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残梦》清籁残像

13、第 13 章

　　里祠里供奉着里木，一般百姓的脚步也就止于此处。
　　在树枝上缚一根丝带，许一个愿望。天帝听到了那个祈祷，就会让新的生命在枝头生长出来。于是一个个转身而去的，都是带着满意的笑容。
　　守祠的老人佝偻着背，带着玄杜往里面走。
　　走过里木的时候，玄杜停下了脚步。
　　夜晚的里木，发出幽幽的蓝光，显得宁静安详。
　　即使在这样的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木也仍然是老百姓心灵的归属。
　　以往的时候，玄杜也会站在里木下面发一会儿呆。但是这一次，他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快扭头走开了。
　　老头子发现了玄杜神色的转变。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依旧是带着玄杜往前走。
　　走进祠堂，路过那一些先祖神明的牌位，绕过厅堂，来到祠堂的后院。后院很小，里面种着一些花草。老人走到墙角，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一样。
　　忽然，玄杜听到有机关响动的声音。那个角落一下子扩开了一个四方的口子。老人向玄杜示意，要他进去。
　　玄杜看到他手里扣着一个铁环，铁环上连着钢索，一直通到地上。玄杜猫着腰穿过了这个缺口。
　　缺口那一边的老人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铁环，他的脸也消失在了围墙的那一边。
　　玄杜扭过头来，看到月光下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离忧看到玄杜进来，脸上现出一抹喜色。她把手伸给玄杜，要拉他进屋。然而，玄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她不由一愣。才多久不见，就有点生疏了呢！果然是还在生上一次的气么？顽固的人呀！离忧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发现后面的人居然没有跟上来。
　　这是怎么了呢？哥哥怎么就不能明白离忧的意思了呢？有什么事可以赌气赌到现在？
　　离忧无可奈何，只好停下来，向玄杜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他们俩就这样在游廊里一前一后地走着。玄杜丝毫没有超越上来的意思。
　　走到游廊的尽头，步上九曲桥，离忧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今天晚上的星星不多，所以月亮就显得格外的明亮。一只青蛙突然跃入水中，投射到池塘里的月亮，顿时碎作万千幻象。离忧的影子这时也碎了，摇摇曳曳地荡漾开去，好像要努力地去什么地方一样。但是就在不远的水面上，玄杜的影子却是纹丝不乱。
　　波光粼粼的水面动荡了一会儿，也就恢复了平静。离忧的倒影也慢慢地恢复成一个清晰的轮廓。不论是人，还是影子，又开始保持住了原有的距离。
　　离忧注意到，一踏上九曲桥的玄杜，开始从身体里逸出一种杀气。记得他刚离开的时候，虽然也是默默无语的，但是远没有现在那么神秘莫测。似乎是嗅到了空气中的猎物的味道，血液就不由自主地沸腾。虽然玄杜已经有所掩饰，但是这一切瞒不过离忧的感觉。
　　为阿选做事，要保住本心实属不易。但是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在坚持。只是现在的玄杜，似乎有点不妙。
　　到底，阿选在鸿基，对他说过一些什么呢？

　　走下九曲桥，就把一色的水天都抛在身后。
　　离忧带着玄杜往里面走，四下里实在是安静。她能够听得见身后玄杜沙沙的脚步声，却也赌气地不再回头。
　　穿过外庭，进了二门，就到了堂下。离忧引着玄杜往西阶上去。想必这座房屋的建造者，是要把这里造成待客之所，只是从来没有什么人来造访。徒留一室的冷清。
　　他们在黑暗中穿过长而曲折的甬道，来到了□□。两边的穿山耳房，是仆人们的住所，他们都已经睡下了。而高堂的正北所对着的一间房间，这个时候还亮着烛火。
　　离忧知道，这一段时间，他天天如此。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整日不出门。到了夜里，又久久不肯入睡。茶饭不思，于是日渐消瘦，连眼睛也深陷下去。但是精神却日渐矍铄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感觉应该很敏锐才对。所以，要赶快走开，不要被他发觉。离忧这样想着，脚底下不由加快了脚步。
　　然而，她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不对：
　　玄杜没有跟上来……
　　她心里不由一惊，转头往骁宗的房间看，只见玄杜正在朝那里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离忧实在是无法理解玄杜的行为。
　　她提起裙摆，迈着细碎的步子往回赶，一直向玄杜跑去。她来到玄杜的身后，急急地去拉他的手。
　　一股寒意从他的手上传过来，离忧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个时候，从玄杜的袖口里滑落出来几块玉石。
　　玉石跌落到地上，敲击着青石板的过道，发出清脆的声音。
　　“玄杜身上怎么会有玉石？”离忧不由一愣，然后自我安慰地想，“原来刚才就是碰到了那几块石头呀，怪不得这么凉……”
　　玄杜弯腰去拾这些玉石，离忧也帮他去捡。
　　“捡完了就要赶快离开。”离忧这样想着。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
　　骁宗就站在门里面，拿冷峻的眼睛看着蹲在地上的他们。
　　“啊——”离忧有点局促，拼命想做手势来解释，但是一张嘴却什么也不能说。
　　玄杜缓缓地站起来，把玉石重新放回到自己的怀中。他不紧不慢地拿眼睛打量了骁宗一番，然后转过身去，缓缓离开了。
　　离忧本来是要和骁宗说几句话的，但是她看到玄杜走开了，也就不再久留。
　　她把骁宗推回到房间里去休息，出门看见玄杜在远处等着她。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向玄杜走去。
　　骁宗本来就没有睡，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离忧和那个陌生男人的动向。
　　他们渐渐地走得远了，四下里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想来也是好笑，明明是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偷窥。可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在被发现了之后，居然一点都不会尴尬。还要拿他的那双眼睛上下打量你一番，仿佛是专门来看你的一样。
　　虽然他蒙着脸，骁宗还是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轻蔑，不屑，傲慢，失望，得意……交杂在一起，好像不能自我控制一样，全都漫溢在外面，实在是非常的挑衅。
　　虽然是一身黑色的裘衣，但是他的气势却丝毫没有被掩盖。尤其是那一对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碧色的光芒。望得久了，就觉得身上发冷。
　　骁宗记起来春天的时候，有一个身影从自己的房门口经过。那样的灵巧，来去如风。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是同一个人吗？骁宗这样问自己？
　　那个时候，他只捕捉到那一角的衣袂。所以，他不能肯定。
　　房间里面燃烧的柴火发出了一阵噼啪的响声，把骁宗的思考打断了。他扭头去看火炉，不由苦笑：
　　八月天的炉火……
　　那个时候，他就是感觉到了逼近他的寒意，才不由自主地去开门的。他实在是想知道，门外到底有什么，让他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寒冷。他打开了门，看到了两个人蹲在他的房间门口。
　　离忧在旁边比划什么，他丝毫没有注意。他只看到了那双澄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尤其是盯着他眉心的伤口。
　　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骁宗能够摸到一个带着金属感觉的硬物，仿佛是很久以前就嵌在那里的一样。只是一接触到它，就开始眩晕般的头痛，一直往心里钻进去。于是晚上也睡不好了。
　　梦境虽然没有了，脑海里却开始翻江倒海。就像有好多东西开始向脑子里汇聚一样。只是到了眉心的地方，又好像被堵塞住了一样。好多东西似乎就在嘴边，但是一张嘴，就全部消失在空气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