩子的,我要向你证明我们当时的选择没有错误……”
寿康一夜未归,茗柯一夜未眠,阿选一夜不哭不闹。
随着晨光和鸡叫,满身霜雪的寿康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迎接他的是满眼通红却高兴异常的茗柯。
“烧退了!”茗柯的眼睛里面闪着光。
寿康瞥了一眼熟睡在那里的阿选,黑发黑瞳,普普通通。
“命还真贱……”他恨恨地甩下一句。
昨夜的风雪,没有能够听取他的眼泪和祷告,而是让这个孩子活了下来。
家里没有钱,所以他没有什么机会再去祈求新的果实。古书,传说,帝枝,王,这些东西终于都走到了尽头。
梦已经残缺了,无法重圆。
没多久阿选就会走路了,茗柯笑得合不拢嘴,寿康却总是一脸绷紧。
然而阿选却始终不喜欢说话,只听他叫过茗柯一声“娘亲”。
叫不叫他,寿康本来是不在乎的,但是阿选看到他的时候,那种无视他的表情总是让他怒火中烧。
“谁叫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的?”顺手就是一个巴掌。
苍白的脸上有了红红的五指印,黑发黑瞳却依然宁静得没有反应。
“他不是好好的么,又没有惹你,干吗打他?”茗柯出来看见了,急忙护在孩子的前面,“阿选乖,到别的地方去玩去。”她哄着孩子,把埋怨的眼光投向了自己的丈夫。
寿康想,茗柯也许永远无法理解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孩子这样注视的时候,那一种发自内心的挫败感。
他在阿选那里没有作为父亲的威信。
他已经被这个世界瞧不起了,没想到还要被这个平淡无奇的孩子瞧不起。
茗柯看着寿康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转眼间她又看到阿选蹲在对面房子的屋檐下面,拿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寿康的背影。
那一瞬间,她也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