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枫楹》狐狸檀清

7、第七章

　　第七章
　　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回到了小时候，满脸泥巴，喜欢咧开嘴乐呵呵的笑。学诚哥哥拉着我的手，去后山摘桃花来做桃花粥，那个时节该是清明，江家婶婶准备做寒食粥了。学惠不知跑到哪里了，我和学诚哥哥就这样手牵手，在山间的小路上奔跑。他没有回头，只是一直笑，笑着说：“枫楹，你喜欢这里吗？枫楹，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喜欢的，我很喜欢！”

　　那时，是这样回答。桃花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飘落，满眼的粉红花瓣，像是一场粉红色的雨，
　　带着春天的鲜活气息。

　　我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漫无边际的跑。

　　跑得累了，口干舌燥，脚底灌了铅一般沉重，风刮起来打在脸上生疼，一切的不适应运而生。我想说不要跑，休息一下吧，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响。跟不上节奏，他渐渐松开我的手，留给我越来越小的背影。

　　梦就这么醒了。
　　眼角一片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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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过我的手臂，躲进狭窄的小巷。

　　这个巷子我从未来过.即使时常路过，却始终没有走进。周围街道的热闹喧哗与它无关，紧闭的房门、二楼支架上招摇的各式肚兜足以让任何一个良家女子羞红双颊。那些穿着桃红、翠绿绸裤的女子，表情慵懒妩媚，在黄昏傍晚倚在潮湿发霉的木柱子边。每每路过，我总是忍不住朝巷子里打量，好奇那些女人的生活是怎样。

　　“江二掌柜平日里不是最厌恶我到这类龙蛇混杂的地方来，今天太阳打西方出来了？竟将我拉到烟花之地。”我眉眼含笑，用食指触摸那些陈旧的石墙。听茶馆里的纤夫们说起过无数次的地方，就在眼前。我虽胆大，却从不敢孤身一人靠近，心中的好奇可是一天也未曾消逝过。今儿，算托了江二掌柜的福。可惜，现在正值午后，巷中空寂无人，没好戏可看。

　　仿佛不满我的走神，他板正我的脸庞，让我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有我未曾见识过的沉痛，附和着灰沉沉的天空，很搭。他在生气，如果猜得没错，他是在为我去找曹十四爷生气。原来我在他心目中也不是那么无关轻重的。

　　“为什么去找那个人！”

　　不是疑问，只是一味怒气的发泄。

　　我笑了：“我以为你了解呢。”

　　他和长江为解决唐家的输出问题，筹备了很长的时间。丰城位于乌江流域，是唐家避开张家长江运业的很好突破口。在枳城，势力最大的不是政府，不是军队，而是各个茶社的袍哥。商人要敛财，首先就必须懂得送财，懂得孝敬这些袍哥茶社。四大袍哥分割了枳城各个码头和运输公司，只有仰赖他们，才能防范横行在两江流域的强盗。但袍哥却不是所有人的钱都收，所有人的情都卖的。

　　父亲依靠太太的嫁妆白手起家，骨子里根本不服也瞧不上袍哥。张家是本地望族，上几辈的人做官甚至做到提督。现在的张老太爷一句话，即使是袍哥也要给几分面子。是以父亲宁愿与张家交好联姻，也不愿与袍哥牵连半分。长江与江学诚频繁接触曹十四爷，意图再明显不过。三姐要借袍哥的力量来牵制张家，另寻出路，虽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三姐别的人不找，单单找上曹十四爷。

　　“为什么！”他逼近，粗重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双手手腕被他紧紧锢制在墙上，布满青苔的石墙很凉。他与我的距离不过咫尺，眼中有让我心慌的脆弱，。有多久不曾这样接近？我竟忘记。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我轻声说，在他耳边。

　　他的头抵上我的额头，松开手，将我拉入怀中：“告诉我，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我。”

　　闭上眼，不再看他。

　　“当然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江二掌柜，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要。”

　　以他的聪明，应该明白，曹十四爷是个袍哥，他会以事物的价值来评断自己行为的合理与否。是唐家之前的接触和开出的条件吸引了他，单凭一个长得并不那么绝色倾城的黄毛丫头不可能使他点头。我与他的约定，只是促使他提前结束与唐家讨价还价游戏的导火绳，与结果无关。我不可能为了唐家的兴旺，三姐的解脱，他江学诚的前途赔上自己的一辈子。我没那么无私。

　　伴随一声叹息，他温热柔软的嘴唇落在我额头，久久停驻。

　　“你应该远离这肮脏的一切，你应该远离我。枫楹，不要再和曹十四爷接触了，答应我。”

　　“我不想说让你难过的话，学诚哥哥，所以，不要要求我什么。我们各自将自己管好，快快乐
　　乐的生活下去。这样就好。”

　　他放开我，脸上挂起惨淡的笑：“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

　　“学诚哥哥，我不清楚你对我抱有怎样的看法，也不想去猜测。我从前很喜欢你，从不掩饰，但是你将我推开了，所以我一直在学习慢慢远离你，努力使自己幸福。你呢？”我一字一句吐出这些憋在心中的话语。

　　“好自为之”甩下四个字，他头也不会离开。

　　自五脏六腑涌上来的疼痛感将身体淹没。我的功力果然还不够。

　　“他是你喜欢的人？”

　　柔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转身，看见一张苍白却不失妩媚的脸。她穿着苏白绸衣，上好的缎
　　子，眼睛微微眯着，似乎不太习惯日光。而她身后偌大的倚红楼足以将她的身份描述尽透。

　　“你是谁？”

　　她眼中亮光一闪而过：“你不怕我？哦，不对，你看我的目光，象是好奇？”

　　我不置可否，只含笑看她。

　　“我见过你，在一次茶会上，还记得吗？”她顿了顿，微微倾身，笑得意味深长：“我还好奇，是怎样的女人，可以让曹十四爷带在身边。”

　　想起来了，她是倚红，枳城最红的妓女。那日她穿着桃红衣衫，顾盼生辉，与今日很不同。象是看穿我的想法，她了然笑道：“女人嘛，人前人后，妆前妆后可以有不一样的模样。”

　　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总是比较讨好的。

　　“我挺喜欢你”
　　“我可不太喜欢你，”她笑笑“要知道，没有你之前，曹十四爷最瞧得上的可是我。”
　　“你很在意？”
　　“一般般。”
　　“那我如果以后还来找你玩耍呢？”

　　她哑然失笑：“年轻有钱就是好，玩耍。好的，如果你愿意，如果你不介意，来就是。”
　　这下，我是真挺喜欢这姑娘了。

　　走出那条巷子，我深深的呼出口气，里面的脂粉味太重，让鼻子都有些阻塞。天色还早，我却没了回茶馆继续听说书的兴致。

　　初夏时分，头顶的太阳已有些灼热。

　　路过烟馆的时候，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大烟特殊的味道，我的母亲每日迷恋的味道。招呼的堂倌看见我，一脸谄笑：“大姑娘，也进来尝尝？”

　　微笑，然后离开。

　　烟馆旁，有三个乞丐，老人和孩子。他们嘴边还有未尽的观音土和树皮。

　　民国二十四年，丰城因为大量种植罂粟，粮食严重减产，是年干旱，全县灾民80余万。

　　我想起曹十四爷身上浓重的罂粟香。

　　他不吸大烟，他贩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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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失去控制了.又加入一些新内容